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施政演说
世界上存在天才,承不承认摆在那里。譬如有的人做一件事,一看就会,似乎天生就知道做好这件事的切入点和窍门。郝强应该近似于这类型的人。县里、区里没有会,郝强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必定回响在农村或企事业单位,因为他的脑子空洞、苍白,像缺营养,须喂真材实料、无污染的绿色食品进行大补。笨办法也是好办法:走近一线,与农民、工人交朋友说心里话,与村、组干部、基层单位负责人谈想法议打算,亲眼看,张口问,竖耳听,宁愿沾上一身灰,流出一身汗也值得。犹如沙里淘金,郝强收获来自农村、基层单位货真价实的一手材料,诚如一部大书徐徐展开在眼前,他要津津有味咀嚼、品味和吸收。
当党委书记一个月,郝强开了一次党委会,再没开过会,更见不着新官上任的大动作,连小动作也没使出。满怀期待的人们渐次失望、叹息,很多人更不解、生疑和惊奇,郝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开不来会吗?或者就是废物一个,肚儿里没货?明里暗里的议论,郝强装着听不见,或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他蛰伏不动,耐心地等待出击的时机。回到乡里的这段时间,他像走村串户的小商贩下到各个地方兜兜转转,不急不躁俯视、平视、仰视,重新认识和发现瞿义,习以为常的乡情居然有了不一样的含义和表达。
因为其他公务的必须,农村、企事业单位的调研,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月,比预计的时间延长。郝强停止了早出晚归,关起门来找人谈话。他开出名单交乡党政办主任郭银航通知。
第一个来到郝强办公室的是夏伯良,他本可借故不来或耍点资格晚点来,但他没有那么做。贾金才的那顿酒把他喝好了,也喝聪明了。他对郝强的态度改变了不少,他知道了郝强不可小视,轻敌是会吃败仗的,他已吃了苦头有教训了。这不,郭银航给他说郝强找他去。他就在想,郝强这么正式请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倒要看看他能搞什么名堂出来。都是老熟人,也用不着过多客气。郝强给夏伯良倒了一杯茶水,说:“夏乡长,请坐。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跟你摆摆龙门阵,听听你对乡上未来发展的意见,包括对我本人有什么建议。你是老领导,在乡上工作时间长,有什么尽管讲,我一定洗耳恭听。”
“郝书记,我是老不中用了,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一说就容易伤到人。你是瞿义乡人,也在乡上工作过,哪里你不熟悉?”夏伯良明显不愿触及实质内容。
“夏乡长,我身体好,不怕伤,即使伤了也恢复快。你敢说我就敢听,你说得越难听,我越高兴,我才会练就百毒不侵的功夫。”郝强哈哈大笑。
夏伯良不知郝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宁愿相信郝强说的假话,他才不会轻易上当,难道他真有海纳百川的胸怀?所以他选择少说,他怕郝强在套他的话。“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你定的事我们来落实就行了。”
“你真没要说的?”
“真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你只负责落实执行?”
