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谈情说爱

三二、谈情说爱

伟大的“五四”运动,虽然过去近70年,但中国人民彻底的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爱国行为,无时无刻不在激励青年团员奋勇前进。各种形式的纪念活动年年少不了。1987年,瞿义乡中学举办“五四”歌咏比赛,郝强以区团工委书记身份作为嘉宾受到邀请,被人尊重,成为座上宾。内心的甜蜜,面子的光鲜,外人难以言说和体悟,唯有当局者有发言权,但也不能过分直白、浅短。

瞿义乡中学名声在外,中师中专升学考试大户,上线率和录取率多年独霸全县头把交椅。瞿义区及邻近区域将小孩送来读书的人起堆堆,打坨坨,像蚂蚁出洞,挨挨挤挤,绵延不绝。每年“小升初”,成绩过线正考正录,当属幸运儿。多数人在校门外徘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挤破脑袋休想沾上名校的边。诸如,领导递条子,托亲朋好友,自己上门申请……巫师求仙娘是法使尽,目的一个:读书。学校的尾巴翘起比房顶高,成绩与关系,任占一头,录取的概率自然倍增。否则各自悻悻然抱憾而去。乡中学文化课重,时间按分钟打卡计算,出了名地严苛,仿佛修成独门绝技、制胜法宝,别人想学学不来。但活跃、丰沃师生的文艺生活,不教死书,不读死书,乡中学在教育教学面前又显得尤为特立独行,遵从规律。譬如,一年一度的“五四”歌咏赛,既是乡中学历年赛事的传承,也是爱国教育、师生共情的欢庆活动,更是青年团员企盼、希冀和参与的盛事、节日。

郝强是提前10分钟踩着点到达乡中学,校长桂原早早等候在乡中学门口迎接各位嘉宾。“郝书记,欢迎你欢迎你!”桂原老远就把手伸出,与郝强握手后,在前面引路。校长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已提前就位,就等区上乡上的领导到齐,便可准时开始。”“你们很辛苦,搞活动组织工作烦琐。真正活动启动后反而没有那么累,只要按事先的流程走就是了。”郝强这方面有资格发言,经常搞活动,经验教训、成功失误,开口就有。两人说着话很快进到操场,比赛就在这里进行。黑压压、密匝匝的一片,满目青涩、稚嫩面孔,杂七杂八的服装,操场上像盖上了一床巨大的五彩斑斓的碎花被。间或有老师在方阵里走来走去,发警告,管秩序。一场单纯的校园比赛不由自主地吸引附近的村民放下手中农具,兴致勃勃也来凑热闹。操场四周的土坡上、树枝上,或坐或站的人如同撒在地里的草籽,见风生长,越聚越多。

封闭、禁锢的门关久了,开一条缝,所有人都想往外挤,挤出去吸口清风,看看外面的世界。农村文化生活稀缺,哪里有点动静,哪里就有人铺天盖地赶来。

郝强被引到用课堂桌凳临时搭起的嘉宾席就坐。这时他才发现区、乡受邀而来的,还有区妇联主席乔利亚,瞿义乡党委书记孟其高、乡长夏伯良,曾经的老团干余立奇、成学思等,已先于他到。小字辈见到老领导老熟人老朋友,主动、热情走过去一一打个照面。轮到与孟其高握手时,他用空着的左手把着郝强的肩头,笑呵呵地说:“郝强,现在是大忙人了,区委李书记都离不开你了。有空到乡上来检查工作。”孟其高说着与歌咏比赛无关的话,他以前辈身份关注郝强的成长,绝没有任何客套、夸张或挖苦的意思。郝强能掂量出真假。郝强到区委机关工作,经过一天一天、一点一滴忠诚专业的服务,赢得李义夫对他的好感,信任与日俱增,已然视郝强为贴身秘书,辅助工作、照顾生活,样样离不开他。李义夫走哪里都带着郝强,区上乡上的人精得很,一看就懂。孟其高当这么多年的乡领导当然不会不知。郝强笑笑:“孟书记你永远是我的老领导,我一直记住你的恩情。”

郝强落坐,嘉宾席在第二排,前排坐的是比赛评委。“郝书记,当区上领导了,也不来检查检查我们学校的共青团工作?”评委席上突然有人转过头来,与郝强说话。郝强看是鞠南伊:“鞠老师鞠书记,不好意思,没有看到你在前边!”“你没看到我,我可早看到你了。你是眼睛只朝上看,哪会看我们这些下里巴人?”鞠南伊说话还是不饶人。“不跟你说了,比赛马上要开始了。”郝强不想在公众场合与人斗嘴。

