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工资泡汤
出去学习了一天,郝强想,写一份学习考察报告给村党支部书记徐德宽,是必须的。他在家里凭记忆、思考,奋笔疾书,花了一天一夜时间,起草、修改、誊抄,管他叫不叫考察报告,或者合不合考察报告文体,总算弄出了一个材料。郑重其事交给了徐德宽,估计徐德宽也不会过分计较写的是什么文体的东西,只要他能看明白就万事大吉。在“报告”中,郝强先简略介绍了薪火乡红土村、合溪乡跃进村、加庆乡大树村共青团工作的基本情况、初步效果、主要做法,然后提出了溶水村共青团工作的建议。当然是有的放矢,不能照搬别人的模式。郝强是想通过纸质材料这种方式汇报工作,比口头汇报,更成熟更系统。当面不好说的话,无声的文字能够替他全面、充分地准确表达。
郝强交材料时,只给徐德宽说了声“徐书记你先看一下,我空了再来专门给你作一次汇报”。然后,他赶到煤厂。这两天他耽搁多,好多事等着他去处理。
余友满一见到郝强,便说:“你回来了?今天你到乡营业所去转笔账,厂里买了一点铁轨,对方等着我们付款。人家信任我们,先发了货。货前几天已经到了,货款千万不能再拖延。”
信誉就是在彼此交往中,通过一次次的诚信积攒起来的无形资产。郝强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干脆利落接受任务。“好的,我马上去办。”
郝强急匆匆正开转账支票准备出发,这时进来五六个工人领工资。他外出学习前已发了部分人员,这几个人是当时在井下工作比较晚没有能赶上正式发工资的时间。“哎”一声按下急迫的心绪,手中的支票放回桌上,快速数钞票,打发拖后腿的工人。
门还未锁上,又来了两个人,看来今天怕是走不出门了。煤厂伙食团买了他们的菜,还打着赊账。两人把白纸收条递给他,上面有经办人的签名,有徐德宽同意支付的签字,这是必须给的钱。
郝强看了看收条,心里着急走。“我要到乡上去办事,你们明天再来。”收条退回去,补充一句,“我明天一定等你们。”
“这耽误得了你多长时间?叫我们等明天,明天你不来,我们又等后天。”一人嘀咕不乐意。
另一个人干脆把郝强拉住:“你办了再走,我们来了好几次了,见不到你的人。”
郝强还想坚持走人,那两人直接把财务室的门强行推开,耍横了:“不给钱,今天你休想离开。”
郝强只好忍耐,开保险柜,取钱,付清。
办完这些,郝强不浪费分秒,赶紧出门,他怕又来人了,今天去乡上办事必然就搞不成。
煤厂到乡场镇需一个多小时的单边路程,郝强脚板不沾地赶到区营业所时,快到下班时间。他到营业所业务窗口,将支票递给工作人员,里边的人看了一眼又递了回来,“你这张支票要重填。”
“哪里没有搞对?”郝强不解地问。
“这上面不能涂改,你是不知道这些规定吗?还是才来从事这个工作?”里边的话咄咄逼人。
“你说对了,我既不懂这些规定,也是第一次来办理这种业务。”郝强知道是自己在填写支票时,被突然闯进来领工资的工人打扰,一不小心就将收款方“扬子江铁轨厂”中的“扬”字写错了,写成了“杨”,他顺势就将“杨”涂掉,改写为“扬”。问题肯定就出在这里。“同志,那你说现在该怎办呢?”
“我已给你说了重填,你没听到吗?”对方有些不耐烦。
撞到鬼哟,这么远来一趟,你就这样把老子理抹了。不这样又能怎样,这是制度规定。营业员办了,他走不脱有责任。问题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只有你自己去买单。
“那你们下午什么时间下班?”尽管对方态度恶劣,郝强还是厚着脸皮问道。
“6点。”不友好的声音从窗口滚出。
郝强一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快指到中午12点,立马回去,再返回,三个多小时,下午4点前应该赶得转来。
顾不上吃午饭,郝强立即往回赶。一个小时十分钟他回到煤厂,遇到余友满,问:“郝强,你去办好转账啦?”