“不会有假。”
一问一答,夏伯良走入了郝强想要的答案设定中。“夏乡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今后我们合作愉快。只要我们树立了一个团结共事的好榜样,其他人就不会左右摇摆,看人说话,看菜吃饭。”
夏伯良自知说满了,把自己说到没退路,但也不能吐出去的口水舔回去。人嘛,活在世上面子还是要的:“你说的有道理。只要书记乡长一个声音,下面的人就不会乱来。”
“有你这个话我就踏实了。夏乡长你对我个人有什么看法随时可以讲出来,面对面跟我说,绝对没问题。公开场合还是要谨言慎行,不能给外界有挑拨离间的机会。”
“郝书记,我也活了五十多年,这些还是晓得的。”
“当然,你是我的老领导,我始终敬重你。有什么事,只要在原则范围内,于公于私我都会把你说的当成头等大事来办,其他的一律靠后、让位。”郝强这是心里话,也是说给夏伯良听起舒服的话。人与人,相互看重、送暖,相互满足需求,关系自然长久牢靠。人情消费,有收有支,消费一次少一次,不投入只会愈来愈薄。人情是张纸,纸破如面瘫,既歪又扯。
夏伯良没有提出工作建议,但郝强的循循诱导,他说出了党政领导相处的契约式的承诺,这比一两条建议价值翻倍。
人称乡机关元老的乡人大主席曾山峰,之前任乡党委副书记,工作近四十年,单在瞿义乡工作便占去多半时间。人好,爱护年轻人。郝强向他求教,他坦率真诚,直言奉送:“要我说啊,乡上要发展,还是老话,无农不稳,先要稳住农业这块,种养业要抓住不放。在此基础上,发展多种经营,搞活经济。让农民增收致富。现在农民最缺是活钱。”
“曾主席,你是管农业多年的领导,你说的都没错。但你说的都比较原则,具体该抓哪些?可不可以讲一讲?”郝强想听曾山峰细说。
“粮食,不多说,主要是水稻、玉米、小麦三大品种。经济作物,苎麻,要作为瞿义乡的重要支柱。苎麻,是中国草,更是中国宝。老百姓祖祖辈辈种植,既是传统和习惯,又有经验可寻。我分析预测,苎麻有广阔的前景,一定会成为农民发家致富的摇钱树。养殖业,生猪是大头,我们是生猪大乡,传统优势要保住。当然小家禽,也不能放过。”曾山峰一口气说出了他的想法,毫无疑问是他多年观察分析的结果,“我说的,不一定正确,但我说的肯定是我思考过的东西。你可以多听听一些人的意见,兼听则明。”
郭银航习惯性地依乡领导班子排名安排谈话,轮到副书记陈丰,他却找理由搪塞,说他有事不空。问他什么时间能行,他说这半个月都腾挪不出身来。郭银航吃了闭门羹,还不好把分管党务的副书记明晃晃留下的故意在郝强面前倾吐。他默不作声地顺位将副乡长沈超然递补上来。沈超然分管乡镇企业。乡镇企业始于社队企业,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催生乡镇企业如发酵的面包,一夜之间长成庞然大物。瞿义乡也同其他地方一样,乡镇企业播下了种子,蓄势待发。沈超然跟郝强分析他对乡镇企业的看法时说:“乡镇企业该搞,无工不富。瞿义乡的乡镇企业可圈可点的地方是,已经起步,有了自己的煤炭、石材、竹材、麻纺等行业。但是资源型企业占的比重很高。这既破坏环境,又受制于资源储量的限制。”
郝强赞赏沈超然关于本乡乡镇企业客观而长远的认识和判断,他感慨副职领导尽好本分又勤于思考才是合格的:“沈乡长,乡镇企业发展,我们有了好的开始,必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那你认为下步该怎么搞才好?”
“我见得不多,也说不好。”沈超然谦虚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乡镇企业没有成功经验可以复制,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但是,郝书记,你问到这个问题,我斗胆说说我的看法。在瞿义乡,资源型企业应控制发展,农产品加工业鼓励发展。”
山沟里藏着明白人,在当时历史条件下能够有这种富有前瞻性思维的人断然不多。没有技术、资金,就地生财,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几乎是所有地方干得最欢又最容易吹糠见米的买卖。废易兴难,哪有看到现成的钱不要,非要去搞费力不一定讨好的事,那不是傻吗?但郝强不是短视的人,他欣赏沈超然的说法:“沈乡长,你说的我认为是对的。杀鸡取卵,得不偿失,我们不能做,更不能把子孙的饭我们提前吃了。那你认为加工业该咋整?”
“瞿义乡,苎麻种植面积大,我们应该把苎麻的加工文章做好。”沈超然很肯定地说。
沈超然的看法与曾山峰说法不谋而合,像事前两人商量过一样。
郝强与刘湘菊谈工作相对简洁,初登副乡长岗位,有想法毕竟不多,三言两语说到底。谈得多的反而是日常琐事。“郝书记,听说你在跟鞠南伊谈朋友?”刘湘菊问。
“你听哪个说的?”郝强脸红嘴笑,他是信任刘湘菊的,一直把她当姐姐看待,虽然她只比他大一岁。刘湘菊是不是这么想他不知道。
“区妇联乔利亚说的呀,这还有假。”刘湘菊眼睛发亮,像放电般照射他的脸庞。
“是有这么回事。”郝强不否认,“只是我们双方的父母都反对。”
“那现在进行得怎样?”
