五十四、梁鸿之妻

五十四、梁鸿之妻

梁鸿妻者，右扶风(1)梁伯淳(2)之妻，同郡孟氏之女也。

其姿貌甚丑，而德性甚修(3)。乡里多求者，而女辄不肯行。年三十，父母问其所欲，对曰:“欲节操如梁鸿者(4)。”

时鸿未娶，扶风世家(5)多愿妻者，亦不许。闻孟氏女贤，遂求纳之。孟氏盛饰，入门七日而礼不成(6)。妻跪问曰:“窃闻(7)夫子高义，斥数妻，妾亦已偃蹇(8)数夫。今来而见择(9)，请问其故?”鸿曰:“吾欲得衣裘褐(10)之人与共遁世避时，今若衣绮绣、傅黛墨(11)，非鸿所愿也。”妻曰:“窃恐夫子(12)不堪，妾幸有隐居(13)之具矣。”乃更麄衣椎髻(14)而前，鸿喜，曰:“如此者，诚(15)鸿妻也。”字之曰德曜，名孟光。自名曰运期，字俟光。共遁逃霸陵山中。此时王莽新败(16)之后也。

鸿与妻深隐，耕耘织作，以供衣食。诵书弹琴，忘富贵之乐。后复相将(17)至会稽，赁舂为事(18)。虽杂庸保(19)之中，妻每进食，举案齐眉(20)，不敢正视，以礼修身。所在(21)敬而慕之。

【注释】

(1)右扶风:汉郡名，三辅之一，其地在今陕西长安县以西。

(2)梁伯淳:即梁鸿，东汉初隐士。《后汉书》说他字伯鸾。

(3)甚修:很美好。

(4)欲节操如梁鸿者:想嫁给德行如梁鸿一样的人。

(5)世家:世代富贵的家庭。

(6)礼不成:指不能行真正的夫妻之礼，即不被接纳。

(7)窃闻:私下听说。

(8)偃蹇:傲慢。此处是谦说。

(9)见择:受到选择，被挑捡。

(10)衣裘褐:指穿着朴素。衣裘:指反穿皮袄(古人衣裘以毛在外为正)。褐:麻制的短衣。

(11)衣绮绣、傅黛墨:指穿着华贵的衣服，做着艳丽的妆扮。绮:白底绉纱或白底有纹饰的绸子。傅:着，涂。黛墨:妇女画眉的颜料。

(12)夫子:敬词，妻称丈夫。

(13)隐居:对世道不满或厌世的人住在偏僻的地方，不出来做官。

(14)麄(cū)衣椎髻:粗朴的衣服、椎髻的发式。麄:通“粗”。椎髻:也称椎结，形状如椎，一撮之髻。

(15)诚:真正，的确。

(16)王莽新败:王莽簒汉建立的新朝被推翻。

(17)相将:互相依托、扶持。

(18)赁舂为事:被雇用为人舂米，打短工。

(19)杂庸保:杂于庸保，在庸工之中，陷身在庸工群里。庸保:庸工。

(20)举案齐眉:把送饭的盘子举得和眉毛一般高，指非常敬爱。

(21)所在:在场的人，周围的人，住地的人。

【译文】

梁鸿妻，即汉朝右扶风郡人梁伯淳的妻子、同郡姓孟的一户人家的女儿。

她的面貌甚丑，德行却很美好。同乡的人有很多人向她求婚，她总是不答应。年龄三十岁的时候，父母亲问她到底想嫁给谁，她回答说:“想嫁给德行像梁鸿一样的人。”

当时梁鸿还没有娶妻。扶风郡世代作官的人家好多都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他也不肯答应。听说那位姓孟的女子很有修养，于是就求娶了她。孟氏盛妆打扮，进门七天却不能成夫妻之礼。孟氏跪着问道:“我私下听说你品行高洁，拒绝了好几个要求嫁你的女子。我也已经傲慢地拒绝了几个向我求婚的男子。现在我来到你家里，却被你挑挑捡捡，拿不定主意。请你说说这是什么原因?”梁鸿说:“我想得到一位穿着朴素的妻子和我一块逃世避时。现在你穿着华贵的衣服，做着艳丽的妆扮，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孟氏说:“我之所以这样妆扮，是担忧你嫌我面貌丑陋。既然如此，多亏我还携带着隐居用的那些梳妆衣具。我就改妆一下吧。”于是换上了粗朴的衣服、椎髻的发式走到梁鸿跟前。梁鸿很高兴，说:“像这样，才真正是我的妻子。”梁鸿就用“德曜”二字作为她的表字，起名叫孟光。自己起名叫运期，字俟光。一块隐逃到霸陵山中。这时已是王莽篡汉建立的新朝被推翻之后了。

梁鸿和妻子在山中隐居，种田织布来供给自己的吃穿，读书弹琴，把富贵二字忘得干干净净。后来又互相照料着逃到会稽，被人雇用做舂米的短工。虽然梁鸿隐身在庸工当中，孟光每次给他端饭时，还把盘子举得和眉毛一般高，不敢正眼相看，用夫妻的礼节原则严格要求着自己。当地的人既尊敬他们，又羡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