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将良玉种蓝田——咱们结婚吧
就这样,田连元和刘彩琴逐渐确立了恋爱关系,两人约定,五年之内不结婚。他们两人要在这五年中,干出一番成就。刘彩琴的目标是在业务上有新的突破,田连元的目标是要在专业上有新的定位。那时候,年轻人总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没有变化快。一个普通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改变历史进程的能力,只能被时代大潮所裹挟,甚至一个小小的变动,都会改变你的一生。
那天是1960年的中秋节,田连元和刘彩琴像往常一样,晚七点有演出,田连元总是提前半小时赶到书馆,做好了演出前的准备。
可是,已经七点了,场内已经客满,刘彩琴却仍然没到。
自从田连元和刘彩琴合作以来,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平时她都是提前十分钟赶到,稍事整理,便登台开书。
田连元心想,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再等等。七点过五分,人没到,七点过十分,人还是没到。观众沉不住气了,有人嚷起来:“过点了,刘先生怎么还不来?”
田连元终于沉不住气了,马上让现场服务员把情况向团里汇报,然后快步向刘彩琴家奔去。
刘彩琴家在溪湖北山街的一个山坡上,房子外面是一排木板障子。当田连元转过道口时,就看到刘彩琴家板障子里面围了不少人。
“出啥事了?”田连元心里一惊,加快脚步。
这时,彩琴家的邻居老徐从院内走出来,拦住田连元,说:“连元,彩琴家里吵起来了,你别进去,你要进去会更麻烦。你站在这儿,等会儿再说。”
老徐的话,让田连元明白,这事可能因他而起,现在闯进去,可能多有不便,于是停下脚步。
田连元听到彩琴家的吵闹声,其中也夹杂着刘彩琴的声音。田连元正犹豫着去还是不去的时候,就见刘彩琴疾步走出院门。她显然已经化完了妆,但头发却是蓬松着,有一绺头发斜散在面前。刘彩琴左手夹着一床棉被,被角在地上耷拉着。那样子看上去很狼狈,她眼里含着泪水,脸上带着怒气。
当刘彩琴看到田连元的时候,仿佛有了底气,脱口而出,“连元,咱们走。”声音很大,仿佛就是要说给她的家人和邻居们听的。
田连元怔怔地也没敢问怎么回事,便乖乖地接过刘彩琴的被子,一直把彩琴送到曲艺团的女生宿舍。
宿舍里别人还没回来,田连元便问刘彩琴:“究竟什么事,闹成这样?”
刘彩琴让自己稍稍平静一下,说:“今天我化完妆,准备要走的时候,想起我有件男式料子上衣,中山装,蓝色的,我穿有点大,你穿了肯定合适。可我在柜子里翻,怎么也找不到。我妈问我找什么,我说找我那件料子上衣。我妈说你找它给谁?我说我穿。我妈说,我就知道你是给田连元穿。我说是啊,怎么的?我妈说,你甭找了,我把它收起来了,我还留着给我儿子穿呢!我说你儿子还没长大呢,他穿不了。我妈说,给谁穿也不给那个田连元穿。搞对象应该他给你买衣裳,你倒好,你送衣服给他,倒贴呀!我说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接着就吵起来了。她说我和你搞对象她不同意,我说婚姻自由。最后越吵越厉害,我说要走去演出,她竟让我把值钱的东西都放下,一把把水晶项链给扯断了。我喊我爸,他也不管。我说我走,他们说,走就永远走,别回这个家。我一气之下就扯过我的那床被子,夹着出来了,出门就碰上你了。”
其实,田连元心里明白,这哪是一件衣服的事儿,这是刘彩琴的父母根本就不同意他们之间恋爱啊。他们早就在阻止他俩接触,不想让他俩走到一起。
彩琴的一席话,一方面让田连元感动得热泪盈眶,另一方面也让田连元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想,彩琴家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看来彩琴是铁了心地对我好了。可我一个穷小子,一点儿都帮不上她什么,未免心中一阵惭愧。不过,田连元在心中暗暗发誓,彩琴啊彩琴,这一生,我一定用自己的生命来报答你,决不负心。
田连元问彩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彩琴回答很干脆:“我就在女生宿舍住了,明天继续演出,不能耽误了团里的事,这个家我是不回了,我上食堂吃饭。”
田连元不知该怎样安慰彩琴,说:“彩琴,你放心,我会尽全力照顾你。”
第二天,田连元和刘彩琴继续去书场演出。演出结束,田连元送她回女宿舍,田连元心想,事情闹得这么大,又是发生在团里重要演员的身上,团领导肯定会知道,知道了就会有明确态度。
那时候,婚姻的事不仅仅是两个人和两个家庭的事,更是两个单位的事,因为结婚,就涉及房子问题。没有房子,怎么结婚?
