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十年(2009-2018):重生期征候式人物:莫言 刘慈欣 金宇澄
莫言在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有媒体不无反讽地提及旧事:2009年莫言小说《蛙》在上海首发,出版社担心人气不足,请了郭敬明来“站台”。会后莫言称与郭敬明“并无交情”。
这确实是一个饶有趣味的细节。莫言与郭敬明可以被视为两种不同文学体系的代表人物,郭敬明为莫言站台,王蒙担任郭敬明加入中国作协的介绍人,包括莫言2013年受邀成为中国网络文学大学的名誉校长,都可以看作是两种文学体系的交集,但两者恐怕仍然“并无交情”。
基本上,根基于青春写作与网络载体的新媒体文学,跟体制化精英化的传统文学之间,迄今为止,仍然是隔膜远大于沟通。正如有批评家指出的,网络文学是一个欲望空间,是以“爽”为出发点与美学诉求的文学形态。在笔者看来,网络文学是回到了文学创作的原点,直接诉诸刺激受众的各种欲望。它跟传统文学不在一条道上。
然而这并非断言了当代文学不可能浴火重生。莫言获得诺奖,不是一个时代的开始,而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中国的乡土社会正在迅速瓦解,百年来一直占据主流的描写传统乡土社会的作品,将从大国变为附庸。农民出身的莫言、陈忠实、贾平凹、刘震云,他们的资源正在或已经耗尽,乡土文学的主潮已经转换为都市视角的“回乡手记”。
面临重新洗牌的不仅是“乡土文学”,连统治了上百年的“小说”这一门类也面临着挑战,逐渐走下神坛。非虚构写作的影响力与传播度越来越强,基本替代小说描绘世情的功能。小说自身也摆脱了承担严肃思考与社会公义的使命,从“娱人娱己”的起点重新出发。
刘慈欣的《三体》为中国科幻小说赢得了雨果奖与世界声望,《三体》的文学价值却为诸多评论家所诟病。然而,这正是文学新时代的某种表征:小说的衡量标准不再以语言或人物为首选,而是让位给了想象力与宏大结构。《三体》虽非网络小说,却可以代表奇幻、修真、穿越等各种类型文学。
同样,网络上并不只有类型文学。追求高度的写作虽然小众,但并未绝迹。《繁花》同样因2015年获得茅盾文学奖而声名大噪。这部作品首次发布地,是一家研究上海文化的小众网络论坛,而它的作者金宇澄,是一位比莫言年纪还大的文学编辑。《繁花》后来的写作与传播本身,完全遵循传统体制的“期刊-出版-获奖”的模式,但它创作的自发性、网络属性及地域特色,提示了专业化与市场化两种写作之外,仍然有着可供探索的新的表达空间。
如果我们放平心态,重新审视各种各样的文学形态,我们就不得不承认,这十年的中国,文学远远说不上衰退,因为它不只活在传统的文学体制之中,也不是影视IP可以一网打尽的。中国有超过200万的注册写手,每天产生超过1亿字的文学内容——这还没有算上诸多充斥着文学元素的影视剧本、公号文章、非虚构叙事。正是在诸种文学形态的并行与冲撞当中,中国当代文学始终闪耀着精神的魅力与重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