“我们的策略,明的不行,暗中进行。偷偷联系,不敢公开。”郝强坦言。
“也好,自己的事自己负责。父母那边暂时放下,慢慢他们会同意。”刘湘菊帮着出主意。
陈丰迟迟不见来,成学思也像得了传染病不现身,郝强纳闷,问郭银航是怎么回事。郭银航支支吾吾躲闪,郝强一再追问他才说出原因,陈丰不空,成学思不在。郝强当机立断,说:“你不用管了,我来操心他们。”
两个耍骄傲借故不见,郝强早有预料。郭银航通知不来两人时,郝强并不惊讶,但脑子里确有过冲动,他想以恶治恶,将陈丰、成学思打入另册,置之不理,如同一件湿衣服不放在阳光下而挂在黑屋里阴干。自己该咋干就咋干,他们也奈何不了他。他是书记,有最后决定权,而且还有否决权,如两人敢造次,他直接把他们所作所为不留情面当众推翻,不管对错,叫他们颜面扫地,看谁无语、难堪。威信丧失,今后没有人会听他们的那一套。这种做法痛快倒是痛快,亮了肌肉,抖了威风,但毕竟不同于小孩子搭积木,一切可以推倒重来。冷静想想,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班子团结和谐便是水中月,关系改善缓解更是镜中花。思前想后,从长计议,郝强忽然大彻大悟,古人的智慧经过历史长河冲刷,金光闪亮,照耀我辈:和为贵。
国人好吃,吃着吃着便吃出了一部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多少事一本正经不好说,推杯换盏啥都行。请客,郝强也摆脱不了俗套。他搬出李义夫,名义为共青团干部聚会。李义夫满口答应。没学过心理学的郝强揣摩起人的心思来,一掐一个准。他打着区团工委原书记的牌子向各乡团委书记发出团派情结召唤,希望念及过去一个战壕的情义前来捧场。手中挥舞着李义夫赐予的尚方宝剑,威风八面,没有哪个受邀的共青团干部拒绝,除非他不想在人世上好好为人、进步。各路客人约齐,郝强这才不紧不慢给成学思捎去“邀请函”:“今晚李义夫书记召集团干部吃饭,不准缺席。”郝强撂下话转身消失在成学思摸不着头脑的慌张中,没给他问这问那的余地、机会。
共青团干部聚一起,聚会如开欢喜大会。用不完的体能和哗众取宠的表现欲,掀起一轮猛过一轮的高潮。你敬我我就敬你,喝起花儿开。无所顾忌,担心冷场那是天大的笑话。除了热闹还是热闹。正当众人喝得满脸红霞飞的时候,郝强站起身,双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声音开大八度说:“各位,安静安静,今晚,李书记作为团县委老领导,收起架子,与民同乐,我们请他勉励两句,要不要得?”
“要得。”似山呼海啸的拉长音回响在饭馆并不宽阔的房间里,幸亏耳膜厚实、绵软,任尔胡吼乱叫,坚而不破。
“郝强要我说两句,我得听东道主呼来唤去才够朋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李义夫不无幽默,“共青团让我们聚在一起,我们一定精诚团结,互帮互助,做出成绩,不丢共青团的脸。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响亮,豪迈,激情澎湃。
“都说有,我就放心了。我提议,为青春无悔、友谊万岁,把杯中酒干了。”李义夫自当榜样仰头喝到杯朝底,所有人哪有不干之理。
共同举杯后,渐次进入散打。李义夫从主持位走到成学思身边:“郝强,过来。给你的前任把酒倒满,我们三人共同喝一杯。”李义夫礼贤下士的举动,超出成学思的接受程度,他忙不迭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被突然打直、站立的小腿碰得咔咔响,数下摇晃又才稳住。“李书记,你这是折我的福,该下级敬你。千万不要棍棍倒转杵。”
李义夫敬这杯酒,正是郝强今晚请客想要得到而恰好出现的绝佳契机。近似于饥寒交迫时意外讨得一件棉衣或一碗热饭,温饱的事就不是事。郝强给李义夫倒了半杯,李义夫不干,当着成学思的面,说:“倒满,我们三个都倒满。”郝强遵命照办。李义夫端起杯子说:“这杯酒我敬你们两个。我作为你们过去共青团的老领导,希望你们合作共事,互相支持,不能相互拆台。学思,你曾经也是郝强的领导,能做得到吗?”
