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港湾遗珠三颗之:夏宇

附:港湾遗珠三颗之:夏宇

(几十年来,我们先后引进的港台海外大大小小作家已多不胜数,可是,有三个人:台湾诗人周梦蝶,台湾诗人兼流行歌词作者夏宇,香港小说家、散文家黄碧云,他们成就卓然,成名已久,在两地屡屡获奖,在大陆不时被选入各种选本,作品流传广泛,拥有一批读者,其创作应也没有违碍之处——可内地却从没出版过他们的单行本,常使我有遗珠之叹。对这三人我都写过文章介绍,现在再从“书话”的角度增补若干絮语,以继续略表鼓与呼吧。)

近来读到两本以个人风格对大陆文化作全景扫描的书,都提到了台湾女诗人夏宇。

偏“雅”的徐江《启蒙年代的秋千》,评述八十年代文化现象,其中谈对内地产生影响的台湾现代诗,不多的篇幅里就有夏宇,称这位“异数”是他“最喜欢的当代汉语女诗人之一”,称赞她做到了“技术、天赋与发现这三者绝好的契合”。

偏“俗”的黄集伟《小规模荡气回肠》,记录时下好玩的“民间语文”,但也谈到他欣赏夏宇,“到处找她的诗集,一无所获。好在有网,我自己编了一本电子版的《夏宇诗集》……”

呵呵,我也做过同样的事:大陆没有出过夏宇的书,我早几年便索性自己从网上搜索汇编了一本她的作品、评论、资料集《夏宇诗·歌》。

我在“诗歌”中间加一个间隔号,因为夏宇除了写诗(以及散文、剧本),还以“李格弟”等名字写了大量流行歌词,《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帮要混》、《残酷的温柔》、《你是天上最远的那颗星星》等;这些都是相对比较主流、大众的歌曲,她又出过一张前卫风格、地下色彩的专辑《夏宇愈混乐队》,同样令我喜爱。——她将古代本是同源、后来被割裂了的“诗”“歌”重新统一起来。

夏宇的书即使在香港书店也甚为冷僻,我直到去年才得有心的朋友托人代觅得一册《腹语术》。这是她的第二本诗集,由台湾现代诗季刊社出版,一九九一年三月初版,一九九七年三月二版。和第一本诗集《备忘录》一样,都由她自己设计封面、版式。

以《备忘录》为代表的早期诗作,写人生的悲哀,世事的感慨,有一股冷冷地一刀切入本质的狠劲:《爱情》像一颗“拔掉了还/疼”的蛀牙;脸上的痘痘“比昙花短/比爱情长”的《疲于抒情后的抒情方式》;把爱人腌了风干用来下酒的《甜蜜的复仇》;在小镇里批改学生关于“时代巨轮不停转动”的作文的《一生》;“诗显得太奢侈了/而且/有点无聊”的《诗人节》……

自《腹语术》起的后期作品,少了一些警句,多了对文本内核和外延的挖掘;少了一些尖锐,多了一份超脱的黑色幽默,在我看来她这才从现代主义真正转入后现代主义。我同样喜欢这些带着感叹与嘲讽的微笑腹语:《某些双人舞》,《非常缓慢而且甜蜜的死》,《我们苦难的马戏班》(“终究是要死于虚无的/可是琴,也要这样慢慢弹着的”),《逆风混声合唱给ㄈ》(“在忧伤和虚无之间/我选择百里香和熏衣草”)……

本书附录的夏宇《笔谈》,谈创作,依然举重若轻抵死生猛。特别有意思的是,她讲到后现代的特征是“引号”:“这是一个大量引号的时代……”于是我也可以放心地再多引几句,用来说明我对夏宇的喜欢。是集内那组每首题目合起来又成为一首诗的《十四首十四行》:

“突然想及的/某首歌的片段”,“在墙上留下一个句子”,“你是我最完整的废墟”,“让我赞美这些复杂情节里简单的意外”。

二〇〇八年五月十日

附记:

二〇一〇年十月,夏宇的流行歌词创作全面结集为《这只斑马》、《那只斑马》,自己设计了她爱玩的实验艺术般的独特书装,自己出版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