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和智力发展

劳动和智力发展

学校生活的智力财富大多取决于智力生活和体力劳动密切结合的程度。还在童年期我的学生就已经看到,在一些小的劳动集体(像农业技术小组)里,智力生活是多么丰富。这些小组是对少年进行教育的重要形式。小组工作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每个人都可以在较长时间里考验自己的素质、能力,都能在具体工作中表现自己的倾向并找到自己心爱的工作。

根据教学计划,少年每周要在学校工场劳动一次:他们学习加工木材和金属,制作机器和机械的模型。实际上大纲规定的劳动也就只限于这些工作。这样的劳动能否满足少年的多方面的兴趣和需要?当然不能。为了使劳动和智力生活统一起来,为了用具有巨大精神意义的活动来充实空余时间,设置了少年植物栽培小组、育种小组、园艺小组、养蜂小组、机械师小组、电工小组、无线电技师小组、钳工设计师小组、车工小组、畜牧家小组、花卉栽培小组。如果没有这些富于钻研精神的小组,就不能想像有任何智育和情感—美感教育。如果不把双手变成理智的良师,少年就不会对知识产生兴趣,即使是最强的情感刺激也会在训练过程中丧失掉。

三四年级时,就开始吸收男女同学参加小组活动。最初当然他们不会也不可能自觉地挑选工种。发现自己的才能需要较长的时间。学生从一个工种换到另一个工种,从一种爱好转为另一种爱好。为了有意识地选择心爱的工作,这样做是必要的。终于有一天少年会找到基本上适合他素质的工作。教师在这件事情上不能性急。不能把少年“固定”在某一个小组里。但也不能让劳动中复杂的自我肯定的过程任其自发地进行。要在每一个心灵里点燃热爱劳动之火。这就是说要帮助少年以自己的双手来参与这样的工作,并采用这样的方法,务必使双手成为理智的良师。

尤尔卡以前热爱学校牧场的工作,热爱养兔场和少年育种小组的工作。他学会了把果树嫁接在野生树上,学会了育种和播种、耕耘土地、饲养小牛。而现在他沉湎于少年机械师小组的工作。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同龄人——五年级学生学习驾驶微型汽车。但是必须学习内燃机才能得到学习驾驶汽车的权利。尤尔卡便到一个十年级学生指导的少年机械师小组去听课。这孩子饶有兴趣地研究起发动机来,学习启动,学习拆卸和装配内燃机部件。掌握发动机之后,尤尔卡就学习驾驶小型汽车。

这时小组里又有了新的有趣的工作:在劳动课教师和高年级同学的指导下,少年们装配起新汽车来了。尤尔卡被这件工作吸引住了。在这件工作中有许多单一的、一点趣味也没有的工序:研磨金属片,把做车架的生锈的铁条擦洗干净。可是所有这一切都植根于一个有趣的想法,这个想法使工作充满了激情。有趣的创造与双手的劳动联系在一起。思想和手联系得愈紧密,劳动便愈加深刻地影响精神生活,逐渐成为人的一种爱好。劳动中的创造是发展少年智力的最强烈的一种刺激因素。尤尔卡要想造出美丽、舒适、便于驾驶的汽车的这个想法深深地打动了他,于是他对读书的兴趣就越来越大。六年级的时候,尤尔卡就已经拥有一批技术书,这类书还在不断增加。在尤尔卡的精神生活中占重要地位的是读书,但他读书不需要死记硬背。对创造性劳动的兴趣以及希望在动手的工作中取得成就的愿望,推动了他读书的劲头。读书对培养理智、扩大视野(这一点特别重要)、对在学习过程中形成脑力劳动的风格和特点都起着很大的作用。这样读书能培养深入理解并思考所读内容的实质的能力。对待读书的这种态度也是钻研教科书的一种应有的态度。酷爱创造性劳动的人永远不会去死记硬背的。死记硬背消耗智力,使人心灵空虚,只有当劳动中没有精神生活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死记硬背。

每一个小组就是一个进行创造性劳动和生气勃勃的智力生活的中心。我们竭力使每一个少年都成为劳动者、思想家和探索者,使之在饶有趣味、令人振奋的创造中认识世界并认识自己。少年时期的自我肯定、自我教育就在于把认识真理和发现真理与个人的创造力融合在一起:人会意识到,依靠思想和求知的钻研精神,能揭开大自然的奥秘。

