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素养、道德和无神论
一个人对周围世界了解得愈多,他对人也就应当愈了解。如果忽视这一条极为重要的规律,就会破坏知识和道德之间的协调。我把这种现象称做道德上的无知。这种无知就在于:有些人掌握了有关周围世界的大量知识,却在历史方面、社会政治方面、精神心理方面和美学方面都不了解人的本质。如果不了解,也不去思考,是什么使人高于其他生物,那么情感范畴就不能得到发展,就会造成感情粗俗。我们的社会公众对于那些受过教育的游手好闲之徒的存在感到不安。我们感到奇怪的是,一个人受过中等教育,但却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违法分子,甚至成了罪犯,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呢?这往往是因为一个人脱离了劳动——游手好闲是万恶之源。我对年龄在16~26岁之间的人因犯特别严重的罪行而被判刑的100起案件作了分析,发现其中有88起案件的罪犯是完全脱离了工作的年轻的工人和集体农庄庄员。
如果一个人不具备作为道德素养基础的各种知识,那他的精神素养也将是不完美的。我给少年们描绘了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使他们认识到,在社会主义社会中,人是最宝贵的财富,人对一切事情都负有重大的责任。我每两星期安排一次以人为主题的教育讲座。我给少年们讲述,原始人的生活是何等的艰难,何等的痛苦,因为他们不懂得自然界的各种现象和它们所表现出来的力量。格·瓦·普列汉诺夫关于“体力的必然王国”的说法引起了少年们极大的兴趣,在这个王国里,人类的智慧逐步丰富起来。有些讲座是专门讲劳动的问题,因为不懂得劳动的作用,就不可能尊重别人,也不会尊重自己。
人类的劳动是一种创造性的劳动,这种认识应当贯穿于整个教育过程中。人类活动的这一方面,是道德素养的本源,也是精神素养的基础。我给少年们讲述,人是怎样通过劳动工具和劳动资料的创造,逐渐使自己变得高尚起来,逐渐学会克制自己,不仅成为有意识地安排自己生活的理智的生物,而且成为有个性的人。劳动对于人的个性的形成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一个少年如能懂得这个道理,就会产生一种自尊感,并使这种自尊感逐步增强。
人的异化,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话说,是自发的社会力量对人的控制的现象,引起了我的学生们的关注,并对之激动不已。几千年来,只要世界上还存在剥削者社会,劳动者总是作为“失去了自我”的生物而存在。假如对“丧失自我的人”缺乏明确的概念并且不从感情上加以认识,那就不可能理解十月革命所带来的世界上最高尚的人道的内涵。有几次教育讲座的内容是揭示这样一个科学共产主义的真理:人的力量的充分发挥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和真正的自由王国。我认为,把对人是最宝贵的财富的理解作为精神和道德素养的基础,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
宗教是社会意识的一种形式,在我的讲座的内容中,关于宗教史的基本知识占着特别重要的地位。
少年应当把宗教理解为周围世界在人的复杂而又自相矛盾的精神生活中的反映。不了解宗教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无神论。而没有无神论,没有真正的思想自由,就不可能有共产主义的思想,不可能对人类崇高理想的正确性抱坚定的信念。如果对人类发展所经历的复杂的历史道路缺乏理解,也就不可能了解宗教。我讲述了有关原始人的劳动生活。需要经历几千年的变迁,才产生出“类似人的思维”,人本身才成为“衡量万物的尺度”。人们把自然界中一些有生命的与无生命的东西,把家庭、氏族和部落中的各种关系,把自己的激情和弱点赋予人类所具有的特征,创造出了各种各样的神。当许多部落的首领丧失了力量和权势而由为数不多的君主来掌握政权时,人们就创造了专制君主之神。
当讲述基督教产生时期人的精神生活这一段历史时,我向学生们揭示了这种新宗教的实质:它不单纯是一种新的精神上的压迫,同时也是一个叛逆者的大胆的反抗。基督教是人的精神生活中的一种复杂的历史现象。从无所不在的、万能的基督的形象中,奴隶们渴望找到哪怕是虚幻的谋求解放的希望。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在现实生活中,要获得解放不仅不可能,而且是不能想像的。新约的默示录上所描绘的火和地狱的形象以及天堂的形象,都是出于遭受深重苦难的奴隶对真理的憧憬。在那充满社会祸害和残酷剥削的世界里,教会的神职人员借这种憧憬编造了谎言,构成了欺骗。基督——天上的帝王——也和人世间的帝王一样,扼杀了人们的自由和思想。
