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觅知音——登上北大讲坛
1995年6月16日,田连元走进北大校园讲学。
田连元的评书之火,并非只火在民间,也引起中国的最高学府北京大学的专家教授们的关注。这不,北大教授汪景寿先生就非常欣赏田连元。特别是1995年春,本溪市委、市政府为田连元从艺四十周年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纪念活动,汪教授专程从北京赶来参加。
会上,汪教授邀请田连元说,“田先生,您到我们北大来作一次评书艺术的讲座吧。”
虽然田连元多年前就到中央戏剧学院讲过革命故事的创作和表演,还在天津北方曲艺学校当过评书老师。但是,到中国的最高学府去搞讲座,不免有些担心。那里是什么地方?那里教授云集,精英遍地,大师辈出;那里是五四运动的发祥地;那里曾经是陈独秀、李大钊、胡适待过的地方,毛主席也曾在那里的图书馆当过馆员。我一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人,怎敢贸闯北大,到那地方献丑?
汪教授笑了:“田先生放心,您配得上。”
汪教授的一句话,给田连元吃了颗定心丸。田连元想,自己为评书奋斗了一辈子,从小剧场到大体育场,从广播到电视,如果能到中国的最高学府闯一闯,也不枉了此一生啊。再说了,能在高校的青年学生中播下评书的种子,对评书将来的发展也是大有裨益的。
见田连元答应下来,于是,在这次纪念会上,汪教授公布了自己的想法,他说:“为了繁荣祖国的民族文化艺术,我们准备在北京大学也开设讲堂,讲述中国的评书艺术。我们选定的这个讲述者就是田连元同志,我们准备请田连元同志到北京大学去给我们的学生作《中国评书》的演讲。评书艺术在中国传承多年,我们要对这门艺术负责并把它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听到这个消息,正在给田连元拍一个专题片《话说田连元》的辽宁电视台摄制组,马上和田连元约定好,届时我们也参加。
汪教授回到北京后,很快就定好了讲课的时间,他电话通知了田连元,说时间定在1995年6月16日,还说,“到时候我在北大校门口接您。”
到了那天,田连元和辽台摄制组的同志,一起乘车来到北京大学,汪教授在校门口迎接。在我们的印象中,北大的教授不说风度翩翩,至少也是文质彬彬的吧?可是汪教授不是,如果不是在北大的门口,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是他。
汪教授和田连元身高相仿,只是略胖一点儿,虽是初夏,但北京已经很热了。汪教授上身穿一件普通的半袖白衬衫,下身灰色短裤,圆口布鞋,也没穿袜子,手里拎了个红色的旧布兜。若不是戴了副高度近视眼镜,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他和北大教授联系到一起。
他看到田连元,热情地和田连元握手寒暄,还和田连元一起在校门口那块“北京大学”的牌匾下面照了张相。
其实,人不可貌相,汪教授是北大中文系的资深教授,就学于北大,毕业于北大,教书于北大,从进了北大的门,就没离开过北大。他在当代文学研究领域中颇有建树,尤其是台湾当代文学的研究,在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可谓独树一帜。同时,他还是北京大学民间文学教研室的主任,在中国曲艺界,也是理论权威。汪教授无儿无女,他的学生背地里都亲切地称呼他“老爷子”。
田连元的讲课地点在北大的电教室,这是个大教室,有300多个座位。在前排就座的是十几位北大知名教授,后面就座的是北大的学生。田连元一走进会场,掌声立刻响起。田连元望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感觉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立刻感受到那种“六月天正碧,青春正飞扬”的热烈氛围。
汪教授告诉田连元说,这次活动是由北京大学海外教育学院和北大中文系联合搞的一次讲学活动,学院的几位院长也都和田连元见了面,他们都听过田连元的评书,称田连元是“久闻大名”。
在这次讲座中,田连元谈到了评书的发展史,谈到了评书艺术在各个历史阶段的变化以及在各阶段出现的说书艺人,然后谈了近代评书艺术的发展,也包括当前评书艺术的走向。接下来,田连元介绍了评书艺术的特色、表现技巧、表现方法、语言特色,以及作为一位评书演员应该具备的修养。
不愧是最高学府,尽管田连元讲的都是些理论性的东西,但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坐在前排的教授们也都全神贯注,不时地发出会心的笑声。加上田连元是评书演员,他讲课和大学教授讲课截然不同。有的北大老教授讲课几乎不看学生,只低着头看讲义,而田连元讲课,没有讲稿,眉飞色舞,上下五千年,信手拈来,这么多年的舞台经验,他知道该如何与观众交流。所以,田连元的一堂课,让老师和学生耳目一新。
讲座结束后,田连元问汪教授,“这次讲课效果怎样?”
汪教授说:“学生们的反应就不用说了,坐在前排的这几位教授说,这是此类讲座讲得最好的一次,能看出田先生不仅评书说得好,而且有很深的文学功力和理论修养。”
田连元觉得北大教授们的称赞,受之有愧。他对汪教授说:“总而言之,这次讲课没砸锅我就心满意足了。”
从1995年到2000年间,北大连续邀请田连元讲了三次课。
北大有一个由学生成立的曲艺协会,这个协会在北大校园里非常活跃,也经常组织演出,像相声啊,评书啊,大都是自编自演。北大人都知道,北大校园里各类学生社团非常之多,人称“百团大战”。要想不被众多社团湮没,就必须多搞活动,扩大影响。这个曲艺社团当时成立的时候,汪景寿教授就说,北大曲艺协会是全国高校中第一个曲艺社团。既然是第一个,那就要有点特色才行。
北大曲艺协会的会长叫韩松,在田连元第四次来北大讲课的时候,他对田连元说:“田老师,听了您的讲座,同学们意犹未尽,您能否来北大给我们说场评书呢?”
