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

〇、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

炎炎夏季,热得执着、贪婪,天穹像巨大的蒸笼扣在瞿义乡野及其所属县域之上,恣意喷发出滚烫火辣气流,烤晒渴望甘霖的人们,并横行昼夜且贯穿始终。暌违的和风细雨终究不见登门。郝强在煎熬中几乎天天盼,时时望,然而晴天霹雳,等来的处理结果是祸从天降,胜似这恶毒天气般残酷无情,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他被组织“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桌上的台历翻至2002年夏末一天,错误事实为一笔不多不少的、模糊不清的该拿或不该拿的钱。他对扫地出门,决不屈服。辩护的理由虽有些勉强,但也拿得上桌面拉改锯。无外乎即使不该拿这个钱,看在多年流血流汗的分上,也错不至出局,误不至玩完。

失望、绝望,无情、绝情,叹气、怄气……听到坏消息,用这些词汇来描绘郝强的状态再合适不过了。埋怨组织的不公,抱怨别人的阴险,哀怨自己的贪欲,事已至此,就是搬出祖宗八代、神鬼大仙,改变眼前这一现实那都是骗人的话。

县纪委监察局来瞿义乡宣布对郝强的处分决定,当着乡党委、政府班子成员和乡机关全体干部职工、村干部宣布,确实是一件让郝强颜面丢尽,抬不起头的丑事。虽然他没有看见会场上人们对他是如何的眼神,但是那千姿百态的表情是可以想见的。看人遭难,落井下石的人,永远是存在的,尽管是少数。他没有去参加这个会议,只是在会前纪委监察局的人找他谈了一次话,提前告知他组织的决定,问他还有什么想法时,他说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再有想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向组织提出请求,不参加这个处分宣布大会了。纪委监察局的人自然应允,表示可以理解。

五味杂陈,垂头丧气……郝强的心情难以名状。回到办公室,独自收拾东西,熟悉的地方将不属于他,等不到天黑便会易主。这可是他第二次出任瞿义乡党委书记,仅仅一年时间后,政治上不幸“罹难”,落到打包走人的下场。

瞿义乡,属瞿义区,瞿义区为县辖区。2001年行政区划调整,撤区并乡,瞿义区不复存在,瞿义乡由原来的副科级(1997年以前为股级)升格为科级,直接受县辖制。郝强重回瞿义乡当党委书记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什么直到这时才来收摊摊,早干吗去了?只因为之前还心存一丝侥幸,郝强认为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组织最多给他一个轻处分,大不了一个党内严重警告,或者留党察看,不至于这样赶尽杀绝。只要是轻处分,退而求其次,不当党委书记,就当一般干部,他的工作他的饭碗还是可以保住的。没有了名,至少还有点利在。看来郝强把火候看老了,好食材注定做成难咽的菜。过于乐观,过于自信,过于轻视,对自己所犯错误认识有偏差,等到处分决定下来,郝强刹那间傻了眼。傻傻地举起手来,投降吧,现在到了不得不说再见,不得不滚蛋的时候了。

一边收拾,一边掉泪,脆弱是任何人遭遇劫难时的必然反应,即使号称硬汉也抵挡不住如金刚钻般尖锐的穿刺。看到自己这多年像存钱一样积攒下来的一摞摞各式各样的笔记本,叠起近似人高,或许多重因素刺激,郝强的手突然像帕金森症状不由自主颤抖。如果不是在办公室而是私人空间或深山老林,郝强至少可以放声呜呜哭泣。而此处只能让泪水长留眼眶打转,仅少量浸出,多数让它凝结为眵。此时此刻,唯有哭才能止痛。可惜成人的哭,为压抑、收敛、闷声式的抽泣,不敢大肆渲染,比不得小孩可以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而大人仅坐一旁笑笑而已。

郝强有做笔记的习惯和爱好,无论是工作上的大小事情、好坏结局,还是生活中的所思所想、所盼所愿,事无巨细,日记不辍。即便头天因故漏记,也会次日补上。这无意之中帮忙促成他留下了进入社会,生活在农村基层日夜奋斗最原始最珍贵的历史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