这两人的对话,却被坐旁边的乔利亚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戏谑道:“郝强,好像鞠南伊对你有点意思哟。”

郝强怕引起误会,急忙辩白:“乔姐,我们都是共青团干部,在一起开展过活动,只是认识。”

“哼,认识?你以为只有你认识她,我就不认识,别的人不认识?”乔利亚偏头奚落。

郝强卖傻不答话,这时主持人登台,交谈自然打住。

主持人老套路,照例神采飞扬、唾沫飞溅说了一通关于乡中学“五四”歌咏比赛热情洋溢、形势大好的相关串词后,介绍、欢迎出席的领导和嘉宾。然后请出校长桂原致辞。东道主出场,桂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同志,一切按部就班地来,他表示了感谢、欢迎之诚意,理所当然用较长篇幅把学校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丰功伟绩”自我表扬、鼓吹一遍,粗线条、原则性地提出下步工作的安排和希望,话到末尾不忘重复一番感谢、祝福的美好心愿。

桂原致完辞,郝强的任务来了。之前乡团委跟郝强请示、沟通过,所以当他听到主持人说到他的名字时,知道该他上场了。站起来整理衣服,大步流星走上舞台。他不走寻常路,什么都不带,两手空空成心不照着稿子念,脱稿讲了起来。潇潇洒洒,清清爽爽,利利落落,一点不含糊,代表区团工委对歌咏比赛的举办和青年团员的节日表示祝贺,肯定乡中学以积极健康、喜闻乐见的形式纪念“五四”,希望各个团组织学习借鉴,并不失时机提出全区团的工作打算,挺有领导风范。三分钟的讲话,滴水不漏,不多不少,堪称完美。但只有他自己心中了了,为了这三分钟他在背后做了三天准备,写稿改稿成稿定稿背稿,没有痛苦的台后煎熬,哪有精彩的台上表现?

到点刹车,要的就是言尽意无穷的效果。郝强敬礼、归位。这时有人抢了主持人的活,带头鼓起了掌,场上跟着响起噼噼啪啪的掌声和高声叫好的呼喊声、口哨声,让比赛尚未正式开始就犹如进入了高潮。郝强不一定看到这领掌的人是谁,但乔利亚挨得近,看得一清二楚。郝强回到坐位,乔利亚撞了撞他的肩膀,说:“郝强,看不出你还有两刷子呢。你这是一讲成名,有人成了你的迷妹。”“乔姐,你又开我的玩笑。”郝强不以为然。乔利亚打赌说:“我如果说了假话,你赌什么?你信不信,我马上叫前排的鞠南伊把手掌给你看,我们看看她的手是不是拍红拍痛了。”郝强打躬作揖,只好服输:“要不得,我信就是了。”

诸如致辞、讲话这类过门走完,歌咏比赛进入决赛时刻。选手均为之前初赛复赛胜出的宠儿。能走到今晚这步,实力不容小觑,个个奔奖牌而来,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人,多半撒的烟幕弹,使的障眼法。公平公正公开原则融入到歌唱比赛规则,成为其灵魂,细化为每一条款。譬如,选手上场顺序,抽签决定。第一个选手唱完,评委打分、亮分,交给工作人员计分;待第二个选手上场演唱结束,评委对第二个选手打分、亮分后,公布第一个选手的最后得分。所有选手的得分计算,依次进行。

12名选手依次亮相,一展歌喉,倾情放歌,风采飞扬,顺利完成赛程。工作人员手忙脚乱统计选手的得奖名次,制作获奖证书,做颁奖准备……出现预料中的空档。别担心冷场,组委会早就想到了救场策略。主持人拿着的手卡上写着呢,他正眉飞色舞,笑颜嫣然地宣布请本次比赛评委、乡中学团委书记鞠南伊上台为观众们献上一曲。掌声雷动,锣鼓喧天。鞠南伊起身挥挥手,胸有成竹、深情款款走上舞台中央,接过主持人递过去的话筒,莺语呢喃道:“主持人的盛情难却,我也没有准备,就为大家助个兴,唱一首《妈妈教我一支歌》。”音乐起,鞠南伊伫立,进入歌唱状态。她双手握住话筒,目视前方,眸子里是无限深情,平常活泼、调皮、抬杠的形象不见了。前奏结束,一句“妈妈教我一支歌”从鞠南伊嘴里缓缓吐出,字正腔圆,情深意长。闭眼聆听,就是殷秀梅的原版。郝强看着台上的鞠南伊,头发捆成马尾,中等个儿,一身桃红色束腰连衣裙,衬托出轻盈的身材。鞠南伊原来是美的,此时在他的眼中,这分明不是鞠南伊,而是一颗耀眼的明星。他没有聚精会神听歌,而是死死盯着台上唱歌的人。一曲歌毕,场内一片欢腾。鞠南伊走下舞台,还不忘为拥趸挥手致意。她回到评委席坐定,郝强飞出场外的胡思乱想还没把他的魂招回来。乔利亚咳嗽两声,他才不好意思摸摸嘴唇吞下口水。“郝强,鞠南伊今天上台露了一手,你也表演了一把,我看你两个又般配又有缘分。要不我来给你们牵根线。”乔利亚想当红娘,时时处处没忘妇联主席职责。郝强笑了一下,没有接话,他怕坐在前排的鞠南伊听到。

