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齐杞梁妻
齐杞梁妻，齐杞梁殖之妻也。
庄公袭莒(1)，殖战而死。庄公归，遇其妻，使使者吊(2)之于路。杞梁妻曰:“今殖有罪，君何辱命焉(3)。若令殖免于罪(4)，则贱妾有先人之弊庐(5)在下，妾不得与郊吊(6)。”于是，庄公乃还车诣(7)其室，成礼(8)然后去。
杞梁之妻无子，内外(9)皆无五属(10)之亲。既无所归，乃就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之，内諴(11)动人，道路过者莫不为之挥涕。十日而城为之崩(12)。
既葬，曰:“吾何归矣?夫妇人必有所倚者也。父在则倚父，夫在则倚夫，子在则倚子。今吾上则无父，中则无夫，下则无子。内无所依，以见吾诚(13);外无所倚，以立吾节(14)。吾岂能更二哉!亦死而已。”遂赴淄水(15)而死。
【注释】
(1)莒(jǔ):国名。西周诸侯国，后被楚所灭。今城阳莒县即莒国之故地。庄公:指齐庄公。
(2)吊:悼念死者。
(3)今殖有罪，君何辱命焉:如果殖有罪，君王何必受屈辱而悼念他。命:指庄公要悼念殖。
(4)若令殖免于罪:假使殖没有罪。
(5)弊庐:对自己家宅的谦说。
(6)不得与郊吊:不能参加郊吊。与:参与。
(7)诣:前往。
(8)成礼:做完了悼念的仪式。
(9)内外:内外亲属。女系的亲属为外亲，男系的亲属为内亲。
(10)五属:即五服以内的亲属。
(11)内諴(xián):至诚，相当诚恳。内:内心。
(12)为之崩:因杞梁妻痛哭不已而崩塌。这是夸张的说法。
(13)诚:诚心，指为杞梁而死的专一的爱情。
(14)节:贞节，指后文的“岂能更二”。这是封建礼教的腐朽规程，不足取。
(15)淄水:水名，今称淄河。
【译文】
齐杞梁妻，即齐国一位姓杞名殖字梁的人的妻子。
齐庄公带领军队攻打莒国时，杞梁在战斗中牺牲了。庄公在回国途中遇见了杞梁的妻子，派人前去要在道路上表示对杞梁的哀悼。妻子说:“如果杞梁有罪，君王何必悼念他。假使杞梁没有罪，那么我有家在下边，我不能参加荒郊旷野的吊唁。”于是，庄公就掉转车头前往杞梁的家里，做完了悼念的仪式后便走了。
杞梁的妻子没有儿子，内亲外亲中都没有五服以内的亲属。既然没有了什么依靠，就蹲在丈夫的尸体旁，在城墙下边哭了起来。哭得相当诚恳，十分使人感动。过路的人无不为她伤心流泪。一连哭了十日，城墙也感动得崩塌了。
把杞梁埋葬以后，妻子伤心地说:“我还有谁能依靠呢!女人一定要有个依靠的人。父亲在，靠父亲;丈夫在，靠丈夫;儿子在，靠儿子。现在我上边没有了父亲，中间没有了丈夫，下边没有儿子。内亲没有什么依靠的人，这可以帮助我表白自己的诚心;外亲没有依靠的人，这可以帮助我成就自己的贞节。我岂能再嫁，还不如跟随丈夫死了算了。”于是就跳入淄水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