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新华南》撰稿

2.为《新华南》撰稿

为使广大军民从广州沦陷的悲观气氛中振作起来,加强抗战信心,坚持抗战到底,1939年4月1日,中共广东省委在韶关创办了机关刊物《新华南》,是一份16开半月刊杂志。

《新华南》是以统一战线面目出现的,未挂共产党机关刊的牌子。主编由中山大学著名教授、时任第四战区政治部第三组上校组长、中共秘密党员尚仲衣担任(实际工作由石辟澜主持),编委为石辟澜、任毕明(李汉魂秘书,思想倾向进步)、何家槐(中共秘密党员、张发奎秘书)。

但是,《新华南》的创办“生不逢时”。随着国民党顽固派开始实行“军事限共”和“政治限共”,其在山东、河北、河南、山西等地大肆残杀、逮捕八路军干部和战士2000余人。对于初生的《新华南》也采取各种手段妄图搞垮,比如,在稿件审查上加以阉割、腰斩、删削以至全篇扣留:“常横遭国民党‘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的无理阉割和检扣”,“好端端的一整期稿子,被抽筋剜肚斫去了三分之一至五分之四”,“甚焉者还要追究文责,无妄之灾,从天而降”。[2]第二是控制印刷条件,卡断邮路;第三是跟踪《新华南》的工作人员,监视、甚至逮捕,特务的行为肆无忌惮,他们在“我们报社的对面五六十米处专门租一间大房子住下,并把报社的围墙凿开一个大窗,整天监视着我们的行动”,[3]有的青年读者因此而受到审查或被投进监狱。

1940年三四月间,《新华南》被迫停刊。

1940年6月,国民党顽固派迫于各方压力,允准《新华南》复刊。《新华南》对编委会进行改组,吸收了一部分党外著名人士参加,新的编委为“李章达、张文、任毕明、何家槐、李筱峰、谭天度、陈原、魏中天,仍挂石辟澜为主编和发行人”。《新华南》改为每月一期。专栏较多,包括“社论”“特辑”“工作与通讯”“青年问题特辑”“抗战讲座”“评介”“文艺”“奉函专载”“华南之页”“简复”“编后记”等。

在此种险恶情境下,吴仲禧也加入到撰稿人的队伍之中。

杨应彬言,“特支成员还推动四战区的副参谋长陈宝仓、高参李章达、军法执行监吴仲禧(作者注:担任军法执行监是之后的事)等高级将领写了文章”。

左洪涛同志时任中共地下党特支书记。吴仲禧不但同他交换过对第四战区一些高级将领的看法,一致认为吴石、陈宝仓、张励、麦朝枢等人对蒋不满、倾向民主,可以多做团结工作,还介绍陈宝仓与他建立联系。陈宝仓先后担任第四战区副参谋长、代理参谋长,负责两广军政事务,也是吴仲禧在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校友。

陈宝仓为《新华南》撰写了《天寒岁暮敌的总崩溃战》《我们怎样击退进犯粤北的敌人?》《我对广东青年的期望》《中国战争与反对妥协 讨击汪派汉奸的斗争》等文章。左洪涛晚年回忆:“陈宝仓同志当时在张发奎所属高级军事指挥机关职位上,是我们的上级、首长,而在坚持抗战、团结、进步,反对投降、分裂、倒退的方针政策和战斗任务方面,则是我们真诚的同盟者、战友和挚友。陈宝仓领导刘田夫、何家槐和我编写了《游击战规范》,举办了多期游击战战术训练班,这些教材也通过我们转送到了延安。”

一则资料中记载,当时杂志“除了发表了毛泽东和其他中共领导人的文章外,在该刊发表文章的更多是其他各界知名人士,如:乔木、许涤新、李章达、沈钧儒、吴仲禧、司马文森、夏衍、千家驹、章乃器、钟敬文、孙大光、草明、刘思慕、毕群华、宋绿伊、沈振黄、孙慎等”。[4]其中,有些稿件来自国民党第四战区政治部和国民党军政要员之笔。

