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登顶区委
就在人们茶余饭后私下谈论、或公开场合无比同情郝强一坐一个坑,8年不挪窝的平淡岁月。1999年,忽然喜从天降,区委书记这顶极富诱惑力、想到命里头的乌纱帽稳稳地戴在了郝强的头上。似乎如愿以偿,功德圆满,登上区委书记宝座。然而此时他心如止水,异乎寻常地平静,本该生出喜不自禁的手舞足蹈和得意忘形,却难以拉回。人就是贱骨头,平时念念不忘的东西,一旦得手,因长期的期待令兴奋劲提前消耗殆尽,反而自大且傲慢地以为是该他得到回报的时候了,不值得庆祝和惊奇——早该如此,现在给都晚了。想要时流口水,要到了又蔑视,弄丢了捶胸顿足。
尽管组织让郝强在副书记岗位待着不动,但他的锐气和信念还在,他是不轻易认输的人。自信有年龄优势,等得起;况且他的奋斗、努力,干部群众是长了眼珠的,李义夫按常理也会通过不同渠道,或多或少了解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科级领导干部的德才表现。况且他一直不忘李义夫说过“这个事,不着急”,反复咀嚼,他从先前的无味嗅出别样的味道,一号长官没有拒绝,更没有不管他,只是现在不行,以后才行。郝强抱着必胜信念,夜以继日、忍辱负重地工作,他在远离权力中心的乡村等待李义夫姗姗来迟的召唤。
郝强思考、分析、判断得无比正确,从事后李义夫与郝强促膝谈心中,得到了印证。“郝强,这次安排你做区委书记,虽然等的时间稍长一些,但总算修成正果。你不要以为我在县委,不晓得你们的一举一动,我有耳闻。”郝强应道:“感谢李书记,不管我当不当区委书记,你的大恩大德我就是钻进土堆里也记得住。我怕给你丢脸,所以我任何情况下都在努力工作。”“之前为什么没有让你接任区委书记,因为有人向上级反映,说我用团派的人,而且还说对你用得太快。别人在忌妒你啦。我想想,让你在副书记岗位上多历练也无妨,年轻干部不急一时。”
当上了区委书记是圆梦,在区委书记任上做点事是续梦。郝强深耕区乡这些年,他知农村,懂农民,爱农业,也理解、体谅和熟悉干部,主持区委全面工作,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杀猪杀屁眼,各有各的杀法。郝强鲜明主张,基层工作去除随意性、无序性,秉持制度化、规范化、法制化,这是他在召开第一次区委会上响亮提出的执政理念。会后大刀阔斧,果断修订完善区委工作守则,区委议事规则。制度约束,保障区委目标实现。郝强的高要求,严格得恐怖,非黑即白。要么争第一,第二便是失败。
郝强雄心勃勃,意欲干出一番业绩,开创前所未有的区委工作新局面。
治吏先治懒,区委区公所机关做表率。昏昏黄黄的早晨,郝强到各办公室查岗,孟其高不在。区党政办公室不知道他的去向,区长也不清楚。显然是一个没有履行请假手续的典型案例。郝强拿到烫手山芋了。如是其他人,郝强闭着眼睛处理,不会卡一点壳。而孟其高是他的老领导,在关键时刻总是支持他,为他奔走呼号。而且过后孟其高,专门给郝强作了说明,他是早上上班途中突发肚子疼,到医院看病,遵医嘱输液,住院观察。他来不及给区上请假。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晰、简单。可制度摆在那里墨迹未干,机关干部等着看郝强敢不敢做皮试。放一马,不执行,只要他嘴一张,孟其高就能得到豁免。但以后的事就难办。郝强思想斗争两天,痛下杀手。他说,制度面前,人人平等。就拿孟区长开刀,不管什么理由。不请假一次罚款5元,并写检查。虽然具有象征意义,但回报翻倍。郝强铁面无私,是以牺牲自己尊重的领导为代价,做给众人看。
可是孟其高欣然接受郝强的决定,远远不是人们想象的糟糕程度和危机冲突。郝强处理前是谨慎的,并非宣布结论时那样决绝。为这事,他死了不少的脑细胞。他以个人名义悄悄去了一趟孟其高家里,提着营养品和水果,并送上慰问金,看望病人。一番问候安慰祝福后,孟其高知道来者的用意,主动提出:“郝强,你是新官上任,每把火要烧出才干和威信。我没有请假,你按制度处罚。我愿意成全你立威。”郝强感激得差点掉泪。也只有孟其高做得到理解万岁,他才能在众人面前明晃晃拿刀划拉,对方甘愿露肉。
区机关多年形成的衙门作风和顽症痼疾收敛了。
但机关干部心知肚明郝强与孟其高关系铁,私人友谊源远流长,而翻脸不认人的郝强如此“薄情寡义”“过河拆桥”“心狠手辣”……“屠夫”美名不送给他给谁?
