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之书

知音之书

我的“声色之好”,“色”是电影,“声”是歌乐——但却不是全部。虽然也买过保罗·朗多尔米著《西方音乐史》(人民音乐社一九八九年三月一版)、陈子善编《雅人乐话》(文汇社一九九五年一月一版)等,但我对它们记述的西方古典音乐等“正宗音乐”完全是门外汉。

喜爱的是流行音乐,于是架上有陆凌涛《百年回声——流行音乐与时代》(中央编译社二〇〇一年四月一版),赵健伟《崔健,在一无所有中呐喊——中国摇滚备忘录》(北京师范大学社一九九二年九月一版)等。尤其李皖书名极有意味的《听者有心》(三联书店一九九七年三月一版)、《倾听就是歌唱》(四川文艺社二〇〇一年六月一版),是大陆较早较有建树的流行歌曲文化评论,他的文章先在《读书》上刊登,开了大陆学术圈接纳这种世俗文化的先河。这些乐评,有沉郁伤怀的心事,也有严肃到位的批评;他所重视的,通过流行歌曲对个人(我们这一代人、这一种人)与时代、社会关系的悲情指认,更使我瞩目而同心。

上述几种谈的多是西方和中国大陆流行音乐,而我的口味范围还要再缩小一点,专注港台。

单个歌星的书,有《之乎者也罗大佑》(现代社二〇〇〇年八月一版)和罗大佑的《昨日遗书》(现代社二〇〇二年五月一版)。前者的购得,刚好是在京城看了“之乎者也罗大佑演唱会”、并与该书编者张立宪会面倾谈之后,对于罗大佑的价值、时光的改变、时势的变化(那晚刚好也是“超女”总决赛之夜),颇有感触。谨以之感受一个老男人的余温。

学术研究专著,有朱耀伟《词中物:香港流行歌词探赏》(香港三联书店二〇〇七年九月一版)等。抒情的合集,则有一本《老歌》(现代社二〇〇二年十月一版)。这也是张立宪编的“梦工场”丛书之一种,以网文为主,以个人感性的追忆怀旧为主,对象以上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港台流行歌曲为主。由此书进一步可见,流行歌曲也能成为一代人的精神构造与身份特征,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些“六八式”(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成长者)。

《老歌》除了所谈的歌曲、歌手合我心之外,作者们抱着感恩的心情,重拾青春的记忆,缅怀往昔的时光,好些文章还都涉及“遗忘”这个话题,也使我深有同感。写得最好的是刘冉一篇《就让它像一首歌》,由侯德健而带出沉重的心事情怀,关于初衷、心爱如何在成长中失落,关于遮掩与沉默,割舍与放弃,以及拒绝和距离中的坚守、不舍不弃……有几句读来浩叹低回,请容许我再引用一次:

“我们深信惟有离居,才有同心。我善待一个女人,必是希望曾如此善待过你;我爱上别的女人,也必是希望我原本可以以这样的爱向你致意。”

——这是别后的心情。而现在,这个专栏也要道别了(按:此乃《羊城晚报》“绘影绘声”专栏的结束篇),最后,更合适的是谈谈一本属于本文开头第一类的宋念申等著《音乐边上》(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二〇〇三年一月一版)。

它是古典音乐网站Here Is Music(简称“黑缪”)的文章选辑。我本世纪初开始上网时,不知门径,误打误撞,在“黑缪”的论坛“闲聊波尔卡”发些谈流行歌曲的文章,后来又延伸到书话等,而宋念申(西西弗)等版主以及论坛中的其他朋友不以为悖,一直容忍我那些非古典不音乐的文字,还甚为关照、奖饰、嘉勉,使初上网的我温暖流连。人在一个阶段的开端能得到这类宽容关爱,对他以后是甚为重要的。这个网站已倒闭很久了,那里的朋友也早就星散失去联系,留下这本赠书,虽然如前所述,它那些古典音乐的内容非我所懂所爱,却借之可纪念他们的隆谊厚爱。

与之相关还有两个延伸。首先,该书的立意也是“对过去一段历程的整理回顾”,“关于我们的成长经历,关于友谊。”因为几位网站创办者、此书的主要作者,从前是兴趣相投的大学同窗。其次,由此想起当年的互联网、论坛,尚还单纯、友好、清静、真挚,发表和交流都有建设性,常获知音共鸣,令人有所得益,回想那种氛围,也是一份温馨记忆。

当此要结束一种生活方式(包括这个专栏,也包括“网事”)之际,谨向曾经从中领受的一切美好致意。谢谢你们。

二〇〇八年十二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