可是直到第四天,曲艺团的团长和书记才分别找田连元和刘彩琴谈话,估计这几天他们也是在研究如何处理这件事。
两个领导分别问田连元和刘彩琴,你们相处了多长时间啊?互相印象如何啊?愿不愿意成为一家人啊?当田连元回答“我愿意”的时候,领导便说:“愿意你们就结婚吧!由团里出面为你们操办,结了婚就可以专心致志搞业务了!”
田连元解释说:“我和彩琴计划五年之后结婚的。”
团长说:“我明白你们,为了事业,这很好。可是你们早晚都要结婚的,你看,现在彩琴和家里闹成这样了,她一个大姑娘在外边住单身,各方面也不方便。这样,团里还有新房,你们俩结婚后,给你们一间。”
这么大的事,田连元自己没法定,得听听彩琴的意见。团长说:“她也同意,定个日子,你们就结婚吧。”
于是团里领导和彩琴、田连元一起,商定在10月12日举行婚礼。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本来商定五年后,可是因为彩琴和家里的矛盾、团领导的热情和关照,这个婚事便提前五年到来了。
后来田连元才知道,团领导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和彩琴的婚事。原来彩琴离家出走,她是公众人物、知名演员,自然引起社会诸多议论,以至宣传部的部长都知道了,便把曲艺团的书记、团长找去,问了情况,批评他们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无动于衷,不闻不问。部长说,刘彩琴是你们团的主演,她和田连元相爱,应该尽快促成才是。这是好事,他们俩结了婚,人才就能留下来。不然,刘彩琴要是和外市的人搞了对象,嫁到外市去,你们团多大损失?谁能顶替她?从这点来说,你们得感谢田连元,他把人才给留下来了。你们抓紧给他们定个日子把结婚这事办了,我们都去参加。
经部长这么一说,团领导也意识到了这事非同小可,于是赶紧找田连元和刘彩琴谈话,定下结婚的日子。
举行婚礼那天,全团演出暂停一天,市文化局和宣传部的领导都来了。田连元请文化局的马科长做司仪,主持婚礼。还买了些瓜子、糖果之类的。那时候时兴的是革命化的婚礼,新郎新娘甚至连套新衣服都没有。田连元是在半路上,被团里的老评书演员李庆一的夫人拽进屋,把李庆一的一套八成新的毛料中山装给田连元穿上。
李庆一说:“结婚乃人生大事,岂能穿旧衣服?”
田连元说:“没关系,彩琴也没穿新衣服呀。”
李庆一的夫人说:“她没穿新的,但她那套也比你的强多了。你这身衣服也太旧了,哪像去结婚,倒像是下地干活的。”
田连元的父亲因为身体不好,这时已回天津咸水沽去了。所以结婚那天,田连元的家人没有一人在场。彩琴的父母呢,经过团里领导做工作,也想通了,再说女儿结婚,一辈子的大事,田连元那孩子也不错,除了家里穷和小五岁,说不出他哪儿不好。既然女儿愿意,也就认了。所以,结婚那天,他们也来参加了。
婚礼在司仪马科长的主持下,搞得既简单又热闹。领导都讲了话,祝贺田连元和刘彩琴新婚快乐,以后在事业上,互帮互助,取得更大的成绩。接着团里的演员还演唱了梅花大鼓和京韵大鼓小段儿。
婚礼结束后,田连元和刘彩琴就被团里的一伙小学员送上了北山坡上的新房。新房是曲艺团新建的几户平房,窗户还没安玻璃,不知是谁在布置新房时,用两块红布挡在窗上,周边用图钉按紧。时已深秋,阵阵秋风吹来,把那红布吹得一鼓一鼓的。墙上挂着两人的结婚照,上面是田连元亲笔写的“患难永恒”四个字。还有的学员从艺术学校借来一张桌子,大家也帮着给抬到新房,这是家里唯一的一件家具。
大家还帮着把刘彩琴在单身宿舍的旧被子也扛来了。办公室陈主任的夫人见田连元和刘彩琴结回婚,连床新被子都没有,便把自家新做的两床缎子被拿来给他们铺上。
三天后,田连元把艺校借来的桌子让人帮着抬回艺校,又把借来的衣服和铺床的新被全都还了回去。
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的屋子,这一下子就更空了。但是,有彩琴在,田连元心里特别踏实,甚至很满足。而彩琴也没有因为婚礼简单、清贫而有半句的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