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扎泥土沁芬芳——六十年的“深扎”生涯
在田连元的心里,舞台是一块神圣之地,他喜欢舞台,他一生都贡献给了舞台。但是在他的心中,舞台又无处不在,是啊,剧场里面有舞台,书场里面有舞台,可是体育馆、体育场、电台录音室、电视台摄影棚也是舞台。还有天地大舞台、营房舞台、工厂舞台、田间舞台、矿山舞台、井下舞台……舞台无处不在,有观众的地方,就是田连元的舞台。
田连元是在舞台上获得成功的,但是这成功却是台下的观众给予的,没有观众,他什么都不是。没有火热的现实生活,离开了生活的源泉,他什么也写不出。
2014年5月14日下午,厦门广电集团千米演播厅里掌声阵阵,由中央宣传部、中央文明办等联合主办的“讲述道德故事弘扬中国精神——2014全国道德模范故事汇基层巡演活动”走进厦门首场专场演出在这里举行。演出的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全部节目都从第四届全国道德模范中选取主人公,创作成故事、二人转、数来宝、莲花落等曲艺节目,用栩栩如生的艺术表现,集中展示那些道德模范的先进事迹和崇高品德,生动诠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时代内涵,为观众奉献一场精神盛宴。
在第二天中国网海峡频道的报道中说,这场演出中,“尤其是著名评书艺术家田连元用评书形式讲述的《英雄三兄弟》故事,更是让现场观众特别感动,几度落泪”。
评书《英雄三兄弟》是田连元创作并演出的。
之前,“全国道德模范故事会基层巡演活动”已经搞了两次,这是由中国文联组织的下基层巡演,田连元虽然年龄大了,但他愿意参加这样的活动,前两届都是组委会提供的演出剧本《英雄无悔》和《尘封的小布包》。但是在筹备第三次巡演的时候,田连元想自己创作一个作品。
所以,在中央文明办和中国曲艺家协会召开的创作研讨会上,田连元听到了“英雄三兄弟”的事迹介绍,很感动,觉得这是一个好素材。
事情是这样的:在厦门,有一位年轻姑娘下班很晚,路遇两个歹徒抢劫,她拼命呼救。这时三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见状,奋不顾身与歹徒搏斗。歹徒抽出刀来砍伤了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人伤势很重。后来歹徒被抓到判刑,三个年轻人被评为“全国道德模范”。
三个青年见义勇为的事迹虽然很感人,但毕竟仅仅是一篇报道,过于简单,很难写成评书。当年田连元创作评书《追车回电》的时候,线索也是一篇报道,但是经过他深入生活,到铁路的列车上体验生活,熟悉列车长的工作状况,终于创作出这部评书作品。
于是田连元提出到事发现场的厦门去深入采访,体验生活。到了厦门,见到了厦门文明办的同志,他们找来了当时的多篇报道。在田连元看来,光看报纸那还算不得深入生活。于是又在文明办同志的帮助下,与三个青年见了面,详细地听他们讲述当时的情景,又亲自到事发现场查看了一番。
原来这三个见义勇为青年都是“90后”,其中两人是亲兄弟,另一个是姑表兄弟,都是农村的孩子,来厦门打工,人很朴实。于是,材料翔实了,细节丰富了,人物鲜活了,三个青年的性格特点,音容、面貌,包括语言节奏,田连元都找到了依据。
厦门的媒体对田连元的表演予以详尽报道,报道中说“演出现场,身着灰色中山装的田连元,用评书独特的抑扬顿挫,生动还原事发当晚的细节——凌小姐发现包被偷时的疾呼,三兄弟狂追歹徒自行车链条发出的摩擦声,穷凶极恶的歹徒挥刀砍向三兄弟时的落刀声……观众席有人惊呼,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发出哽咽之声。15分钟的评书时间,田连元将英雄三兄弟的故事抖落得掷地有声、荡气回肠。”
事后记者采访田连元,他说,“三位青年的行为诠释了新一代年轻人的正能量,中华民族传统道德观的再呈现,我觉得这就是作品的主题之意。我从与张辉的谈话中无意间受到了启发,他们说:‘那两个歹徒和我们一样,也是年轻人,90后,他们这个结果,只是走的路和我们不一样。’”