7月1日出版的《新华南》发表了吴仲禧的一篇文章。

抗战三周年的工作经验与教训

吴仲禧

“七七”卢沟桥的炮声,震动了远东,震动了全世界。百年来在帝国主义铁蹄践踏下的中华民族,竟然面向敌人——日本作狮子吼。一年,二年的过着。现在又到了中华民族发动神圣抗战三周年的时候了。在战事初起时,粗暴的日本军阀,昂然自大的东方民主国,谁都料不到:中国的抗战,竟延续到三年,并且会把自称世界第一的陆军,打得落花流水,把敌人拖入泥淖中,而自己却一步赶一步的走向胜利之路。料得到的,倒是我们自己,我们在屈服与抗战到底两条路上,选择了后者。全国的意志,集中于抗日,表现空前的团结。在三民主义旗帜下,从事革命战争,予敌人以无情的打击。三个月的淞沪会战,四个月的徐州会战,六个月的武汉会战,尽量消耗了敌人。同时对内则修明政治,致力生产建设,奠立建国的基础,充实抗战的力量。在抗战第二周年的时候,事实已经替我们说明:敌人的军事进攻已由抛物线的顶点向下溜了,那么,更在内政外交窘态毕露之下,唯有发动政治经济的进攻,以遮掩军事失败的耻辱,而欺骗它国内劳苦大众。

可是军事的攻势,与政治经济的攻势,是互为消长的。离第二周年不久的时间,我们就取得湘北会战绝大的胜利。那一役指出敌人愈战愈弱,攻则必败;我则愈战愈强,守则必固,树我军事胜利的基础。此后粤北之捷,打破敌人打通粤汉路的妄想;桂南之捷,打破敌人截断我西南国际交通的妄想;绥西之捷,粉碎敌人截断我西北国际交通的妄想;豫鄂大歼灭战,更予敌人侵扰华中腹地的毒计,以重大的教训。最近汉宜道上的战讯,敌人所望巩固武汉外围者,我军反迫近汉阳。就是一年来晋省以及各沦陷区内的游击战争,逐渐消耗敌人并牵制了敌人数十万军队而使其疲于奔命。在军事上更注定了敌人不可挽救的命运。

但是,敌人的政治进攻又如何呢?豢养已久的汪精卫之流,在本年三月继王克敏、梁鸿志之后而粉墨登台,妄想以政治分化之谋,侵略中国,藉以欺骗敌国国民,并以摇动国际视听。我民众早已彻悟,蒋委员长“屈服即自促灭亡”之昭示,且坚定三民主义之信仰,认为“此次抗战为国民革命过程中必经之途径”。再接再厉,粉碎敌伪“投降的和平”之号召。我政府复宣布准备实施宪政,切实推行新县制,坚立政治壁垒,敌伪更无所施其技。而各友邦严正的立场,不承认汪逆的组织,更使我们在艰苦奋斗之中,得到无限的安慰,而使敌伪们丧气。

敌人为先天不足的国家,在“速战速决”情况之下,或可压榨国内民众的血汗于一时。如果长期作战,不但国内政治会生极严重的反响,且其人民在层层削剥之余,亦榨无可榨。惟是敌人对于“事变”,既一年,二年,三年全无解决的把握,也只得东施效颦,改唱“百年战争”,以自解嘲,一方面想断绝我海外物资来源,一方面想在沦陷区实施掠夺,以弥补其损失,并充实其滥费。然我自抗战开始,即按照“持久战”的方针,一面作战,一面生产,一年来西部诸省之建设,突飞猛进,西康的开发,表示我国无尽藏的物资,正用之不竭。以我大众生活的简单,战术的灵活,很容易达到自足自给的程度。至于敌人在沦陷区内成立经济掠夺机构,在我广泛游击之下,亦无法发展。

在敌阀钳制人民言论之下,而敌国人民因物力缺乏,物价高涨,壮丁丧失,战事结束悠悠无期,其不满之情绪,尚复时时流露于文字。在华军队及国内反战暴动,亦时有所闻。去年欧战将发之际,德国忽和苏联订立不侵略协定,更使敌人在外交上,彷徨无措。美国既坚决不变反对侵略者之立场,且利用废止商约,为制裁之工具。苏联则陈兵远东,守待时机,并不绝予我国以声援。任使敌内阁频更,媚美媚苏,均不得要领。内政外交,都陷于绝境。