小组里的工作是带有研究性的。当我的学生进入少年期以后,学校里就组织了几个少年育种小组和土壤研究小组。孩子们选出播种用的种子,把当地的肥料收集储存,将肥料施到土壤里去,掘松试验田。倘若孩子们不是受到各种研究思想所鼓舞,那么在这些小组里的劳动就可能成为单调而又令人生厌的任务。须要使这些思想深入到孩子们的心里,从而激发起他们求知的欲望。教师们同生物教员和集体农庄的农艺师一起来向年轻的研究人员讲解怎样才能种出颗粒比一般麦子大一倍的麦粒。希望种出颗粒大而沉的麦子的想法鼓舞了孩子们。麦收以前我们和小组成员们一起到地里去,找寻颗粒壮实的麦穗供教学实验区小畦栽种。地里施上肥,细心地筑好畦,把麦粒一颗颗地种下去。每一畦麦子都成了小型的科研实验室。孩子们用锹劳动,然后去土壤学资料陈列室阅读有关资料,研究能产生肥力的细菌的生活。观察小麦的生长和成熟,然后是收麦子,仔细地估产、过秤,算出一颗麦粒的重量——这一切都是很细致很有趣的工作。柳达、萨什科、万尼亚、莉达、佩特里克、尼娜已经对他们所开出的20多畦地的土质研究了好几年。这是真正的研究:他们配制了含有各种物质的混合土壤,这些物质能促进微生物的蓬勃生长,提高土壤中氮和磷的含量。研究者们在第二年就培植出颗粒硕大的麦子,其颗粒重量超过了特大丰收年麦子颗粒平均重量的70%。第三年有几畦麦子长出了平均重量增长一倍的麦粒。孩子们又集中攻一个新的目标:种出蛋白质含量丰富的麦粒。研究这个课题是一项创造性的工作,无论在少年期还是青年早期都具有鼓舞作用。

在我的学生进入五年级以前,学校里就有了少年农业技术设计小组。我和劳动课教师伏罗希洛吸收少年们参加设计和制作用来耕作土地、播种、收割、脱粒的农业机械。电愈来愈广泛地用于生产和生活,我们又提出一个目标:在各种农业劳动过程中使用电能。

在这个小组里少年们因这样一些设计思想而精神振奋:怎样用电力来代替手工操作?怎样把电机用到耕作田地、收割和脱粒的农业劳动上去?少年设计师们设计了一台在教学实验地上收割谷物的小型收割机。以后他们又希望制造一台脱粒机。尤尔卡、托利亚、尼娜、舒尔卡、谢尔盖、季娜、费佳、伏洛佳对这台机器钻研了整整一年。他们按照劳动课教师制作的图纸去切、锯、车、磨。工作愈接近完成,他们就愈是精神振奋,对自己制作的东西就愈珍惜,同时也就更关心对他们所做工作的质量的评价。

这是真正丰富的智力生活,是体力劳动和思想的结合。紧张的体力劳动从来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它只是一种实现研究思想的手段。思想是主要的,而双手也并非消极的执行者。它们能促进思想的发展。与这些少年设计师的合作(他们的手好像是在对假设和推理进行检验)帮助我们教师理解到这种训练的细致性和它的巨大教育力量。通过这种检验他们思想更为活跃,而把种种新的发现看做是个性的优点。

我认为学习与劳动相联系就是要使少年一面工作一面思考,一面思考一面工作。每一个少年都要经历几年创造性劳动的锻炼。我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这种教育将会怎样影响智能的发展?现实作出了可资借鉴的答案:通过思想与体力劳动的结合,手的细致的动作产生同样细致的构想,少年们逐渐成为有才智的思想家、研究家和开拓真理的人,而不致成为享用现成知识的人。我观察了少年设计师、育种家、电工技师、无线电技师们是怎样对待理论知识的。他们对待每一个原理首先是努力去理解各种事实、事物、研究对象、现象和相互联系的现实本质。他们深入思考各个部分之间的逻辑关系,似乎要作出恰如其分的判断。