每个季度轮流在一个乡召开一次现场会,也是郝强推动工作的新招和手段。比学赶帮超,郝强就是要制造出各种有形无形压力,让不想向前走的人推都要推着走。
白木乡打头阵。石小武接到任务,借故时间紧,现场点准备不及,跟郝强讲价钱,申请延后或换地方。郝强当然不会答应,还叫石小武立下军令状,带个好头,只准说能不准说不行。找客观原因不管用,唯有华容道上一条路——冲。石小武与班子成员商量、确定要看的点,全乡动员,分管领导牵头负责,只认任务,不管过程怎么完成。石小武转达郝强同志的“名言”:卵大卵小,各自抬到。这就有事干了,不分白天晚上,干部全部赶出机关,搞得鸡飞狗跳,睡不着安稳觉。乡里像打仗一样,紧张、忙碌,攻克难关啃硬骨头。人是逼出来的,没做的时候叫苦叫难,一旦做起来,也就不是事,完成得漂漂亮亮。
郝强也没闲着,像个演说家奔赴各乡游说、灌输——不管你端什么菜出来,总要拿东西来,而且要拿得出手,好不好由参观者评价,自己说了不算。
时间到,首次现场会如期召开,区上所有领导,乡上党委书记、乡镇长,分管农业的领导,村支部书记一个不差参加。白木乡全面开挂,工农兵学商(兵要除外,不是一个乡该有的权力),样样有,样样红。春耕生产,乡镇企业,畜牧养殖,基层党建……颇多亮点,让参观者流连忘返。
郝强提倡,现场会必须打造好现场,以看为主,以会为辅。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现场会安排紧凑,半天时间参观,一个小时会议。参观让所有人有了最直观印象,会议则是浓缩现场观感,进行工作总结部署的宣扬发布和政策精神的反复强调。会上,成功提供了现场的石小武发言,五分钟。郝强讲话四十分钟,主持会议的彭吉仁讲贯彻意见五分钟。差十分钟一个小时,会议提前结束。开长会讲长话的会风突然改变,与会者反而不习惯,不能不讶异且感到压力和希望。
几招使出,人们熟悉的郝强,摇身一变,人妖不分,活脱脱一个手持改革大喇叭,标新立异,推陈出新的狂人。
做事有始有终,更是郝强的性格特点。开现场会、机关作风建设,都不过是一个铺陈和一种措施,最终以任务完成为归宿和目的。郝强主导以区委区公所名义制订考核奖惩办法,检验各乡业绩,激励干部。
年终,数果果的时候也到了。不排名次,没有谁在意考核;一排名,各乡就有了竟争的火药味。当然,平时没做好,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五个乡,分个三六九等,处在中等以上,日子好过,而排在最后一名的映福乡,脸上挂不住了。不仅奖金泡汤,而且书记乡长全区通报。郝强设计了三个月的宽限期。时候一到,还不能把名次往前靠,各人辞职。
末位倒逼,各乡的弦紧绷,过去的安闲日子一去不复返,谁也不敢怠慢和侥幸。但有人暗自骂郝强:当不来领导,上台就要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