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想书闯祸
1.想书闯祸
“写，写呀！”身穿绸缎唐装的少爷指着一位身着破旧蓝布衣衫的男孩，高傲地说，“你想要看我这课本书？我先来考考你，你写出你的名字吧！”
“我的名字叫罗洪珠呀！”蓝布衣衫的孩子回答。
“你写呀！写出这三个字来。”
“你上了学，我没上学，你写出来给我认吧？”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三个字呢？”少爷还皱眉翘嘴做出怪脸，“嘿，你倒聪明，要我写出来给你认，是你考我呀？”
“不是不是。”洪珠一手搔着后脑勺说，“你是读书人呗。”
“你怎么不去读书呀？”小少爷傲气地说，“我们同龄的，都十四岁了，你怎么不上学？”
洪珠搔后脑勺的小手可放不下来了，一对晶晶的黑眼珠一转，说：“我知道三个字是姓罗的罗，洪水的洪，珠宝的珠。你写吧？”
“你考我呀？你反倒想考我是吧？”少爷的质问快贴到洪珠的脸上去了，“没门！还珠宝的珠呢。自己名字也不会认不会写的，我看呀，珠宝？蠢宝呢！蠢宝好羞啊，好羞啊……”
少爷就追打洪珠，洪珠只好捂住脸蛋在屋子里打转转……
少爷一边追，一边继续嘲弄：“洪珠，你写不出名字也算了，你给我骑马玩，等我玩够了，我那书就借你看看上面的花花。好吗？”
洪珠真想看少爷放在桌上的那本书……他就是这么股劲儿，越是被人骂“蠢宝”，就越想要看那本书，虽然上面字不认识一个，但有图就可以学，书中还有好多的奥妙啊……
“好吧，别闹了。我给你骑马。”
“你老实给我趴下呀，趴在地上！”少爷兴奋了，以胜利者的姿态。
洪珠趴在地上，让少爷骑在背上，手和腿在地上爬呀爬……
“驾！驾驾！……”少爷骑在背上，一手拉着洪珠的后衣领，一手在洪珠的屁股上拍打，尽情撒着欢。
洪珠的裤子本来就破了屁腚处，不料被少爷的手指拍得破绽更大了……
洪珠听到自己裤子被扯破了，手脚也在地上爬累了，头也转晕了……连连求饶：“可以了吧？我没力气了……”
“驾，驾驾！……”少爷却不放手，还更神气，“我还没玩够呢！走，走！还要走快一点，走快才好玩！”他感觉洪珠不听使唤了，便用两只手抓住了洪珠的两只耳朵， “说好了，我玩够了才借书给你呀！”
想到那本书，洪珠只好又在地上爬呀爬……
“快点，再快点，越快越好……”
洪珠两耳朵根被拉破，血丝缓缓流出来，还有汗水，他自己却全然不觉得，少爷发现了，却仍然撒欢地喊叫：“很好，快走，越快越好！……”
后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儿的少年，他先是看着开心地笑，后来看到洪珠的两耳根滴下来的是血……
“珠即，你耳朵被他拉出血了。不要再玩了！”高个儿少年说。
马停下来了。
少爷骑在马背上不高兴了。他转脸对高个儿少年气恼地说：“你少管闲事！我们是说好的，玩够为止呢！”
“说好什么？珠即，你耳朵还要不要？”高个儿少年干着急。
洪珠又想到了那本书。他无奈地说：“最后还转一个圈，好吧？”
“驾，驾驾！……我说了才算，不是你说了算，驾！……”少爷气恼。
见有人在欣赏，少爷在马背上更是神气，嘲笑说：“洪珠，我看你就是头蠢猪，蠢猪，驾！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噗的一声，洪珠在地上运足气力，一把将背上的少爷掀翻在地，骑在他当胸，一手拉住他的耳朵，一手把他头上的少爷帽摘下丢得老远。
少爷帽正滚在了刚从外屋进来的一位少妇的鞋上。
“你蠢猪，你蠢猪！还说我是蠢猪？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狗崽子！……”洪珠坐压在少爷身子上，边骂边打耳光……
少妇冲过来，看到小少爷的耳根被拉出了血。她恶狠狠地咬开洪珠抓耳朵的手，推翻洪珠，顺手从门角抓出来一把长火钳，打洪珠的手……
“二嫂，别打弟弟！这是把铁火钳，别打弟弟呀！是你家侄子不讲理呀……”高个儿少年劝说，几次很想上前抢二嫂手里的火钳，又怔怔的有些胆怯。
“我打死你，打死你！你们兄弟俩敢欺负我家来的客人？我今天要打死你！”
