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一叶总关情——十二弟子

6.一枝一叶总关情——十二弟子

评书界拜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人说“徒弟访师要三年,师父访徒要三年”。也就是说,徒弟访师父,要看师父有什么本事,配不配当师父;师父访徒弟,要看徒弟的天分、性格、人品,够不够当徒弟。而且,学习评书艺术,不像别的艺术,可以一炮走红,评书必须拿出一辈子的功夫去打磨才行。不仅无捷径可走,更是无利可图。田连元坦率地告诉弟子们,学评书就是上了“贼船”,付出多、收获少。上船容易,乘好船难,拜了师了,就别后悔,干了这个活儿,就要甘于寂寞,甘于孤独,甘于清贫,就要为之奋斗终生。

田连元认为,评书衰落,主要是演员问题,不只是年轻演员有问题,中老年演员也有问题。下功夫不够,缺乏精益求精的精神,一个节目如果连观众都拿不住,那还能叫艺术吗?现在的很多段子,演员说得松松垮垮,最多抖个包袱,逗大家一笑,这就不是评书了,评书应该靠人物和故事。

当然,评书衰落有多种原因,现代人生活节奏快,没时间,这确实是一个因素,但不能忽略另一个因素,就是演员自身不努力,自己淘汰了自己。

到目前为止,田连元一共收了十二个徒弟,每个徒弟都有一段和师傅的故事和缘分。田连元的大徒弟叫张洁兰,本来田连元在评书界有了名气之后,想要拜师学艺的人不少,而且那时候正是评书的黄金时代,田连元也是如日中天。但他却给自己定下一个原则,不收徒弟,一是没有精力,自己创作、演出、社会活动等,再加上又担任本溪歌舞团的团长,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带徒弟啊。二是田连元不想误人子弟,因为评书这门艺术,看起来全凭一张嘴,会说话就行,可是真要上台比画,那可是要真功夫,不仅需要天赋,还有吃苦的精神。三是学评书的人,忙活一辈子可能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而且还要自甘寂寞,自甘清贫。

但为什么田连元破了戒,收了徒呢?这里有好几个原因,缺一个恐怕都不行。一个是张洁兰这个学生自身的条件好,用田连元的话说就是张洁兰形象好,声音好,而且是吉林曲艺学校科班出身,她那届曲艺班里,学评书的只有她一个人,是独苗。而且她热爱评书,有很大的可塑性。

二是两位领导的推荐,这个领导,不是那种纯官员的领导,而是业务出身的领导,他们其实也不是推荐要田连元收张洁兰为徒,而是推荐张洁兰来向田连元学习、请教,让他给指导指导。你想,咱不就是刚刚说了几部评书,在全国出点小名,人家要来学学,你就拒人千里之外,那也说不过去呀。而且这两位领导一个是吉林曲艺团的阚泽良先生,曾在吉林省戏曲学校曲艺科当主任,著名的单弦艺术家,也是天津人,是田连元的老乡,年长于田连元。他亲自写信给田连元,说他们团里一位女演员,是学评书的,想请田连元帮着给辅导辅导。另一个是曲艺团的书记,拿着吉林省文化厅的介绍信和吉林省文化厅副厅长王充先生的亲笔信,来到本溪市文化局,希望能让张洁兰来本溪向田连元学习。这位副厅长王充先生是播音员出身,也曾在电台上播讲了不少部评书,是一位颇有影响的演员。

所以田连元一看人家吉林如此重视评书演员的培养,老乡、领导纷纷出面,于是答应,那就来吧,咱们互相学习。

第二年,正逢东三省评书故事邀请赛,袁阔成先生和田连元都是评委。张洁兰的评书故事《皇姑屯炸车案》获了金奖。于是吉林省曲协的秘书长就找到辽宁省的曲协秘书长崔凯,让他帮着说服田连元,收张洁兰为徒。田连元一口回绝,说:“这事咱们先放放,张洁兰对我不了解,我对张洁兰也不了解。俗话说,徒访师三年,师访徒三年,拜师学艺得有个相互了解的过程。”

崔凯说:“不就是了解嘛,这有何难?我帮你了解。”崔凯创作认真,办事也认真,很快就了解全了,告诉田连元,这是个好苗子,她是吉林省舒兰人,在校是好学生,从小就爱好戏曲,高中毕业考入吉林戏曲学校,专业评书,全科独苗,在学校入了党,毕业进了吉林曲艺团,思想积极,学习刻苦。