成学思虽不情愿,但当着李义夫的面,他即使违心也要点头:“能做到。”
李义夫不咸不淡地安抚:“学思不愧是共青团培养的优秀分子,高风亮节,虚怀若谷。其实在仕途中后来居上者常有,我们要理解。不过有了你表态支持,郝强的工作就轻松多了,我也才可以放心地把这杯酒喝下去。”
三人碰了下杯,干。
“学思,酒喝了,就像农村人说,发了毒誓,不能反悔。”虽说酒喝进了肚,但李义夫依然不放心,他得重复提醒、劝导,“这次班子小调整,你还在原地踏步,我估计你有想法。特别是郝强作为你过去的下级,这次从区上下来当了党委书记,反过来成为了你的上级。这要想得通。生活中这种下级成为上级的事情多的是,要得而不喜,失而不忧。”
“我是有些想不通,但李书记你这么说了,我想得通想不通都要通。”成学思暴露内心的不平,也不隐讳自己的观点。
“我理解你的想法。学思,眼光放长远点,干部工作是动态的,今后机会还多。”李义夫推心置腹。
李义夫说出了郝强想说的话。虽然他从未向上级领导打过小报告说成学思的不配合。即便今晚他张嘴请客,打着团干部牌子相聚,也没有说出真实意图,但李义夫站在高位俯视乡里,底下人的一举一动,明察秋毫。何况成学思还是他的老下级,他的一些小心思,怎么会视而不见呢?李义夫把郝强提拔为党委书记,他也在寻思合适场合提醒成学思,要为新任书记开展工作扫除障碍。郝强请团干部吃饭与他的考虑不谋而合,所以才异常顺利有了今晚这场饭局。“学思,今晚这杯酒喝了,以前不好的想法就丢掉吧。把自己的本职干好,全力支持郝强的工作。我相信你能做得到,你说呢?”
成学思不得不说:“李书记说了,我没有话说,我服从。”
这段时间的郝强,除了县区开会,像个闷声儿,乡里诸事不提。但他没闲着,行色匆匆,周身贴满忙字,他一门心思干两个活路:调研,谈话。像一个强迫症患者非得把事情办完和办完美,不然焦虑不安。调研范围之广泛、宏阔,能想到的地方均有涉足。谈话对象之宽泛、普遍,一应俱全,唯有陈丰成了“漏人”“路人”“野人”。收集、储藏海量的多彩多姿的基础信息,可行不可行的建议意见,以及合理不合理的活思想,短时间里像快速充电,满足了郝强的素材宝藏。关起门来,闭门谢客、修行。以原始方法对一堆堆信息筛选归类,综合研判。去粗取精,为我所用。有如今天大数据分析般玄妙。瞿义乡未来发展的蓝图是什么,思路、目标、措施何在,他在苦心孤诣构想、谋划。过程何其枯燥痛苦,孤独寂寥,犹如凤凰涅槃,须在烈火熊熊燃烧之后。思考的方案源源涌出,但不如意者比比皆是,否定自己,反反复复,推倒重来。思维活动不停止不守旧不畏难,理想结果依然难产,思想斗争持续剧烈。
中午吃饭,遇到刘湘菊。郝强问:“这两天没看到你,在下村吗?”
“没有,上午去乡医院看了一下陈丰的父亲。”刘湘菊随口答道。
“怎么啦?生病了?”郝强着实讶异。
“陈丰没跟你请假?”