田连元从和见义勇为青年张辉的谈话中得到启发,就是一个人走什么路的问题,路的选择决定人的命运。而这几个歹徒选的路是:光想发财、不想出力、冒险玩命、终进监狱。
英雄三兄弟选择的路是:见义勇为、临危不惧、遇事敢管、伸张正义。无意做英雄,却做出英雄的事迹。所以田连元就用了这两种年轻人选路不同而结果也不相同作为结束句。
田连元说:“这个故事,现场演出很受欢迎,它使我感到文艺创作必须深入生活,生活永远是创作的源头活水,文艺创作,永远要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在人民中体悟生活本质、吃透生活底蕴。只有把生活嚼透了、完全消化了,才能变成深刻的情节和动人的形象,创作出来的作品才能激荡人心。”
多年来,田连元经常不辞辛劳跟随中国文联、中国曲协深入基层采风创作演出,在他的记忆里,他“跟着中国文联做了不少事”,说自己是“上了最高,下到最低”。
“上了最高”是20世纪90年代跟着中国文联的“万里采风”活动去新疆红其拉甫口岸,海拔5000多米。“下到最低”,是跟随中国文联去慰问采风的经历。那次他们去的是徐州矿务局,下到了煤矿井下,在掌子面给一线的采煤工人演出。
著名曲艺作家赵连甲,是田连元的师兄。赵连甲先生说:“一个说书人,他遇见了车祸了,引起了全国人民那样的关注,这绝对是我想不到的。当然了,车祸不是好事,但是却让我们看到田连元这些年诚心诚意地为人民服务,为人民说好书,所以赢得了群众对他的关注和热爱。”
六十多年来,田连元创作的《追车回电》《贾科长买马》《新的采访》《梁上君子》《好消息》等一系列反映现实题材的短篇评书,在观众中产生热烈反响。田连元的评书之所以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就是因为这些作品的故事、形象、语言、风格,都是从人民群众的生活中提炼出来的。
田连元是流浪艺人出身,从小就随着父亲走南闯北,在茶馆说书,尤其是他自己登台以后,便深刻地领会到,每一个走进茶馆的听众,对一个说书人有多么重要,小小的茶馆每抽签走一个人,对说书人都是一个打击,每增加一个人,对说书人又是多大的鼓舞,因为他们是说书人的衣食父母。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说书前站在台上心中对观众的那种企盼。所以,在田连元的心中,只要走进茶馆,无论是穿长衫的还是着短褂的,无论是穷的还是富的,都是他的上帝。这种观念已经浸透了他的骨髓。直到如今年近八旬,名噪四方,可是他依然对每一个评书观众哪怕素不相识,只要你说喜欢评书,他就会对你敬重有加,另眼相看。
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田连元刚到本溪曲艺团,就到本溪水泥厂,和工人师傅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创作了一个山东快书小段《革新能手汪多允》。他的《追车回电》这段评书的创作,纯属偶然。是桌上的旧报纸上面的一个标题吸引了他,然后以此为素材,在单位开了介绍信亲自到列车上去体验生活,创作出短篇评书《追车回电》。还有《雷锋药店》《新的采访》等,都是深入生活采访才创作出来的。
田连元说:“艺术的灵感不是苦思冥想,不能闭门造车,真正的灵感要去生活中寻找,向人民群众学习。”
田连元的夫人刘彩琴说,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虽然不叫“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但文艺要为工农兵服务是他们的宗旨,是天经地义的,你既然是文艺工作者,你就要下基层,就要为工农兵服务,没有人讲条件,也没有人说困难。