14~15岁的少年喜欢对世界观的问题进行探讨,他们可以把基督教看做是人们的一种叛逆的志向。为了向少年们证明,宗教是对人们精神的一种奴役,需要讲述很多材料。宗教是一种精神上的奴役,因为它使人们不能认识获得自由的真正道路:不消灭私有制和剥削,就不可能有精神上的自由和幸福。只要还存在人压迫人的现象,上帝对人的压迫也会一直存在下去。这种对人的压迫现象不仅仅存在于经济关系的范围内。它渗透在日常生活中,渗透在人们日常的相互关系中,其中也包括丈夫和妻子之间的关系。我深信,关于神的思想一定首先产生在妇女的意识中,因为妇女“早在奴隶出现之前就已经成了奴隶”(倍倍尔)。12
我的学生们认识到人类精神是经历了充满矛盾和艰难曲折的历史发展过程的,他们为人类感到自豪,并且对人类思维的最初阶段有了了解。宗教是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中一个不可逾越的阶段。正如在社会生活中人们必然走上摆脱剥削的道路一样,在精神生活中人们也必然能摆脱对那根本不存在的上帝的信仰。对上帝的否定使人们变得更崇高,更伟大。这个道理中包含了无神论信念的实质,表现出对宗教这样一种在当代对人们进行精神压迫的手段的不可调和的态度。我努力使我的学生在对宗教有了了解之后,再来否定上帝。如果对你所培养的学生的精神世界缺乏深入透彻的了解,也就是说,对他们没有真正的了解,那你就不可能把他们培养成为无神论者。
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无神论者,一个新大陆的宣告者,就需要亲身体验全部历史。如果把道德的培养设想成这样:教师像个预言家那样宣讲,而学生则把一堆堆知识往脑袋里装,把它们“吸收”进去,这是一种缺乏教育素养的做法。应当让我的学生和我一起去体验整个历史,首先是体验人类精神发展的历史。应当让他们和我一起到尼罗河畔古代金字塔的建造者那儿去,到那些对太阳顶礼膜拜、创作了关于太阳神的传奇长诗的人们那儿去。我们应当到古罗马的剧院里去,和第一批基督信徒们一起谛听反暴力、反压迫的愤怒的演说。我们应当到古代的亚西利亚和巴比伦的观象台上去,和第一批献身科学的学者们一起观察各种星辰,一起思考世界的本质。我们应当亲自接触一下那个被人用上帝的名义活活烧死的为科学而殉难的若尔丹·布鲁诺的衣服……只有这样深入体验历史,人们才会懂得,什么是宗教,什么是真正的自由思想。
我逐步引导自己的学生得出这样的结论:宗教的教条,宗教的宇宙观和道德训诫,不可避免地要和科学发生矛盾。科学和宗教是不可调和的,是水火不相容的。首先是大量的事实使少年们确信了这一点,这些事实证明,有很多正直的宗教界人士和教会的理论家作出了卓越的科学发明。少年们带着极大的兴趣听我讲述亚述-巴比伦和埃及的科学献身者——最早的一批天文学家和历法创始人的故事。我还给他们讲述天主教神甫尼古拉·哥白尼证明了托勒密的地球中心说是不可信的,并创立了新的宇宙观;耶稣教徒谢基成了天体物理学的创始人;捷克的基督教新教牧师杨·阿莫斯·夸美纽斯是全世界公认的现代教育学的奠基人;多米尼克派僧团的僧侣乔尔丹诺·布鲁诺因创立了关于宇宙无穷的学说而被处以火刑;多米尼克派僧团[3]的另一个僧侣托马佐·康拜涅拉在宗教裁判所的刑讯室和监狱中受了长达30年之久的折磨,但他仍然写下了不朽的著作《太阳城》,这本书成了科学共产主义的先声;虔诚的天主教徒汤麦士·莫尔[4]是天才的“乌托邦”的创始人,“乌托邦”成了哲学中一个完整的流派的名称,它促使人类去接近社会主义的理想;法国教士让·梅耶[5],一个小小的乡村教区的首席神甫,身后留下了著名的《遗书》,直到今天,这个《遗书》还能使人们激动不已;具有反叛性格的神甫托马斯·米恩采尔发动了农民的“福音教派”去和封建王公和主教们进行斗争;捷克的传教士格里戈尔·约翰·孟德尔[6]用自己的实验为新兴科学——遗传学奠定了基础。
如果能对这些事实正确地加以分析,就能清楚地看到人们思想上的反抗精神,使少年从心底里深信:那种能使科学和宗教一致起来的世界观真理是不存在的。在我学生的心目中,若尔丹·布鲁诺、尼古拉·哥白尼、托马佐·康拜涅拉、让·梅耶、托马斯·米恩采尔和格里戈尔·约翰·孟德尔已经不是由于偶然的原因而开始研究科学和社会问题的那些主持宗教祈祷的神职人员,而是人类精神方面的叛逆者,反宗教的战士。我向学生们介绍了为获得真正的精神自由所走过的艰难的斗争道路,在他们年轻的心灵中唤起了对那些为取得人类思想自由的胜利而斗争的战士、伟大的人道主义学者、社会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的形象表示崇敬的感情。
如果不了解为获得思想自由而进行斗争的历史道路,就不可能具有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真正的精神财富。我努力使我的学生们能理解并直接感受到这样一个真理:是啊,人的精神是永生的!人是永生的。人不是时间旋涡中默默无闻的一粒尘屑,而是一个创造者。人类的精神财富是不朽的,人类的先进思想、人类在为争取解放而进行的长期斗争中所取得的成就也是不朽的。
我对学生们讲述的所有关于人的事例,都始终贯穿着关于人类道德财富的思想,这些财富是自有人类以来长期创造积累起来的。正确地理解这种道德财富,是表现一个人的精神素养和道德素养的重要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