我们——担任抗战一部工作的人们,随时体察敌消我长的情形,而谋努力之道。诚以此次抗战建国之使命,既适落在我们这一辈身上,宜如何方能达到必胜必成之目的,殊应时时刻刻发挥吾人的才智和力量以促早日的实现。宿命论者,以为天相中国,把我们抗战的成就,委诸运数;机械论者,以为中国有数千年的历史,能同化异族,必不会灭亡。把抗战的成就,列入死的形式的逻辑。这一帮人每因抗战过程表面稍有逆转,即转变其论调,根本无视在抗战中一切事物全般之事物发展,而不求其进步。这都是于抗战前途有重大的阻碍。我们要承认:在抗战第三年中,尚有少数人持此有害论调,或为其所摇动。譬如:去年粤北紧张之时,必败论者又渐渐抬头,到了捷报一传,又来了一套必胜论,好像抗战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不知环境的变化,忘却自己的努力,是任何问题都不能对付的。尤其是:身居后方的民众对于战时错综的现象,在各具坚决不摇之意志外,还要增进本身的辨识力,来体察剖解变化的踪迹,而为努力的对象。而政府对于民众,则除以事实坚定人民信仰之外,还要使用种种方法,提高人民的知识,才能够发动它,推进战时工作。

社会经济的组织,在战时表现畸形的发展,乃必然的状况。人民生活习惯,当然亦受深大之影响。在今天,都市生活与乡村生活,其相去之远,亦足惊心。实在个人思想与行动,有不可分的关系,奢靡生活的行动,很容易引人养成懒情颓废的思想。然而太过穷困的生活,亦非所宜。在平定物价未有确实执行的时候,平民所以维持生计,无法应付,则欲灌输抗战知识,引导抗战行动,必有“缘木求鱼”之感。并且在物价伸涨的时候,如果放任不加限制,其结果所有资本,将趋于屯货之一途,而人民亦皆重商而轻工农,间接削减生产力,于抗战建国之原则,均有违背。所以对于生活日用品的价格,须有相当的稳定,对于奢侈品的价格,则不妨以抽税的方法,将其所获之利润还诸大众。

在上面我所提出提高民众知识和稳定平民生活两点,在现在抗战第三周年了,似乎应该特别加以注意的。在过去发动抗战工作时候,最感困难的,恐怕还是民众知识太低和生活太苦的原因,而阻滞工作的发展吧!

在欧战急剧变化,侵略国趾高气扬时候,敌人的进攻,当不惜拚其一掷;而英法的处境,更使敌人想早日结束在华战事,俾有余力,觊觎远东殖民地,并乘机敲诈。那么,第四年的抗战,是益趋严重的关头,然而,也是敌寇最后的挣扎。我们要把在抗战中学习的经验,注视敌寇的行动和环境的变化,来争取最后的胜利!

(《新华南》第二卷第八期,1940年7月1日)

透过此文,我们看到一位爱国者发自肺腑的心声:“全国的意志,集中于抗日”;看到一位爱国者的信心:“敌人的军事进攻已由抛物线的顶点向下溜了”;看到他对毛泽东《论持久战》思想的深深折服:“按照‘持久战’的方针,一面作战,一面生产”;看到对某些做派之滑稽的无情批判,将其归类为“宿命论者”“机械论者”“必败论者”“必胜论者”;也看到作者对“都市生活”之“奢靡”与“乡村生活”之“穷困”之间的“差距”感到“惊心”,且提出了对“奢侈品”“抽税”之方法,可谓拳拳之心,赤子情怀。

《新华南》不但在广东省内有较大影响,且远及江西、湖南、广西等省。当时发行量五千多份,有时也达到七八千份,“但每一份,往往成为一个组织、一个团体、一间学校和一班青年共同享受的珍贵读物”。[5]

不过,若干年后,吴仲禧在《关于我的历史问题的几点说明》中否认写过此文,“经我再三回忆,还想不起。因为我从来没有亲自动手写过什么文章,1940年夏天又是日寇对韶关大轰炸的时候,我忙于做防空、防袭工作,也没有可能(有)时间去写什么文章。这是我敢于肯定的。不过,当时是否可能有人写了文章以我的名义去发表呢?我至今还想不起有这个印象。但我愿意继续回忆,尽可能弄清这个问题。”

时过境迁,斯人已逝,笔者没有机会向吴仲禧当面了解,但是,这一“关于历史问题的说明”是于“文化大革命”之中进行的,彼时的“否认”未必是吴仲禧真实的心声,那个时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不失为明智之举。笔者则相信,这是吴仲禧的文字,因为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一颗忧患且赤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