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脑子做生意

五四、满脑子做生意

郝强不会轻易投降,他憋着一股劲,做生意挣大钱。他站者、坐着在想生意的事,连睡觉做梦也离不开生意,生意充斥着他的脑子。

新的生意何在?有事无事,郝强就在街上逛,他不是一般人的那种闲暇逛街购物吃东西,而是观察哪个生意好,哪个生意差。半个月的街头调研,郝强得出的结论是:服装生意好。他到处筹钱,租门面,进货,开张营业。他把服装店依然冠上“奋勉”两字,叫“奋勉衣”。轰轰烈烈开业,但“奋勉”没有给他带好运,服装生意并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这里面水深得很。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搞的调研是一个假观察、伪了解。单从一件衣服算账,他可以把进价一百元的衣服,标价卖四五百元,一件衣服可赚三四百元。但是进货量预测不精确,所有赚的钱全都在存货里。如果存货销不了,变不了现,等于不赚钱。除非有人把整个店接管,但凡做生意的人都不是傻子。郝强死马当活马医做了大半年服装生意,做不下去,以亏本大甩卖把店打了出去。

做什么亏什么,郝强很沮丧。他怀疑自己是否是做生意的料。路在何方?找不到方向,郝强重回困局。苦苦挣扎,厄运不穷,颗粒无收。郝强对自信严重怀疑。他想找一个算命先生求一卦,看自己到底有无发财命,如果有就咬牙坚持,无便趁早改弦更张。他是唯物主义者,对目标的笃定终究战胜了半信半疑的悲观。人啦,在对未来无法判断和预期的时候,最爱胡思乱想,依赖外界寻求一点心理安慰。处在顺境没有人会去算命,想算命的多半是心里有事,身处窘态和逆境的人。郝强就属于后者,他被踢出体制外以来就在苦恼、彷徨中过日子,整天想破脑袋都在想挣到钱打个翻身仗。让世人重新认识他,说他行。

盛小海拉上麻纺厂的几个生意合作伙伴喝酒,给他解闷。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盛小海说:“郝强想做生意,做了两个,都亏了,很郁闷。你们也是做生意的,给他出出主意,做什么好?”一个人说:“现在生意是做亮了的,没有什么生意好做。依我看,你如果跟官场熟悉,找个政府的项目做,一点力不费,坐到赚钱。”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郝强茅塞顿开——无奸不商——典故可以今用、活用。太实诚是做不了生意的,过去一年,他在这方面吃的亏不少。他在基层官场圈子混过,何不从这当中挖掘点什么。

一个自由人,无职无业,生意没做好,郝强倒学会了不要脸,只要能挣到钱,只要不犯法干什么都愿意去尝试。他在县水利局守候了三天,终于等到赵柚。“赵局长,你好忙,总算把你见着啦。”

“哦,郝强,你什么时候来的?有事吗?”赵柚早就听说郝强出了事,受到了严厉的处分。

“赵局长,不瞒你说,我找你肯定是有事。”郝强不隐瞒自己的来意,先说出来让赵柚有精神准备。

“你说说找我要办什么事?”

郝强并不急于把想说的事说出来,而是像当年祥林嫂讲阿毛的故事一般,又重复一遍从处分到离婚,到做生意失败,他想打点苦情牌。“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在你这里找口饭吃。”

“郝强,你直说,只要我能办的,一定办。也算是我在你困难时伸出的一只援手。”赵柚很豁达,也乐于助人。

“赵局长,我现在没有钱,想求助老领导给我一个项目做,也许能挣点钱为今后做新的生意打基础。”

赵柚想了想,说:“项目要招投标,你对这些程序是晓得的。这样吧,有一个中小河流治理项目已走完招标程序,我想法给中标单位做做工作,请他们让一半出来给你做。”

郝强感动得泪花在眼眶里荡漾,就差没有成为洪水泛滥,狂泄不羁。

赵柚兑现了诺言,郝强如愿拿到了项目。但是他没有公司,没有队伍,更没有资金和技术,面对到手的项目,像耗子啃南瓜—排不起头。看到项目和利润在招手,金钱的诱惑胜过困难的阻挡。郝强急中生智,想到一个办法,不需自己直接经手,只需转手给有能力做的人,就行了。而且在项目未实施前直接提取一定比例的利润,留一定比例的好处给接手人,利益共享,岂不省事。事实上,他的这波动作,早有先行者和紧跟的后来者。工程承揽过程中,已然成为了一种不合法但合实际且很常见的操作路数。尽管相关部门不断出台规定禁止,但收效不大。

老天开了眼,郝强不费一枪一炮,轻轻松松赚到了他做生意以来的第一桶金,且验证了找钱不费力,费力不找钱。郝强第一次拿到一笔“巨款”,手抖得拿不稳钱,说话结结巴巴。有了钱,心底踏实多了,短时间内他不会为一日三餐发愁。

居安思危的紧迫感和危机感,郝强是有的,他心里比谁都亮堂,没有新的进账,早晚会坐吃山空。

郝强的眼睛每天一睁开,就在不知疲倦地观察。看报纸,看电视,了解上级出台的政策;搜集各种经济信息,综合分析;与生意人打交道,跟他们学习做生意;暗访工业、商业、服务业、建筑业等实体企业,感悟产业、产品的优劣。他得到的启迪是,宏观知晓,微观试水——贪大图洋,一锄头挖个金娃娃,乃做生意的大忌。

郝强是务实派,他缺乏实力瞎整胡掰,也缺失野心横冲直撞。他输不起。缜密分析后,决定从小项目做起——页岩砖项目。他是有充分理由的。伴随城镇化率提高,进城的人会越来越多。人要住房子,人多要的房子就多。而修房造屋离不开砖瓦。为建筑业做配套生产,前景可期。而且,这一行投资相对较少,技术要求不高,符合他囊中羞涩的根本实际。