那时候,田连元是本溪曲艺团的团长,经常带着演员们下基层演出。煤矿工人三班倒,从井下上来一班他们唱一班。为创作新作品,刘彩琴和田连元一起到本溪水泥厂体验生活,一起去的有七八人,和工人一起劳动,吃住都在厂子里,有半个多月的时间。田连元写了一个山东快书,刘彩琴也写了一段鼓词。但就觉得没有人家田连元写得好,怎么就清汤寡水呢?唱得没问题,词也不错,事也挺好,但就感觉没写到点子上。毛病出在哪里呢?于是彩琴就向田连元请教,田连元帮着改了一下,立刻就不一样了。大家创作的作品,都被《本溪文艺》拿去了,人家选来选去,最后只发表了田连元的那一篇。杂志社还给了十五块钱的稿费。
在桓仁农村的时候,为贫下中农演出是应尽的责任似的,那时生活艰苦,干活累得不行,休息的时候,本来想歇歇,可是贫下中农知道他是城里来的演员,就说,田老师来一段吧,唱一段吧。田连元就是再累,也不推辞,说来一段就来一段。
有一次生产大队庆祝“七一”党的生日要搞几个小节目,让田连元说段评书。
那天田连元说的评书是《宝书映红心》,说到一半时,嗓子有点哑,说到最后,发不出声了。虽然这不是什么重大演出,可是在田连元看来,这也是他演出生涯中的一次重大事故,心里很懊恼。
不久,大队又有一次演出,还是让他说段评书,田连元想这次一定要说好,嗓子可别再出什么问题了。他说的是《誓死保卫祖国》,说的是抗美援越的故事。刚说了十几句,嗓子彻底失声。观众愣住了,不知怎么回事。田连元懊恼至极,连连鞠躬致歉,遗憾地走下台去。接连两次在大队为贫下中农演出,嗓子都出现了问题,真对不住他们。然而更让他担心的是,如果嗓子出了问题,自己的艺术生命是否就此终结?
田连元不敢往下想,他搞不清是什么原因,好在后来嗓子渐渐地好了。他曾咨询一位专家,专家说,“这是因为过于劳累、焦躁、上火造成的急性咽炎。”于是也没太当回事。可是在2005年以后,田连元发现他的嗓子问题越来越严重,尤其放低声音的时候,就感觉嗓子像贴了一层纸,非得使劲,提高音调,这声音才能从这层纸里顶出来。若不使劲,就说不出话来。他多方求医,直到2017年才通过手术彻底治好。可是,田连元一点儿都没有影响他的演出,看他在台上妙语连珠,谁能想到,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使足了劲才发出来的。嗓子治好后,他悬着的那颗心彻底放下来了,因为他老是担心哪一天,嗓子真的出了问题,说不出话来,那他真的不知该怎样面对那些喜欢他的观众,因为他太爱那个舞台,太爱那些观众了,为他们演出,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
当年从农村回来后,田连元担任本溪市市歌舞团的团长,仍然常常带领大家下乡演出,装车卸台,他和其他演员一起干,和其他演员一起睡大通铺。只要是演出,他不挑场地,哪怕是田间地头都能演,他不怕艰苦。
1975年,海城地震,田连元和团里同志立刻奔赴地震灾区。从春节前到春节后,在海城灾区的农村整整演出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余震不断,而天寒地冻,条件非常艰苦。每天和衣而睡,天太冷,薄薄的帐篷根本抵御不了外面的寒风,半夜常常冻醒。洗衣服、洗澡就更别想了,没那条件。田连元想,自己这几年下乡,苦没白吃,这一个月摸爬滚打,风里来,雪里去,竟然啥毛病也没有。
田连元的评书《杨家将》在全国打响之后,他成为中国文艺界的巨星,但他却没有一点儿明星的架子,还和一个普通演员一样,深入基层,为百姓演出。即便遭遇车祸,身负重伤,但只要身体康复,他就马上重返舞台。他说:“我的艺术生命是人民群众给的,没有他们,我什么都不是,为他们演出,是我分内的事,天经地义。”
在2005年的时候,本溪市委市政府曾隆重召开表彰大会,授予了田连元先生“人民艺术家”的光荣称号,这是对他几十年坚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最高褒奖,也是本溪市人民对田连元先生发自内心的赞誉。这个称号,他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