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煤厂发生不幸

四二、村煤厂发生不幸

溶水村煤厂出事了。郝强听到这个坏消息,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可是他的老家,更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厂里的人基本上是本村人居多,来这里讨生活的外村人也不少,所以大部分人他都熟悉或认识。

郝强按规矩第一时间给李义夫电话上简要汇报——溶水村煤厂出了问题,有工人被困井下,还不知具体情况。然后他和夏伯良、沈超然一刻没有停留,赶往出事地点。

村支部书记徐德宽和煤厂厂长余友满已组织人员在全力排险施救。省去寒暄,也不讲平常的礼数,郝强一到煤厂就询问情况。余友满脸色阴沉地说:“今天早上进去了16名工人采煤,开初一切正常。到上午10点钟左右,有工人慌里慌张出来说,一个作业面顶板垮塌,有人被埋,有人被堵,急需救援。”

“现在里边还有多少人?你们采取了些什么措施?”郝强迫切想了解进展情况。

“垮塌处后方的巷道被困三人出不来,被埋两人,共有5人需要救援。”余友满介绍井下最新状况,“其余的人没有危险,都能进出,目前他们都参与到施救队伍中正在挖运塌下来的渣石。”

郝强焦急地问:“你们的施救预计什么时候会有效果?还有什么困难?”

“要挖通让里边困住的人出来,以及找到被埋的人,这个时间无法预计。因为顶板塌后一股水从上流下来,窑内水很大,给施救造成了很大难度。”余友满满脸忧愁。

一旁的夏伯良出主意:“郝书记,我建议马上从其他地方调抽水机来,一边抽水一边救人。”

“还应增加人员,轮番作业,保存施救人员的体能。”沈超然补充道。

郝强拍板:“同意夏乡长和超然的意见。我写个条子,余厂长派人立即到乡水厂去借抽水机回来;请徐书记在村上再组织一些有煤厂工作经验的精壮劳力,随时准备替换正在井下施救的人。我们一定要尽最大努力把人员救出,把损失降到最低。”

李义夫、彭吉仁赶来了,县安办领导赶来了,壮大了救援的领导力量。听了目前情况,也只有静候消息。所有人待在那里,没有人说话,脸都是沉重、铁青的,既在挂念井下情况,又像在各想心事。紧张、不安、压抑的气氛像一个铁盖子呼啸着扣下来,都知道时间越往后拖情况越糟糕。5条人命啊,是死是活,只有老天晓得。郝强比在场的所有人更心焦,他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他熟悉这里的环境和人。被困的人从亲连亲戚连戚的角度看就是他的某位亲朋好友,即使不是,也是他曾经天天见面的同村或工友。

闻讯而至的一些村民,有的坐,有的站,不见平时七嘴八舌,议论不休的场面,反而是死一般的沉寂。没人说话,默默地注视着洞口,祈盼亲人安全归来。令人恐惧、悚然的画面定格在小山沟,似有不祥征兆。郝强看到了人群里的张青万、谢玉婉父女,他吃了一惊,他们为何也来凑热闹。他走过去跟他们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也没多问,他不知从何说起从何问起,他突然发现自己与人打交道有多笨。

井下的救援在持续进行,从垮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5个小时,已是下午3点多钟。抽水机抽出的水源源不断往外流,工人挖出的矿渣一车一车转运出来。救援人员轮流上阵,尽管每个人都很努力,但等待的人总觉得太慢,慢得心里像猫儿抓。静止的空气里所有人除了等还是等,别无它法。已知有亲属困在井下的人尤为焦灼,心脏一直收缩着的他们不停地在为处于黑暗之中的受困者担忧、祈祷。

时钟嘀嘀嗒嗒、按部就班地转圈,但就是不见井下有进展。眼看天幕快要拉下黑布,围观的人群异常焦急。郝强担忧人多容易整出新的事端,便请示李义夫同意,出来发布安民告示:“各位父老乡亲,井下正在紧张施救,但实在是难度太大。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救援,为了大家的安全,建议与救援无关的人都回去。一旦有了新情况,如需要你们,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请大家支持我们的工作,现在就请回吧。”

人群骚动,有人撤退,人逐渐减少。郝强依然看到剩下的人中,张青万、谢玉婉父女并未离去。他意识到可能井下被困人员中有人与他们有关,不然他们不可能还固执地坚守在这里。郝强没有去问,径直回到煤厂事故处置临时办公室。他不想把未知的东西套在他们身上,他和他们一样心存希望。

晚上8点,井下传来消息,救援人员成功地从顶板坍塌堵塞通道的巨量渣石中,掏出了一个小孔。朝里边喊话,被困人员惊喜回应,那三人没有受伤,精神状态良好。这鼓舞了救援人员,他们加快了挖运渣石的节奏和速度,终于有了一个人身大小的洞,被困人员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松动的顶部再次坍塌,便学狗钻洞爬了出来。

但是令人揪心的是被埋的两人,被渣石压被水泡10个小时,还不见踪影,没有人会相信还有生还的可能。如有,那简直是人间奇迹。救援人员继续挖掘不止,又过了3个小时,直到晚上11点,压在两人身上的重物刨开,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早已失去生命体征。

两人蜷曲着身体被放进两辆矿车里,拉出了煤窑。久等的人们围了过去,很快哭声出来,撕心裂肺。“郝强,一个煤厂都管不好,你当党委书记当个屁。”郝强远远地已经听出来那是谢玉婉发出的。这哪里像他当村团支书时暗生情愫,一度思念起夜不能寐的温婉、甜美的村里“小芳”的样子。这也怪不得她的哭骂,她唯一的弟弟初中毕业就来煤厂挖煤,谁也无法预测一年未满,就把17岁的命交给了吃人的煤厂。谢文明见到独儿孤零零睡在矿车里,一下倒地昏死过去。谢玉婉止住哭泣,一只手扶住父亲,一只手按着他的人中,隔了半晌谢文明才苏醒过来。用什么才能安抚这位曾经带给人们无比欢乐的民间艺人未来落寞凄清的日子?

张青万的父亲也死了,年仅48岁。他第一眼看到硬撅撅、黑乎乎的尸体,觉得父亲死得好可怜,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整天都在为一家老小劳碌奔波。这下好了,被煤厂夺了命,可以安息了。他没有像谢玉婉失声痛哭,但眼泪禁不住流下来,流到了父亲的身上,或许可以温暖他冰冷的躯体。

郝强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的悲剧,他背过身子偷偷地擦干泪水。他必须坚强,不能跟着落泪。他接下来的任务是,研究如何处理这起煤厂安全事故的善后。李义夫、彭吉仁和县安办领导召集开了一个简短的现场会,作了几条指示就离开了。剩下的工作全落在乡村两级。

郝强心里明白,于公于私他都应该给两位死者的家人有个交代。该赔偿的钱没有话说,一分不能少,煤厂砸锅卖铁也要付清,给活人有个安慰。他还会来为逝者守夜、送上山,让一壮一少去到没有人间烦恼的极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