“哎,我也才回到乡里工作,好多规矩还未兴起来。”
“他父亲得了重病,可能要动手术。”
“那这样,下午我去看看,你陪我一起去,没有安排其他事吧?”郝强找陈丰谈心的想法一直没放弃,且由来已久。
“你要去,我当然要陪。”刘湘菊非常够哥们,她从来都是把郝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郝强补充道:“刘乡长,你把郭银航也叫上。”
陈丰见郝强来医院,身后跟着刘湘菊、郭银航,有些不自在。他以为郝强也会像他小人行径,时时处处小肚鸡肠,记他故意拖延不去谈话的仇。郝强当党委书记他是不满意的,他数次在一些场合质疑郝强凭什么当乡党委书记,乡机关包括他本人在内,很多人都比郝强到乡上工作时间长,当领导比他早,就仅凭当了几天区团工委书记就可以一路通吃,打道回府当上一把手,这未免不是太便宜他了吗?他的这根刺卡在喉咙里没有吐出来,疼痛难咽。
“陈书记,陈书记,郝书记来看你父亲。”还走在过道上,刘湘菊老远便在跟陈丰通报信息。
释放同志感情的特殊场景,背着思想包袱的陈丰有无想法先暂且放下,打人不打脸,见着熟人面不可能不理不睬,伸出手与郝强握了握,挤出笑来:“郝书记,你这么忙还来,感谢感谢。”
“我不忙,就是再忙也该来看看老人家。”郝强真诚而关切地说,“刘乡长说老人家得的是重病。是什么病?方便说吗?”
陈丰停下脚步杵在过道中间,他担心他们的交流被病房里的父亲听到,压低声音说:“郝书记,初步判断,我父亲得的直肠癌,他上厕拉的是血便,而且流血不止。”
“哦,这么严重。”郝强惊讶和惋惜,“什么时候动手术?”
“还要看情况。”陈丰简短回答后便缄口,似有说不出口的地方。
刘湘菊上午探视过知道实情,非常仗义地代替陈丰说话:“唉,陈书记,真人面前别烧假香。不要忸怩,你不好说我帮你说。陈书记他们去打听了一下,动手术,乡医院缺乏这方面的技术和设备,需要转到县医院,先进行全面检查确诊。但现在没有床位更没有熟人可托。”刘湘菊虽热心肠,又不能不跟着叹息,“那还不是最主要的,现在的问题是还有钱也没凑够。家丑也不怕说出来,陈书记参工这么些年,家庭负担重,没有积蓄。全家都愁眉苦脸,到处借钱,亲戚朋友找了个遍,还是不够。”
的确是难题,郝强也不是马上就有办法,他的手不自觉地挠着头,快速搜索、调动有用信息。一阵抓耳挠腮,灵感乍现:“陈书记,我突然想起,县医院那边应该有个熟人。我认识县茶果站副站长陈森,我记得他说过他老婆在县医院上班。我一会给他打个电话,请他帮忙联系。如果这条路走得通,到时郭银航来跟你具体联络。”
“郝书记、陈书记,我跑腿没有问题。”站在旁边的郭银航乐意为领导解忧。
郝强故作轻描淡写地问:“钱呢,还差多少?”
“估计……还要3000元。”陈丰满面愁绪,艰难地吐出个“天文数字”。
郝强吸气吐气,高频率眨眼:“陈书记,你看这样要不要得?我跟夏乡长商量下,看能不能在财政所先借,以后从你的工资中分月扣还。”
“当然要得。感谢郝书记,这是眼前最好不过的办法。”应急措施,不一定周全,但足以令陈丰感激。
冷若冰霜,是因为心里遭遇了严冬,但只要出现合适温度、工具和抚慰,也能融解、冰释前嫌。郝强伸出的援手,无疑打动了冷冰冰的陈丰,他对郝强有了重新认识和分外好感。
做人的工作是要耐心和智慧的,更要克制和包容。动怒、互怼、以牙还牙……终究不是上策。能做通别人做不通的工作的人必定是高人。
郝强的脑子里一直萦绕着瞿义乡的未来和发展,废寝忘食,长时间研究思考,到了艰难孕育,一朝分娩阶段。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来临,思想的产物呼之欲出。只等以何种方式与人见面。