袁阔成先生也劝说:“你到了这个岁数,也该收个徒弟了。”

就这么多种因素在一起这么一撺掇,田连元不好再说什么了,那就收吧。所以张洁兰成了田连元首开山门的弟子。

有了一,就会有二。

收了大徒弟张洁兰十五年之后,才又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卞志明,一个叫关永超。卞志明是辽宁武警总队宣传队曲艺队的演员,后来调到广州边防武警文工团曲艺队担任队长。当时他还在辽宁的时候,就向田连元表达了拜师的愿望,但是田连元没答应。直到十五年后,还是崔凯出面说:“田老师啊,小卞你就收了吧,人家你都考验了十五年了。这十五年,这小伙子表现得真不错,挺勤奋,人品也不错。”

田连元无奈只好说:“好吧,那我就收了。”

崔凯见田连元松了口,马上又说,“既然收了,你就再多收几个,我再给你介绍几个,都挺不错的。”

田连元忙说:“别介,这收徒弟可不是买菜,一个得人家愿意,再则我也得熟悉了解才行。”

崔凯说:“那你就再加一个吧。”

田连元说:“我想了,我在天津曲校的学生关永超不错,文化课、专业课都好,早想拜师,就把他也收了。”

田连元在天津曲艺学校教书的时候,关永超便是田连元的得意门生,不仅在学校时,对关永超悉心指导,毕业时还向学校推荐关永超,说像小关这样的好学生,学校应该把他留下。在田连元的推荐下,关永超果然留校任教了。

第四个徒弟是台湾弟子叶怡均。在拜田连元为师之前,叶怡均在台北曲艺团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相声演员,也说评书,还自己写作品。并且在台湾艺术大学担任讲师,教学生相声和评书。和叶怡均认识之前,叶怡均多次往来大陆,已有二十多年,主要对大陆的相声演员比较熟悉,像侯宝林、马三立、常宝霆、常宝华、常贵田她都数次拜访,多有交流。后来她对大陆的评书很感兴趣,并央求常贵田引见,拜访田连元。见面后,叶怡均向田连元拜求评书资料,回台湾后可给学生讲课用。田连元答应下来,回到家把一些评书的录像资料刻成光盘寄给台北的叶怡均。接着叶怡均邀请田连元到台湾讲学,讲一讲中国的评书艺术。因为到目前为止,大陆的评书还没有走入台湾的大学。田连元爽快地答应,他知道,把评书艺术带到台湾,和台湾的观众见个面,对两岸的文化交流,促进和平统一,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他愿意做这个文化使者。

在台湾讲学和演出结束后,叶怡均向田连元提出拜师的想法,因为叶怡均的特殊身份,田连元欣然答应,他也希望台湾能有一位评书弟子,两岸同胞,薪火相传。现在叶怡均是台北曲艺团文教部执行长、台湾佛光大学和台湾艺术大学兼职讲师,曾获得台湾广播综艺节目最佳主持人“金钟奖”,是中国评书界唯一的博士。

第五位弟子是王静,王静也是田连元天津就教中国北方曲艺学校时的学生。从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中国大戏院工作,但他一直喜爱评书,经骆玉笙先生推荐,调进了天津市曲艺团,成了一名专业的评书演员。在田连元七十岁生日那天,正式拜田连元为师。

2017年,是田连元车祸复出后的第三年。4月9日,已经七十七岁的田连元在沈阳收下他第六位和第七位徒弟。其中,穆凯是沈阳曲艺团副团长,也是田连元收下的首位辽宁弟子。穆凯能拜田连元为师,也是得益于崔凯先生的推荐,崔凯评价穆凯时说,“曲艺界在传承传统艺术方面,‘跨界’的传统由来已久,曲艺不能局限于师门,否则只能越学越窄。穆凯做过辽宁省曲艺史的研究,相声、评书都会表演,拜师理所当然。”拜师后,穆凯便从相声门跨界进入评书门。

另一位叫宋春明,是来自吉林的评书演员,在曲艺圈深得田连元的赏识。田连元电视评书《杨家将》在荧屏大火那年,他才八岁,刚上小学,从此便迷上了评书,也迷上了田连元。他连听三遍《杨家将》,不仅会说,还模仿田连元的语调身段,在学校里只要有班会或学校组织活动,宋春明就会上台表演一段儿。2012年他在互联网上首创听觉微故事《春明微评书》,颇受好评。

