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关心入党
前段时间蜂拥而至溶水村参观,赶这波热闹的大多是乡、村一级的同行,但郝强即将接待的客人不同寻常。
徐德宽从乡政府带回一封信,牛皮纸信封右下角印有“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县委员会”的红色字样。郝强从未收到过这样的公函。写信只因私事从商店随便买个信封便用,没有什么讲究,或者偶然收到同学来信也仅仅局限在叙旧之类。这不能不让他特别惊奇,谁会给他写这样一封如此正规的信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团县委他没有熟人、朋友,只因团的工作与李义夫打过两次照面。更别奢望团县委书记给一个无名小卒写信,那绝对是异想天开的事,别说白天清醒不敢想,就连做梦也没天马行空幼稚到这地步。郝强小心翼翼剪开封口,慢慢地抽出折叠着的信纸,生怕损坏。薄薄的一页,重若千斤。信纸的天头同样印有团县委用笺红色字样,信纸上是刚劲如铁笔的手写体。抬头称呼:“郝强同志”——受宠若惊,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正儿八经这样尊称过他。捧在手里,纸上的字里行间为何内容暂时按下,郝强迫切想知道谁是信的作者。快速移目至落款:李义夫。天啦,全县共青团组织的领头人居然动笔写了一封寄给普通团干的信,在郝强可怜的认知和视域,绝对是头回见到。团县委书记来信,太看得起他了。
李义夫郑重其事给郝强写信,所为何事?写信人确认无疑,郝强忙不迭地想知道内容。李义夫信中告知,县委书记冯天轼将来溶水村视察共青团工作。嘱咐他近期别出远门,并提前做好现场和汇报准备。郝强刚平复的心激动不已又如从千米长跑加速到百米短跑。
李义夫的信送给徐德宽阅读后,多年养成的政治觉悟和嗅觉,告知他绝不能掉以轻心,大而化之。他和郝强绷紧弦,不敢有丝毫停留,密集调度、安排人员对共青团工作做进一步的检查和丰富完善。县委书记要来,当然少不了孟其高、成学思多次往返溶水村现场指指点点、出谋划策,以及不遗余力给予人财物支持,就是为了县委书记的视察顺利和万无一失。
3月上旬,冯天轼出现在溶水村。陪同而来的是县委办公室、组织部等县级有关部门的这长那长,当中自然有团县委书记李义夫,乡党委书记孟其高、乡团委成学思。如影随形的记者抢占好位子,对准主角和配角、群众一顿猛拍。
冯天轼随和、易处、接地气,见面说的一席话,便是大实话:“同志们,我这次来是看了团县委报送的有关溶水村共青团工作的经验材料,又经不住李义夫同志的鼓动才来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倒要来看看是不是像你们纸上、嘴上说的那样好。”所有人都被冯天轼的幽默逗笑了。郝强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丝丝,但名实符不符合书记大人的胃口还是未知数。一路上冯天轼大步流星前边走,不是说话声,便是欢笑声,没有想象中的刻板、严肃。如若事前不晓得实情,放下架子的县委书记,行走乡旮旯、田间地头会是人们想当然的高高在上的高官?一定会以为是哪家从城里来乡下走亲访友的客人。
李义夫前次调研走过的线路,溶水村没作改变,又领着冯天轼重走一遍。唯有在细节上打磨得更合理,更精粹,更吸引人。比如,表演的节目好中选优,剔除低俗粗糙,留下精彩华章;村团支部活动阵地从装修装饰到物品添置、摆放,看不顺眼的,不计时间和成本推倒重来,臻于满意为止;柑橘园内除了保留果树,地面清除干净,杂草不生,并将树脚按同等高度刷白,打眼望去,似穿着白袜的少女在园内亭亭玉立;至于环境卫生,则是全村动员,全面大扫除,大到农家院落、村办公楼、操场、道路,整洁规范。小到办公桌椅、门框窗户,不染纤尘。冯天轼边走边看边问,郝强紧跟旁边汇报、解释,时不时徐德宽也会补充几句。
视察共青团柑橘园时,冯天轼站在园子中间,手抚柑橘叶,抬头望着黛绿的远山和茫茫的碧空,似有所思,无限深情地说道:“我是有共青团情结的,我原来也是从事团的工作多年。今天看了溶水村共青团的工作,名不虚传,名符其实。全县共青团工作都像这么抓,一定大有作为。”
郝强这么多天悬着的心安放下来,心血的付出得到了想要的回馈。有了县委书记的认可,宛如有了护身符,郝强想今后不怕别人说闲话了。他仿佛看到了绿巨人站在背后。
参观、讲话完毕,到了送别的时刻。冯天轼一只脚已经踏上车子,突然又转身将脚放回地面,问道:“小郝今年多大?”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话,也不知何意,郝强本能地答道:“十七岁了。”
“还不是党员吧?”