田连元一听,说:“好啊,只要你们有时间,我就可以来说。”
于是韩松通过汪景寿教授,把田连元来北大现场说书的事定了下来。田连元想,都说评书是通俗艺术,是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我就要看看评书在中国最高学府,面对最优秀的学子们,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评书艺术的现实生命力究竟如何。
田连元把这次北大说书,命名为“北大检验”。
2004年11月29日,依照汪景寿教授和北大曲协的安排,田连元在北大开起了书场,演出场地就在北大体育中心的二楼,里面约有400个座席。楼外高挂一个大横额,上写着:“田连元北大书场《潘杨讼》。”这场评书准备连讲三天,每天一个半小时。
到北大讲课,说心里话,田连元心里多少有些没底,因为那里大都是专家学者和中国最顶尖的文科学子,他们有学问,有理论,有思想。但是说评书,那可是田连元的专长,就是万人体育场,坐着中央领导,他照样说得风生水起。所以,评书进校园,田连元信心满满。
田连元在汪教授和北大曲艺协会会长的陪同下走进现场,看见400人的席位已经坐满了,甚至过道也站了人,心里未免有些激动。他瞅着那一张张充满青春活力的脸,和一双双睿智的眼睛,如有一股清新之风扑面而来,感觉自己也年轻了许多。
田连元说的是《调寇》。三天说了三场,场场爆满,现场效果也大大地出乎田连元的意料,反响非常强烈,掌声笑声不断。
在第一场结束时,没等田连元问汪教授效果如何,汪教授就兴奋地对田连元说:“北大的学生是不会客气的,不管你是谁,如果你讲得不生动,他马上拍屁股走人,或者提问题让你难堪。可是今天,你征服了他们。”
汪教授这话绝不是恭维,事实上,很多名嘴或者专家在北大走麦城,不是被问题提得尴尬下不了台,就是认为你讲得不好而被轰下台,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只是田连元不知道而已,如果事先知道,他也就不会那样信心满满了。
不过,北大的师生也确实被田连元征服了。他们中有的学生曾在电视上听过田连元的评书,但是电视上的评书和现场的评书效果大不一样,用田连元的话说就是:“评书是最讲究互动的,讲究现场氛围和观众呼应,用气功的术语就叫气场感应。优秀的评书演员在调动观众情绪的同时,也调动起自己的情绪,你说得越好,观众听得越兴奋,观众越兴奋,你说得便越有劲,效果便越好。”
第二场结束后,有的同学提问:“田连元先生,您是不是把您的一些观念和思想都注入到了寇准这个人物中呢?”
田连元回答说:“有这个意思,某种程度上说,借古人之口,说今人之心。”
的确,田连元讲的评书《调寇》中的寇准,其实就是田连元心中的寇准,也就是他把自己心中清官的形象,寄托在寇准的身上,成为他理想中的寇准、理想中的清官。而观众之所以喜欢寇准这个形象,也就是因为田连元塑造出了老百姓理想中的清官形象。
第三场讲完,会场上的北大学生全体起立,热烈鼓掌,献花。
田连元的“北大检验”圆满完成,而且收到意外之喜。这个意外之喜就是信心,就是对评书的信心。田连元意识到,无论社会如何发展,无论科技如何变化,只要你的评书足够好,即便是北大的学子也会喜欢。
转过年,田连元又被请到北大,这次他讲的是《程咬金传奇》,还是连讲三场。曲艺协会的同学告诉田连元说,这次情况有了一点变化,上次是随便参加,这次则不然,是凭票入场了,因为要来参加听田连元评书的人太多,无法满足,所以采取了发票的形式,谁知900多张票,一会儿工夫,就被一抢而空。还有要来听的,没办法,那些没抢到票的要加座也得让他加,站过道的也得让他站,虽然会场乱一些,但人多总之是件好事。
田连元何曾怕过人多,连连说,“没关系,没关系,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演出结束后,田连元在回沈阳的列车上,接到北大法律系的一位姓夏的女同学的电话,她说田老师在北大说的评书,她每场都听了,本想现场和田老师交流,但人太多,没机会。她给田连元的评书概括了三个“到位”,她说:“第一叫表演到位,现场看您说评书,您的举手投足都可以使我们看见您演的人物,这些人物给人一种立体感;第二叫语言到位,您在现场说的语言,幽默风趣、精练准确,使我们有一种增一句则多,减一句则少的感觉;第三点就是眼神到位,我们坐在观众席里,不管是坐在哪个位置上,看到您的眼睛好像能够目观全局,好像每个人都能被您看到,都能和您产生共鸣和交流,我觉得这三个到位是不容易做到的。”
不愧是中国最高学府的学生,总结概括起来也那么到位。
田连元很感谢这位同学,他回答说:“谢谢你!虽然我做的还没有真正到位,但是你对评书的概括还是很到位。”
此后田连元又到过很多大学去演讲评书艺术,比如俄罗斯圣彼得堡的东方大学和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咱们中国台湾的教育大学、艺术大学,辽宁的辽宁科技大学、天津的中国北方曲艺学校,等等,甚至有小学的邀请他也是有邀必应。他觉得,传承中国评书艺术,校园是最好的孵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