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当好助手

四四、当好助手

以副书记的身份重回区机关工作,今非昔比,郝强已然成为标准的区委领导、班子成员。过去当区团工委书记,仅相当于一个中层干部而已,团的本职工作横向比处于中游以上,便是及格。兼职李义夫秘书,双方满意,同人也不讨厌。过往经历证明,优秀的人在哪里都有出色表现。而这次呢?

区委给郝强分工负责党务,联系农业农村工作。从村落起步,到乡进区,他的职务无论大小,除了当了一回副乡长,差不多都带个“正”字,而今虽然提拔,但由正转副,过河得用脚蹚水试试深浅。他懂得书记、副书记,不仅仅是多一个字和少一个字的差别,那可是带本质性、决定性意义。李义夫信任他,他会珍惜,但找准定位方能游刃有余。多请示多做事,少抱怨,少做主或不作主。当一个称职的助手。助手,助理一把手,等于帮手、副手。主要领导叫打东不打西,步调一致,是为至高修养。

郝强报到后,第一时间到李义夫办公室汇报工作:“李书记,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教育关怀,我的每一次进步,都离不开你的提携。这次你又向县委推荐我到区上当副书记,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报答你。”

李义夫并不以善相马自居,反而把功劳记在组织头上:“郝强,要感谢就感谢县委和组织部。党组织总是青睐求实务实的人,只要你做好了工作,群众记得住你,组织也不会亏待你。”

“李书记,我来当副书记,事前没有思想准备,不知能否胜任?”今后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始终是你的下级,你给我指出,我一定改进。”郝强是想把丑话说在前头,他确实心里没底。近距离工作,不比在乡里隔着一段路,不可能天天见面,天高皇帝远,区上管不过来。眼下进入区委,行走上下在一块,领导随时随地能够看到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稍有不慎,就把你记在头根肋骨上。一次可以原谅,二次能够包容,多次就难以容忍。如果领导直爽,会当面指出来,本人还知晓。如果领导不说,你还在那里感觉良好,任由自己照错行事,哪天栽了跟头还不知是脑残还是打望。

“相信你能胜任。”李义夫目光坚定地看着郝强,“你要有这个自信,大胆工作,我会支持你。”

郝强在贵人面前不会假打,绝对心甘情愿:“我一定当好你的助手和配角。”

谈到近期工作,李义夫说:“今年3月,县委按照中央、省、地区要求,部署开展社会主义教育(简称社教)工作,县社教工作团派出的工作队早已进驻各乡镇。你管党务正好,配合工作队把全区的这项工作抓落实。另外,现在水稻栽插基本上完成,各地必须加强管理,特别是病虫害防治。你多下去看看,不能出问题。”

李义夫交代任务那是痛快淋漓,大大超出郝强分管范畴,他不想去、不便去办的事统统交给郝强。郝强是“新人”,理所当然、囫囵吞枣一一打包接受。

一天,县农业局副局长赵柚亲切致电李义夫,说是要来落实灭鼠药任务。赵柚是李义夫在团县委时的副书记,因年龄原因平级转岗县农业局。他于情于理都该欢迎。但是令李义夫头大的是,在赵柚找他前,已有县卫生局副局长、县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办公室(简称县爱卫办)主任、他的同乡何志国找过,头衔、名号够多的,也是要区里买灭鼠药。而且还念念不忘地宣传县上有明文规定,开展灭鼠防病工作是他们单位的法定职责。

两个部门年年争相向区乡、县级单位兜售耗儿药,打着防治传染病,保障人民健康的旗号,都找得出各自卖药的政策依据、领导批示——尽是说一不二的铁律。这么来劲,未必然农村有这方面的巨大需求?其实不可忽视这些部门更有自己的小九九,卖灭鼠药能够为部门挣一笔可观的手续费,一年的招待费、奖金便有了着落。

李义夫派郝强去接待这两拨人。事情明摆着,买谁的和不买谁的艰难抉择。李义夫不亲自出面,还未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郝强先与赵柚见面,态度虔诚、耐心倾听他长篇大论阐释关于防鼠工作的前世今生,重要性、紧迫性,以及非他们的职责莫属。郝强不搭腔,只是煞有介事地翻阅了一下农业局赠送的鼠害防治手册。尽管赵柚说得嘴巴白泡子翻,但郝强既不表态买也不断然拒绝,仅表现出为难。他开诚布公地告诉赵柚,县爱卫办也来了,他得去接待。他客气地让赵柚就地喝茶,今天争取有个明确的结果。

何志国早在另一间办公室等候,郝强见到他就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何志国也是有备而来,拿出一摞纸张大小不一、花花绿绿的政策、法规,理直气壮地嚷嚷:“郝书记,你看看这些文件、资料是怎么说的。县爱卫办是正宗的防治鼠疫的部门,农业局插一杠子,纯属乱来。”并且还直言不讳地亮出关系,说李义夫是他的同乡,他一定会主持公道。郝强仍然一副为难表情,表示两家都把关心送到瞿义区,而瞿义体力不支,承受不起,实在不好决定。要请何主任理解基层的难言之隐。