“不是。”
一旁的组织部长说:“应该还不够入党年龄,要满十八岁。”
“小郝人年轻,工作干得好,我们要培养这些优秀农村青年入党,增添基层党组织的新鲜血液。”冯天轼当着大家的面说,“我看小郝入党的事,就交给你们乡党委和村党支部,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条件成熟就可发展。”
县委书记亲自出面,关心郝强入党,他还未修炼到宠辱不惊,当然一般人也做不到。开心、甜蜜、幸福,自然而然浮现脸庞,年轻不需要掩饰内心的狂喜。
看似不经意的一问,但冯天轼交办了任务,乡干部、村干部不敢怠慢,唯有落实。郝强年龄不够,可以先办可办的。入党的过程长、程序多,从基础工作展开。
徐德宽趁到乡上开会,从乡党委拿回一份入党志愿表和一本党章。志愿表他存着,等到党支部会议吸收新党员前由郝强填写。只是交代郝强抽时间学习党章,强化对党的基本知识的了解、吸收和积累。并找出别的党员写的入党申请书,让郝强当模板,根据自身情况,依样学样写一份。
郝强如饥似渴阅读党章,虽然是一本薄书,但他以前未曾接触,看了一遍似懂非懂,连续看数遍才认识党的性质、指导思想、宗旨、制度、组织、入党条件、党员义务和权利、纪律……党章内容博大精深,内涵丰富,郝强觉得非长期学习理解不得其要义和精髓。参考别人的入党申请式样,郝强试写,但提笔便卡了壳。这不像写作文那么随便,没有素材可以天马行空,随意编造。写入党申请可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不可乱来。他放下笔,沉思揣摩,煎熬一天一夜总算写出一份自我感觉像模像样的入党申请。但里面尚有一些内容为空白。其中“家庭成员”及“主要社会关系”,他得有父母的帮助才能补充完整。他不情愿问郝才亮,但问母亲何会兰,她只晓得一些,剩下的部分不得不硬着头皮向郝才亮“不耻下问”。那是因为一些带着基因和血统印迹的宗族姓氏关系,外人是不得而知或知之不详的。
“哟哟哟,郝强,好久不跟我说话。你现在不得了,要入党,就来找你祖宗的生庚八字。你以前干啥子去了,把他们都搞忘了。这样的人还配入党?”郝才亮抓住机会就风言风语。
郝强问话但不下软话:“你说就说,不说我就随便写。今后组织上查起来为什么说假话,我就说是你说的,挨批挨斗看有你好受的。”
郝才亮这个年纪的人,看批斗的把戏一点不陌生,且避之不及。“你娃儿翅膀长硬了,还晓得威胁人嗦。我今天不跟你争论这些。快点拿笔来记到,你爷爷、婆婆的姓名、生日、职业。还有其他人的……”也许是慑于历史悲剧的恐惧和重演,郝才亮老老实实说出了郝强想要的答案,“反正我只说一遍,你记得到就记,记不住就不要再问我了。”郝强异常专注,极其快速将声音转化成文字,哪敢有丝毫心思开小差。
两名入党介绍人找谁?郝强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徐德宽,自不必说徐德宽乐意并愿意。又问徐德宽,谢文明是不是党员。徐德宽说,谢文明不仅是党员,而且还是老党员。郝强登门造访,谢文明问明来意,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郝强郑重其事在入党申请上写下姓名和年月日,盖上鲜红的手指印,像画押般,螺纹层层叠叠,山环水绕,他强烈的入党动机和坦荡的耿耿忠心,天地可鉴。
郝强正式向村党支部递交入党申请书。
三天后,郝强收到乡党委通知:进党校参加入党积极分子培训。
郝强入党,纳入发展程序,只等年龄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