大会是传达领导者声音最直接最快捷最成功的平台和途径。郝强的宏大设想,是召开瞿义乡发展大会,开成一个自改革开放以来全乡最大规模、最有影响力的会议。号令发出,乡机关上下迅即行动起来。准备就绪,得到通知的乡机关全体脱产干部,村“两委”成员,乡属企事业单位负责人,部分党代表、人大代表,如各路英豪齐聚乡电影院,出席盛会。
夏伯良主持会议,郝强在会上作题为《解放思想,阔步前进,心无旁骛打好发展大硬仗》主体报告。
报告凝聚了郝强两个多月的汗水和苦心。他马不停蹄调研,不厌其烦谈话,但一直按兵不动,就等大会上发布他为瞿义乡构想的发展大计。会前,他拿起如椽大笔,耗去三天写出报告初稿,一天修改,交班子成员阅改,有关人员讨论,提交党委会议审定终成一篇雄文。当听到主持人口中念到“请乡党委书记郝强同志作报告”,郝强坚定地站起来,大步迈向报告席,沉着坚定,凝视全场,向与会者行礼。掌声响起,他扶了扶话筒,确认开着。眼光再次向会场扫视了一番,并不出声,而是喝了一口水,双手自然搭在报告席两侧台边。郝强的短暂铺垫,确实有效果。党委书记在众人面前正经亮相,着实吸足了台上台下的眼球。开口出音,声如洪钟,抑扬顿挫,郝强自信的目光像探照灯在会场里前后左右扫过。与众不同,报告席不见片纸,娓娓道来,挥洒自如,哪像其他人离开讲话稿就活不下去,连夏伯良主持会议短短的几句台词还在照着念,生怕出错。侃侃而谈,过了五分钟,郝强没有从荷包里掏稿子。滔滔不绝,十分钟过去,郝强依然坚定地望着听众,从未低头偷瞄什么。但见那张嘴一张一合,吐出的是莲花,芬芳清香。听会的人,被吊起了胃口,想交头接耳的断了想法,想跑路溜号的被钉在座位上。台上的新人到底还会讲出什么来,倒要看看。郝强没让开会的人失望,他不仅用两个半小时作了一场精彩报告,而且全程脱稿,展示出他乡情的熟稔、政策的通晓、内涵的宏富、思想的开放和过人的记忆。会场成了郝强的舞台,参加会议的人惊掉了下巴。掌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便是最好的见证。郝强的脱口秀,曾在乡中学“五四”歌咏赛时用过,而今已锤炼到炉火纯青。
郝强呕心沥血准备的会议及报告,大获成功,与之换来的结果令人折服。凡是听了大会报告的人,众口一词:这个党委书记不简单。记忆力好,演讲水平高!更让他们赞赏的报告的内容叫人耳目一新。郝强大胆而务实地呼吁,思想解不解放,从一些小事或小节可以检验,比如,当干部的敢不敢到街上摆摊卖鞋,当农民的能不能放下镰刀锄头进城打工经商。并响亮提出,瞿义乡的发展目标是未来五年,经济总量排全区第一,全县前茅。目标很诱人,但当时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宏大目标,简直就像听讲别人的故事。就在报告形成和广泛征求意见的过程中,有人还讥讽他空口说白话,似水中游鱼动静大了必然会被吓跑。郝强岂是轻易退却的人,铆足劲,加满油,一往无前冲,有目标便会匹配相应措施。于是乎,郝强推出“稳粮兴企强党建”的思路及时跟进,与之配套“四大工程”——粮食工程:保证人均口粮每天1斤,大力发展多种经营;生猪工程:兴办养殖场3个,每个农户每年出栏3头以上,兼顾发展牛羊、小家禽;苎麻工程:种植苎麻3万亩,培育麻纺加工企业1户,培育工业企业5户;党建工程:以星级党支部评选,推动基层组织建设,为发展提供坚强组织保障。
并非郝强个人扯起嗓子呐喊,而是响应者必然发声。乡里分管领导在发展大会上,斩钉截铁就自己负责的工作讲贯彻意见,村“两委”、企事业单位负责人表态发言支持、落实。众志成城,相得益彰,对郝强主体报告给出了深入阐释和积极互动。
郝强天马行空,浓情发挥,完整系统地描绘了瞿义乡的发展路线图,让人看到了新希望,也让人看好这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