上帝造人,男女关系是按榫卯结构设计。萍水相逢的男女,做什么事都平淡无奇。无论有人开玩笑也罢,说正经话也罢,不会生出一重波澜,但一旦把两人的关系说成男女关系,便不自然了。而且心里会产生微妙变化,甚或期待发生点什么。郝强就是这样。虽然他没有正面响应乔利亚的话,但内心倒真有点跃跃欲试。可惜乔利亚在乡中学歌咏比赛说了后,回到区上就再没提起过,似乎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郝强心儿痒痒,也只能各自暗搔,不好明确并主动提及。有好几次郝强单独遇到乔利亚,话到嘴边想问问,但看到她压根就像没这事时,他又打起退堂鼓。脸皮厚吃得够,脸皮薄吃不着。郝强有贼心没贼胆,身边的天鹅不敢伸手去捉,他害怕受惊高飞。想念是痛苦的,过度想念,胜过饿殍。算了吧,一直不见乔利亚的热心喷发,郝强也就慢慢冷却欲念。他想,放弃也是一种生活智慧。也许人家无意,他有意,半边跷,多没劲。

人啦,是个矛盾体,强加意念不想的事偏偏在脑中、眼前像幽灵般晃悠、游荡。偶然间,郝强无意被人拨动情弦,自怨自艾、如泣如诉,如是三日乃至三月不绝。如此执念和愁绪延续至暑假过后到了开学季,师生返校,新学期开启。也许是如蚁的学生密集穿梭乡场,唤醒茶坊酒肆的繁忙和街头巷尾的拥堵,点燃乡镇风情的复归,令乔利亚记起在骄阳初升的早晨,踱步郝强办公室,无厘头自责起来:“郝强,不好意思,怪姐姐没上心。”

郝强摸不着头脑:“乔姐,啥子事把你急得这般不爽。”

“我这个当姐的不称职。”乔利亚内疚,“说好给你当红娘,哪知我家里有事回去耽误了半个月,回来就把这事搞忘了。”

“哦,乔姐说这事哟,我早就忘记了。”郝强装着自己没有单相思。

“说来话长,当我想牵线搭桥时,学校已放暑假,师生全都回家去了。”乔利亚不无遗憾,“鞠南伊也回县城度假,她走了我就牵不起线,不可能一头在你手中,另一头找不到人,交给空气。不过前两天鞠南伊返校了。”

“哦,原来是这样。”一阵窃喜。郝强生怕乔利亚把他的意中人调包,幸好还在。

“郝强,明天我把鞠南伊约出来,你们见面,我给你们把关系挑明,就是耍朋友。”乔利亚直爽,不喜欢绕来绕去,“你的意见如何?”

“那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郝强不好直说。

“先说你愿不愿意?”

“可以试一下吧。”

熟人好办事。本来相识的两人,经乔红娘左右助攻,临门一脚,一桩喜事谈成。双方愿意给对方一个接触的机会,这就有戏了。

男追女的墙倒了,女追男的纸破了,壁垒扫除,距离清零,可以理直气壮开始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模式了。乔利亚中介任务完成,便是郝强与鞠南伊的爱情工程正式开工。不用羞羞答答,月亮坝里耍弯刀——明侃(砍)。于是乎,郝强找鞠南伊谈点共青团工作名正言顺,要想耍点恋爱生活也浪漫有理。郝强上瘾了,三天两头,与鞠南伊约会,虽然是初级阶段,秘密进行,但甜蜜的事业甜蜜的爱情飞向未知的将来,依然向往和尝试不惧飞蛾扑火般的勇往直前和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