看准了方向,着手选址落地。郝强每天往乡镇跑,比较交通、原材料(页岩)、用工、市场等,看过的地方均未能入他的法眼。古房乡,原瞿义区所辖乡,郝强当区委书记时多次踏勘。他记起这里有个砖厂,顺道去逛逛。厂主生重病,管理不善,垮了。破败,萧条,昔日红火的俊模样荡然不存,他为之惋惜。郝强看问题与别人不一样,不是看砖厂眼前的外观和表象,而是看砖厂现有的资源和优势,未来的潜力和商机。

他决定出手,但别人未必会放手。

郝强辗转数日找到住在医院,正缺钱治病,自身难保的厂主,与他谈判买卖砖厂的事。本以为很简单的买卖,厂主不要,他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哪知,郝强自我介绍,刚说出买厂的想法时,一句“不卖”把郝强堵得接不起话。厂主虽然病得不轻,但看得出他对自己一手建起的厂子,要叫他放弃,还想不通,舍不得。郝强还想游说,厂主请他走人:“你别看我病了,等我出院后还要把砖厂搞起来。”

郝强吃了闭门羹,怅然若失。他不知怎样才能说服厂主把砖厂卖给他。他等不起,他要把仅有的一点老本由死钱变成活钱增值。自己去谈不成,可能是他跟厂主不熟。不如换个方式,找个熟人去说也许能行。他想到了古房乡党委书记钟同新。钟同新欣然应允郝强这个老上级的拜托,而且拍着胸膛说:“没有问题,我认识厂主,建厂时我还给他很多的帮助。”钟同新带上礼物去医院,看望病人。“老董,董老板,我才听说你生病了,来看看你。”老董费劲坐了起来,有些感动,党委书记来探视够有面子的。“都一年多了。开始误诊,当胸膜炎治。出了院,在家待了一个月又不舒服,再到医院检查,医院说是肝上的问题,动了手术。住了一段时间院,回家。医生叫我随时要来复查。这一复查又住了进来。这一年,我都在跑医院。”“我说怎么没有看到你到乡政府来过,原来是跟医院打交道来了。”钟同新开导道,“哎,没什么,哪个吃了五谷不生百病,听医生的要不了多久就好了。”老董有些泄气:“我看难啊,这么配合治疗,效果都不好。估计是生了重病,医生和家属瞒到我的。”“千万别那么想,有病治疗就对了。只是不要太劳累。”钟同新安慰几句,想起了当说客的任务,“哦,我看你那个砖厂现在停工了,不准备开了吗?”“我生病就把砖厂给耽误了。唉,想起都可惜。”“我说老董,轻松点,干脆把厂卖掉赚点现钱算了,何必要自己去经管。”“钟书记,那是我拿命换来的,我这个病就是办那个厂落下的病根。”“我有个朋友想买,可以多出点钱,你看如何?”钟同新说得很直接。“钟书记,感谢你的好意,我真的不想卖。”钟同新同样没有说成,他很不好意思地把情况给郝强反馈,郝强硬是不明白老董都病成这个瓜模样了,为什么还要把一个破厂当金宝贝。

连续两次遭拒,买卖进入死胡同。郝强跟盛小海说到这种僵局,盛小海说:“妈的,我给你出个馊主意。我们明的不行,来暗的。反正老董要死不活的,我给你找两个社会上的兄弟到医院跟他直说,行要卖,不行也要卖。”郝强阻止道:“用黑社会的手段去威逼一个病人,强买强卖,于心不忍,要不得。”盛小海对郝强不屑一顾,说:“做生意心不狠,趁早莫走这条路。”郝强说:“买不到厂,我想就换个地方搞。只是这要增加投资,难度更大。”盛小海白了郝强一眼,简直拿他没辙。

郝强对老董的砖厂失去等下去的耐心,开始另谋出路。他打算就在老董砖厂附近重起炉灶,新建厂子。他正要给钟同新打电话商讨这事时,电话来了,像心有灵犀似的。“郝书记,你好。”钟同新始终是这样称呼郝强这个早已不存在的职务。郝强便接过话说:“同新书记,我们两个硬是巧啊,我正拿出手机给你打电话,你就打过来了。”“你打电话有事吗?”钟同新问。郝强嘿嘿两声:“我想请支持一下,我的砖厂还是放在你们乡,就选在老董砖厂附近。那里页岩资源丰厚,交通也方便。”“你不用新选址了。我给你打电话也是说这事,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老董托人来找过我,现在想卖厂了。”郝强心里骂道:“他妈的,早搓球去了”。

老董躺在床上输液,他明显消瘦许多。钟同新轻轻叫了声:“老董,郝书记来了。你们谈谈吧。”老董没精打采,头左偏右偏几下,说:“这个厂是我花了心血才建起的,说不要就不要,心里放不下。”郝强怕他又反悔,直接疏导说:“你这个厂放在那里还不是烂在那里,一分钱挣不到。不如卖了,收点现钱多好。”“要不是我是癌症,我还不会卖。现在没有钱治病,不得不卖厂了。”老董虽说想卖厂,实属出于无奈。郝强循循善诱:“你现在住院要用钱,厂放在那里不生产,发挥不了作用,这才是可惜。”“你能出多少钱?”看来老董真的松口了。“你开个价。”郝强说道。老董说了一个数字,在郝强预想范围。郝强当即说:“你是爽快人,我也是痛快人,不砍价了,就按你说的价格成交。”

郝强拿出来之前拟好的合同,填上成交价,双方签字画押。

尽管郝强费尽心思收购了老董的砖厂,但乡上村上的人,以及他的熟人,并不看好郝强买这个破厂,认为他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