小少爷也找来一根扁担，帮着姑姑一起来打洪珠。
“四哥呀，救命呀！……”眼看洪珠被他俩打得在地上喊救命，碌碡一样转，胆小怕事的四哥束手无策……他奔命往房子外面跑——
“二哥——快回去，快回去，救救小弟呀，二嫂在你屋里用火钳打小弟呀！……”
二哥拔出锄头冲上岸，一路飞腿赶到家。
只见两人正在打小弟，小弟翻滚在地，头上肿起了肉包，脖子上鲜血直流……他半句话不问，夺回妻子手里的火钳就朝二嫂一顿打起来，打得她滚在地上喊爹叫娘……
“打！我打死你这癫狗婆。又敢欺负我小弟，还两个人打他……打，我打死你！……”
看两大人打起来了，小孩都目瞪口呆退让一旁，不敢说话，四哥干脆拉洪珠去爹娘屋里了。
爹听四哥一五一十说了刚才发生的事，一连串咳嗽不停。
娘在翻看洪珠头上的肉包包，耳根和脖颈上的血，看孩子身上的紫血印，更加破了的衣裤……手就从灶火口划炭灰，炭灰涂在洪珠耳根的裂口处，泪水一串串落在孩子的脸上……
太阳西斜时，从楼上的窗子一眼看去，楼上有个妇女披头散发，房梁顶上伸下来一根绳索正套在她脖子上……
“快来救命呀！有人寻短见，在楼上上吊了！……”
一阵惊呼。青龙寨左邻右舍的人都慌乱赶出门……
“是哪个？在哪？……”
“是他家二嫂，在他家楼上……”
洪珠知道自己惹大祸了，一身发抖，不说话……
大人们都朝二哥家楼门口爬上去。
好在她上吊，脚上踩着的木凳还舍不得踢开，只让绳索挂在了脖子上，人还安然无恙。
…………
洪珠不见了。爹娘和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妹妹等一家老少分头在青龙寨周围山上、山塘里……满世界找呀找——
“洪珠——回来呦！回来呷饭[1]呦！……”
“珠即——回屋呦！日头已落山呦！……”
“哥哥——回来呦！你说过要带我去大芙塘，去神农河呦！……”
…………
青龙寨这个山沟上上下下、严严实实笼罩在悲哀、恐怖的氛围之中……
深夜，妹妹还一直在哭个不停，爹娘和全家人都不想睡觉。
“睡吧。既然你四哥也还没回来落屋，估计他们兄弟俩就肯定是一起在外面过夜，有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神农河静静地流淌，随着龙脊山脉的灵动而蜿蜒、迂回，或深沉，或轻快，或开阔，或狭窄，或作浓墨重彩点缀，或轻描淡写而过，鹅卵滩石缝里挤出来的笑声和掌声，就是神农和随从沿河尝百草之后给百姓开讲坛的万年回响……
脑海里回想着爹给他讲的红龙和白龙打仗的故事，洪珠一路跑出青龙寨，来到河边，只想要找到龙脊山的那条红龙。
爹说：“这龙脊山的核心图腾就在禾机冲的蛇咀上，那就是红龙胜利盘踞龙海成仙做天神后，留下的化身。红龙是弱小的龙，但是充满正气、宏扬正义的龙，红龙是我们的救星，只要找到红龙，向红龙报了讯，一切都可以逢凶化吉……”
他沿河一路打听一路找，终于找到了炎坦[2]，站在这条红龙的山脊上大喊大叫：
“红龙爷爷——保佑我二哥二嫂都平安无事……”
他在山脊上走一圈，朝不同方向喊，那刚变声的男音在山下面的河谷和石坦里回荡……
跟着找过来的四哥洪然远远听到了小弟的声音，他赶紧朝炎坦的方向猛跑。
太阳早已落山，天暗下来了。洪珠对下面的石
感到很神秘，想要到下面的坦里去过夜。可找来找去进石坦没有路，石坦在河水围绕的小洲上，只有从这边龙脊上跳下河才能游进坦里去，他终于从龙腰上找到了大胆人在悬崖上已爬出来的一条毛竹路。
“珠即——不要走了！跟我回家，爹娘都在等你回家啊！……”
远远传来四哥的喊声。洪珠知道家里人找过来了。他不想回家，他已闯了大祸。
扑通——跳河声传得很远。这时，四哥已来到龙脊上，急了，知道是小弟从崖上跳下去了。
“四哥——你不要来，我没事。你不会游水呀，你不会游水呀！”洪珠在河里浮出水面后，就听到了悬崖上竹叶子的声响，赶紧劝阻。
四哥一路爬在悬崖边下崖的毛竹路上，看着深深河谷犹豫了一下，还是纵身从崖上跳了下去——
扑通——
【注释】
[1] 呷饭，方言，即吃饭。
[2] 
，方言，指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