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管是投资书籍还是投资人,判断优劣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根据我多年读书阅人的经验,不管他们把自己的投资理念技术与业绩吹得如何好,有一个办法比较准,那就是看看他首先谈不谈风险,如果谈,体会又有多深,何以如此?投资与食、性类似,没有切身的体会,谈不出道道来。所谓风险教育,首先是风险教育了自己,换句话说,你遭受过重大的失败,而要谈自己失败的经历,没有过来人的自信,从何谈起。如果按此标准考察中国内地喜欢发言的“财经演员”或代客理财者,大部分人都很可疑。证券投资到了中国,基金顾问谈“长期持有”“看好未来”一定赚钱,股评家教导散户们按图形技术操作,准保发财。
而在老曹的专栏或书籍中,风险教育是第一位的,并且他述说自己曾失败的故事已内化为口头禅,我怀疑几十年来老曹已说过上百遍了。
老曹在1969年用5000元(港元,以下同)买股票,赶上了恒生指数从100点上升至1700点的好时光,在1973年1月的1200点及时收手,套现50万港元,于是老曹觉得自己是投资天才,打败市场不在话下。到了1974年7月,恒生指数已由1774点跌到478点,跌幅达73%。老曹又拿50万元抄底,选中“和记”一只股票,从每股8元开始一直买到1元,结果半年后的1974年12月恒指跌到150点时,老曹的50万元投资只剩下10万元。
这边投资失败,那边老曹又遭任职的投资公司遣散,他悲观得差点要自杀。后来他用了5年多时间调整心态,到80年代初才敢真正入市。老曹发誓不能因股灾投资大幅亏损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重演,“止蚀唔止赚”(也就是设立停损点而不设止盈点),至今逾30年,总算平平安安。
这个故事,老曹讲了上百遍甚至几百遍。如果是别的题材(比如失恋),老曹一定会获“祥林嫂”第二之殊荣,但它对老曹尤其年轻人来说,无比珍贵。
从2007年年底开始,老曹在专栏里说这个故事的频率加快,隔三岔五,你只要听进去一回,就会受益匪浅。这一年来,我周边“未听老曹言,吃亏在眼前”的故事实在太多,这儿就说两个简单的。
第一个是我的一位朋友将企业盈余的100万元存入花旗银行之事。2008年年初,全球金融形势早已风声鹤唳,花旗的理财人员竟然向他推荐农产品和能源QDII,他小赚了一点,颇为高兴。花旗又向他推荐东欧基金QDII,没想到在3个月内,加上人民币对欧元的损失,暴跌了60%左右,花旗仍建议他坚守。他实在忍不住了,来找我。我说:“美国和英法等西欧国家的金融市场肯定会有问题,东欧我没研究,而且照理说,已跌了六成,不应该清仓。不过,你已被晦暗不明的未来控制住了,这是最可怕之处,为了保证夜夜能安眠,我建议你一分钱证券都不要留。”他第二天就照办了。我向他建议后,也有些后怕,觉得损失六成后还要斩仓,是否激进了点?这个疑问在半年后的2009年3月有了答案,国内有报道称花旗银行等两家银行的东欧QDII在近6个月来净值已下跌近七成(68%)。好嘛,如果我朋友真的坚持下去,100万就只剩下10万多一点了。这时,媒体呼吁大家清理欧洲账户已没什么用了。
另一个故事发生在一位美国人身上。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从花旗50美元一股买起,一直买到1美元,损失了500万美元。我朋友说他元气大伤,估计几年内不会回到股市来了。
一年多来,老曹一直建议大家不要买金融股,香港人照样为汇丰着迷,从100港元一路买下来,这显然违背常识。花旗、美国银行乃至富国银行都出了毛病,当年和它们并驾齐驱的汇丰岂能无事?俗语云,一只橱子里不可能只有一只蟑螂嘛。当2009年3月初汇丰暴跌至30多元时,一位著名的女股评人竟在香港电视镜头前流下了眼泪,竟有媒体称她为香港股坛的“良心”,股市不相信眼泪,它相信的是老曹式的智慧。
面对同样的失败,老曹有自己独特的乐观和演绎。他认为当年自己的惨败很幸运,在他刚踏入股市时就发生了,而不是在如日中天之际,否则东山再起就难了。
具体而言,这与任何博弈一样,一进入股市就赚钱,一般都不是好事。一些内地企业主,见股市暴跌了这么多,自己的实业生意难做,匆忙入市,赚了些钱,颇为得意。我们几位朋友凑在一起,同声说:“关键是他们赢钱了”,然后会心地一笑,这是过来人语,而非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