难题无处不在,总得化解,像母亲的儿子与妻子的丈夫,被两个女人争宠,两边都不能得罪。郝强把赵柚、何志国请到一块,居中而坐,“冤家”也得相见。他命人把茶水给双方满上,便扯开嘴角说话:“今天,巧得很,赵局长和何主任光临瞿义区,为广大人民治鼠防病,带来了巨大的福音,这是天大的好事。但对我们又是一件难事,这些年我们响应你们上级的号召,大力开展灭鼠运动,由于你们的药品质量太好,灭鼠效果异常显著,以至于老鼠快绝种了。我们誓将老鼠家族铲草除根,采购鼠药有必要,但又担心多了用不完,买哪家不买哪家,更是下不了决心。要不你们自己商量个办法给我们?”

皮球踢出去,郝强等两人接招。赵柚是扯皮的高手,接着球就抛回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是为了公事,郝书记你直接定要谁的就是。我们跟爱卫办说不清,我相信你会公正处理的。”信赖加胁迫的意味全在最后一句。

何志国辩驳:“本来政策已经很明确,年年还在为这事扯筋,有的部门就是爱挖人墙脚。我认为该谁就是谁的。”

“何大主任,说话就说话,不要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赵柚怎听得这种含沙射影的话,“你有政策规定,我们没有吗?可能你忙国家大事去了,对我们的业务孤陋寡闻。”

“简直是笑话,农业部门不种庄稼,来争灭鼠,岂不是不务正业?”你来我往,何志国不无讥诮,“我们叫爱国卫生运动办公室,顾名思义,防鼠治病,天经地义。郝书记,今天在你们地盘,你来评评理,你说我说的有无道理?”

两个部门唇枪舌战谁也不想让步,都在维护自身利益。这样扯下去,扯到天黑也扯不清。郝强居中裁判到了该出招止吵的时候。他喝了一口水,水还在喉咙里便出声了。“赵局长、何主任,你们都是我尊敬的领导,这样讨论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建个议,你们看要不要得?你们听我就说,你们不听我就不说。”

何志国抬了一下手:“但说无妨。”

赵柚也不想继续争论:“郝书记,你尽管说就是。”

“你们的药,我们都买。”郝强直接说出要货的渠道,“只是你们须划分区域卖。我建议县农业局负责灭农村的耗子,县爱卫办负责灭场镇的耗子。”

郝强点到为止,不再多言。何志国、赵柚默不作声,转着眼珠子想想,有意思,能说服人,居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事后,郝强把买卖耗子药的处理意见报告李义夫。李义夫竖起大拇指:“郝强,动了脑筋的,有创意。”

殊不知,郝强把耗子分成农村的和场镇的,一个创制性的售药发明,迅即在全县上下得到广泛应用推广。

郝强重回区机关,全县社教工作已开展近两个月。他任瞿义乡党委书记时召开了动员会,并制订了实施意见,旨在建立村民自治、农村政治思想教育、双层经营、科技综合服务、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农村财务管理工作体系。李义夫委派郝强协助、配合抓这项工作,他并不陌生。

带着使命到几个乡镇走了走,给郝强的印象是,各地都动了起来,干部群众也知道了社教工作。工作队进村入户的宣讲、调查、助耕,每个阶段的小结汇报,平时工作的信息简报,一样不漏做得有声有色。但是他在走访乡村干部时,发现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困扰:少数干部顾虑多,包袱重。

白木乡一个老同志跟郝强吐露心声,他是经历过60年代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先是“小四清”:清工分、清账目、清财物、清仓库;后是“大四清”: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重点就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巩固和发展城乡社会主义的阵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他说,今年这次社教,他误认为又要来一次“四清”,所以每次学习都做好笔记,乡上、工作队安排的工作,认真完成。但不敢乱说话,生怕被人抓辫子打棍子。这不是他个人有这些担忧,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都有。

映福乡也有人在郝强座谈时反映出白木乡老同志所说的同样问题,有人把60年代的社教运动与本次90年代的社教混淆,担心有一天被清算。

发现问题是一种能力,解决问题更是一种智慧。郝强及时纠偏补正,让全区社教工作回到上级设计的正轨上来。

农村工作包罗万象,啥都该做该管,难怪有人戏说农村干部,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管生殖器。何况分管“三农”的负责人,广大农村就是表演的舞台,天天跟土地和农民打交道才是王道。除此之外,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郝强每天朝乡村跑,在田边转,倒是履了职,却顾此失彼,冷落了鞠南伊。她给郝强提出抗议,如果还置若罔闻早出晚归,她就不让他上床。郝强知错就改,承诺要工作也要兼顾家庭,歇两天再去瞅瞅水稻长势和管理,也是不错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