到了2018年,田连元又收下五个徒弟。至此,田连元已经收下十二个弟子,并表示,此后将不再收徒。

此次田连元收入门下的五位弟子中,有几位观众熟悉的面孔。其中第八位徒弟王声是青曲社相声演员,2015年央视春晚舞台上,与苗阜搭档表演相声《这不是我的》而被观众熟知和喜爱。2017年央视元宵晚会,王声和苗阜搭档表演相声《打灯谜》,也备受好评。

第九位徒弟是本溪市著名的评剧演员张丽华,她自幼学习评剧,在辽宁评剧界小有名气。但由于在本溪耳闻目睹田连元的评书演出,加上对田连元的崇敬,便也爱上了评书。而且,田连元是本溪人,曾是本溪歌舞团的团长,又是“本溪评书”的传承人,张丽华义不容辞地把传承“本溪评书”的重担担到自己的肩上。

第十位李刚是辽宁广播电视台《新闻正前方》的主持人,主持风格幽默风趣,观众亲切地称他为“刚子”。荧屏之外,刚子热爱曲艺事业多年,在拜师仪式上,他对着田连元和刘彩琴说:“今天终于可以正式叫一声师父师娘了。田先生是我从小的偶像,今天正式拜在门下,可谓梦想成真。”

第十一位徒弟张军,是天津北方曲艺学校首届学生,现为某影业公司行政、创作总监。

第十二位徒弟武秀征,是武警部队曲艺演员。她不仅能表演评书,还创作了很多反映部队生活的评书。她创作并表演的评书《军婚药方》获得了文化部第十七届群星奖。

在那天的拜师仪式上,田连元兴致很高,他坚决要摈弃过去那种传统的跪拜仪式,而是采取了行礼的方式。他说,评书要与时俱进,咱们这拜师的仪式也要与时俱进才行。田连元还说,“用鞠躬礼的形式来拜师,是希望弟子们能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来学习评书、研究评书、献身评书,将评书这门传统曲艺艺术传承下去。”

辽宁省曲协主席崔凯在评价田连元时说,“田派评书代表着辽宁曲艺的一个高峰,在辽宁曾经出现过很多评书大家,甚至可以说是中国北部评书的半壁江山,现在要将评书传承下去,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田连元先生收徒的意义就在于,辽宁曲艺方面后继有人了,但能否像过去那样辉煌,我还是充满信心的。”

能成为田连元的弟子,这些弟子们感到非常幸运。不过,他们也认为,田派的评书是最难学的,很难达到师父的高度。这是因为时代的局限,他们不可能有师父那样的人生阅历,不可能像师父那样有广泛的涉猎,师父是泡在书场里长大的。

但是师父也说了,时代发展了,科技发展了,舞台也更广阔了。现在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新事物、新名词、网络语言、手机购物,都需要掌握,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学习不止。学习给了艺术以生命,也给了艺术以青春。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所以,田连元希望他的弟子们,利用新的媒体,占领更高的平台,取得更大的成就。

把评书艺术传承下去,这种责任感和使命感,时刻装在田连元的心中。自己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要拿出更多的精力,带好他的徒弟。他说,“你收了徒弟,不是挂个名就万事大吉,就得为他们负责啊。你不但要为他传授技艺,还要为他们搭建一个演出的平台。”

在201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之际,田连元亲率弟子们,在沈阳辽宁省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文馨苑,演出了《曲艺留芳 薪火相传》的评鼓书专场,徒弟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相聚一堂,两场演出,座无虚席。在弟子们的精彩演出之后,年近八旬的田连元登台表演了评书《事故的故事》,精彩的表演赢得满堂彩。在热烈的掌声中,连续返场数次。

弟子们看到师傅年近八旬,台前幕后,忙忙碌碌筹备这台大戏;台上台下,又是接待又是演出,感动得热泪盈眶。很多观众对田连元生命的活力也是赞叹不已。

是啊,看田连元忙碌的身影,看田连元精彩的演出,你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而且几年前还经受了失子之痛和车祸之伤。

也许田连元的夫人刘彩琴说得对,是儿子用他年轻的生命换来了田连元的生命。于是,田连元用儿子给予的生命,和评书的理想、责任、使命交织在一起,焕发出了生命的春天。这春天,怎能不是百花齐放,万紫千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