各个小组的创造性工作教会一些少年思考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佩特里克的思维活动愈来愈清楚地表现出一个可贵的特点:他竭力在自己已经获得的知识中寻找与新知识有联系的东西,用已经认识的、在思想和记忆中过去已经掌握的知识去证明新的真理。

凡长期受过创造性劳动训练的人,都能自觉地不去死记那些还不理解的东西。在上代数、几何、物理课的时候,尼娜和佩特里克记下新公式以后,感到必须对公式进行思考,思索公式所概括的内容。对他们说来,这种必要性正好像他们想用手摸一下或者用手指去碰一碰机械的零件、部件一样。

孩子们在培养大颗粒的麦子时,研究了植物生命力与下列条件的关系:土壤的微生物区系、深层水分的保持、播种前土地的翻耕、种子的出芽率等等。劳动是对这些因素之间各方面关系作综合性的研究和概括,弄清这些因素在时间和空间上的相互关系。生活表明,如果劳动与理解各个重大的相互关系和因果联系长时期结合在一起进行(例如研究微量元素对禾本科植物整个生长期的生长和成熟的影响),如果同一个思想一直在脑子里盘旋、反复,那么就能培养这个少年善于进行思维的最可贵的能力。培养智力感的第一个源泉是劳动与理智相结合。

我的学生中有些人思维缓慢,对数学、物理、化学、历史的概括性的道理和定律的理解非常吃力,有个时期似乎他们内在的精神力量和刺激马上要枯竭了,快要出现漠然无知的状态,他们的头脑也将丧失领悟知识的功能。在佩特里克、尼娜、斯拉夫卡身上出现这种情况似乎在所难免。假如没有劳动去鼓舞精神,假如没有因手和思维协调工作而感受到各种思想,这种内在的智力疲乏也会影响到那些有才能的学生。每当出现这种内在精神空虚的威胁时,我便把孩子们吸引到那种能使他们感受到他们自己在研究和开拓真理的工作中去。

我的学生在五年级的时候,学校建立了无线电技术小组、电子小组、生物化学小组和土壤学小组。在这些小组里细心地使用显微镜和使用各种复杂仪器的工作与普通单一的体力活交替进行。这种体力活使用的主要工具是凿子、锤子、钳子、铲子、耙、桶、干草叉。在这种交替变换中,手脑协调结合的一个“诀窍”是:感受体力劳动的紧张并不是最终目的,而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这也是对工作的一种刺激。

学校还为少年们布置了无线电技术、电子学、生物化学、土壤学、杂种交配等几个研究点。如果少年不是专心致志地(除了自己心爱的工作以外忘掉了世上的一切)研究复杂的图纸和仪表,就不能设想在少年期受到完善的教育。在这期间少年逐渐变成了善于思考、有研究工作能力的人,他们在学者们的伟大科学思想和功绩面前深深地赞叹和敬佩。正是在这些研究点闪烁着向往未来的火花。创造性的思想具有独特的性质和风格;那些在大多数情况下不可能发现、不能直接观察到的现象逐渐成为思考的对象。思考这些现象,掌握这些现象——这就是在学校里把劳动和理智统一起来的最高阶段。我的班级里每个学生都被有趣的工作所吸引。兴趣是多种多样的,而且这些兴趣似乎彼此隔得很远。喜爱文学的人,他的丰富的精神生活原本都在言语世界里,但忽然之间他又会爱上抗生素的研究。少年机械师热爱起无线电技术和电子学来了。长期以来,在许多孩子的精神生活中都有两种甚至三种兴趣。我的学生到了六七年级时,学校布置了“复杂工种工作室”,孩子们在门上写了马克思的话:“但是在科学的入口处,正像在地狱的入口处一样,必须提出这样的要求:‘这里必须根绝一切犹豫;这里任何怯懦都无济于事。’(但丁《神曲》)”[1]这个工作室里陈列着一切最难的(少年们只有通过紧张的智能劳动才能理解的)材料:这里有无线电技术和电子学的设计图,根据这些图纸可以造出仪表和模型;物理、化学、数学的难题,研究生物化学和土壤学方面的论文等。孩子们走进这间工作室就好像迈入了科学之门。在这里培养性格,锻炼意志;在这里少年们以切身的体会认识到什么是自我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