“没有,我填错了一个字,营业所的人说要不得,要重填,我这才赶回来。我再填写一张去办。”
“哦,是这么个情况。哎呀,老郑原来可能忘了告诉你个窍门,去营业所办业务有个经验,多带一张空白支票,并把印章也带上,如果有问题重新填写就行,可省去像你今天这样来回跑,少跑一趟空路。”
“余厂长你说得确实有道理,今后就照你说的方法去办。”郝强羞涩地答道。
“不是今后这样办,今天你就可以这样办。”
郝强现学现用,重填了一张支票,又多带一张空白支票备用,并背上印章,上气不接下气又出现在营业所时,不到下午4点,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30分钟。这次顺利,递进去的支票没再吐出来。
忙完,郝强感到肚子饿了。人就是这样,当集中精力办一件事时,会忘记饥饿,忘记困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事情尽快办结。一旦任务完成,人立即松弛下来,饥饿、疲倦随之而来。可见,人的毅力、精神是何等重要。
郝强进入一个小面馆,煮了三两面条,加了一份臊子,便是一顿午餐,也算是对自己辛劳的慰问。嗯,入口好香,从未有过的美味,像品尝到了一辈子未吃到的佳肴。
狼吞虎咽,面条连汤带水下肚,郝强伸了伸腰,打了一个饱嗝。没有休息,也无处休息,马不停蹄往回赶。
下午6点,出现在煤厂。郝强还要用三两面条转化的能量继续工作。今天的日记账不能再推迟,得做了,已经有四五天荒废,工作欠账显红字。账面完成,打开保险柜清理库存现金,与账面余额核对。呃,怪了,没有对上。他重新检查了一遍账面余额,确定无误后,再次清点现金,还是与账面余额对不上,账面余额始终比库存现金多23元——现金出错了。
郝强一下子傻眼了,这就是说他在哪个环节,多支付了23元钱出去,该他自己掏腰包才能补上缺口。他只想骂人,煤厂给他的月工资才25元钱,赔了损失,他只剩余2元钱,相当于他这个月就白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不见了。
这事既不能告诉余友满,更不能告诉徐德宽,不然会被认为他没有能力,这么一点小事就办不好,还能干啥,活该!打脱牙齿和血吞,认赔吧,有什么办法。
这还不是最让他头疼的,真正最让他不好交账的是郝才亮那里。因为他说过他在煤厂工作,每个月给家里交15元钱,一是作为生活费,二是支持弟妹读书。这下可好,眼看到手的钱飞了,拿什么去交呢?
借钱过日子不可能,贪污公款要犯法。
唯有实话实说,等着郝才亮的数落吧。果不其然,当郝强如实禀报工资赔了差池后,郝才亮不但没有安慰郝强,反而勾起了他讽刺人的无尽兴趣:“你看,我早就跟你说了,当出纳要小心,弄得不好是赔耍当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这次才赔一个月的工资,如果还这样粗心,你莫把裤子衣服赔了打个光屁股回来,那才丢了祖宗八辈人的脸。”
“郝才亮,你说话莫这样尖酸刻薄,要不要得?”何会兰还是护着郝强,“郝强才去当出纳,出点差错也正常,今后注意就是了,哪像你说起那么严重。你像不像个当老汉儿的?”
“我一说,你就帮到郝强。我断定他娃儿当不长久,趁早辞职。人要晓得自己的斤两,80斤的人,你偏要挑100斤,遭压死,该背时。”
何会兰生气地看了看郝才亮,转眼过来安抚儿子:“郝强,莫听你老汉的,他也不是个好东西。你今后仔细点,就不得搞错了。”
郝强听着,任由父母说来说去,他不开腔。他打算说这事就已做好挨一顿训的各种准备,在他预料之中。训完了,该干啥还是照样干啥。量郝才亮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人只要舍得一身剐,死猪不怕开水烫,其奈何哉?郝强采取的办法,够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