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亲人离散

天亮了，炎坦里袅袅青烟从“龙腰”间升腾起来……

两兄弟穿上裤子，在烧火烤衣服。

“珠即，我们今日要赶早回去，不要让爹娘他们着急。”洪然说得满脸焦虑，“可就算衣服干了，我们又怎么回去呢？这炎帝又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呢？”

“炎帝南巡，出入炎坦有小船。”洪珠说，看着这座岛，岛周围一环碧玉般的河水，景致倒蛮不错，可他们今天怎么出去呢？他一人可轻松游出那岛上对岸，带这“铁秤砣”，游远了有点危险。

“不也常有人在炎坦里住，他们都靠木划子，或游水吗？”洪然又问。

这时，从崖上慢慢落下来一根粗粗的缆绳……

“下面有人呀！丢根绳子，你要上来吗？这一头我已在树上捆牢了。”崖上面又传下来好心人的声音。

洪然看崖上落下的绳子，紧张起来。他被抓兵吓过一回，见绳子心里有点过敏，连连问：“这是这是……”

“这应是当地人出入炎坦的一种简便办法吧。但要胆大，能攀绳子从崖上爬上去。”

洪然性急，就马上朝崖上喊叫：“怎么样爬上去呀？”

兄弟俩赶紧穿上烤干的衣服。

站崖上的光头麻子狡诈一笑，小声对旁边人说：“你听，正是洪然的声音！”

光头又小声对另一人说：“就说你是禾机冲的，想下去取把稻草。”

“我是禾机冲的，想下去取稻草。你能帮忙帮我扎好一把吗？”

“好的。随便取一把吗？等下你要帮忙，我们攀绳子上去？”

“放心，没问题。稻草你取右边那一堆吧。”

一把稻草从崖上缓缓拉上去了……洪珠知道了怎么沿拉稻草的路攀上崖了。但他又担心四哥手脚笨。

“四哥你看，你手牢牢抓住那绳子，左右手交替往上抓，脚在崖上配合一步步登，我先上去，可在上面帮着拉你，你若怕，只手抓紧绳子就可以了。要得吗？”

洪然犹豫一下，说：“要得吧。你先试一下，我看看？”

“放下来吧，我们就上去！”洪珠朝崖上大喊。

绳子放下来了。洪珠抓住，先用力拉了几下，然后他手脚并用，很利索地攀呀攀……

崖上面的人听到声音，光头他们几人马上就隐蔽了起来。

洪然看洪珠攀得像在悬崖上走路一样轻松，他有些放心了。

崖上的绳子又放下来了。

“四哥，手抓紧绳子，眼睛不往崖下看，只看崖上面！”洪珠朝崖下喊。他环视一圈，见上面只有那一位禾机冲的老乡，放心了。

洪然在崖下抓住了绳子，洪珠在崖上面帮着使劲拉……

洪然按照弟弟的说法，也不太费力地爬上了崖。

两兄弟回谢一句老乡，转身准备上路，几个差役从松树林子里朝崖边蜂拥过来——

“罗洪然，站住！”光头举着枪冲了过来。

几个差役，不由分说就把洪然反手五花大绑起来……

洪珠一边哭一边抢差役的棕绳……“不要抓我四哥啊！不要捆他，你们捆我吧！”

洪然没顾得上反抗，只一身发抖着……

“嘿，你这个子，还长几年吧，你还小了点。”光头麻子摸着洪珠的头说着，发出狞笑。

“你们不要捆他呀！……不要捆这么紧，放松点吧？我四哥只穿的单衣，痛啊！……”洪珠一路摸着洪然身上的棕索，边哭边说。

“这弟弟还少见，真疼哥哥……”老乡看着，在一旁擦眼泪说。

牛高马大的洪然被惊吓得已走不稳路，几乎成了个半瘫痪人，由几个差役牵着扶着走。

洪珠抽泣伤心，他想：是自己把四哥拉上来才让差役抓住的，昨晚都是因为自己，哥才来到这儿的，都是自己害的四哥……

前面看到月轮崖了，洪然想起小时候娘常带他来月轮崖烧香拜佛……

“让我回去一下吧？见一眼爹娘。”洪然颤颤怔怔地说话了。

“是呀，让我四哥回去一下，告诉一下爹娘吧？……”洪珠哭着连忙接话。

“不行！”光头狠心地紧拉一下棕索，听洪然喊一声“哎哟”，洪珠扑过去，跳起来，狠狠打光头麻子一记耳光。

光头抓住洪珠的手，举手正要打他，洪珠飞快咬住他的手，伸手夺他手里的枪……一个差役冲过来了，三人搅在了一起，洪珠认准了扳机就猛扣——

“啪——嚓——”枪声响起，月轮崖回音。

好在人都未伤，路旁一松树枝拦腰落地。

周围人都惊得脸色铁青。

“这鬼崽子，人小鬼大！”光头脸上的麻子粒粒发光，举枪说，“我要毙了你！”

“不要！千万不要再开枪！”洪然是拼命号出来的声音，“我跟你们走！我不再回家了！他还小，不懂事，你们放他回家，跟我爹娘报个信吧！珠即，你马上回去吧！让爹娘放心，就说我愿意去呷粮了！要爹娘他们都保重啊！……”

洪珠从地上爬起来，哭着说：“四哥，你去了不要怕呀！……我马上就回去，我回家，让爹娘他们放心！……”

青龙寨的厅堂里摆上了一副尚未漆油的白木棺材。一家人围着哭哭啼啼……

洪珠先在一旁打听：二哥二嫂都好好的，原来倒是大哥突然死了。

“你回来了！……你四哥呢？”爹说话咳得厉害，摸着洪珠的头问了又问。

“爹爹呦……”洪珠只是一个劲地哭，大哥死了，四哥被抓走了，他哭得好伤心，但不敢马上告诉爹爹四哥的事。

洪珠后来告诉了娘。爹也慢慢知道了四哥被抓走了。不久，爹卧床不起，也散手走了。

青龙寨的厅堂里又摆出来一副红色的棺材。洪珠跟着二哥和从小就过继给了寒苟叔叔的三哥他们一路送爹爹来到大芙塘的墓主山上安葬……

第二年，洪珠又跟三哥和妹妹他们送二哥上山，他一路哭二哥，想起二哥护自己的那个情景……

第三年，洪珠又跟三哥、妹妹一起披麻戴孝把娘送来了大芙塘的凤凰嘴上……

青龙寨人走房空，一片凄凉……

夜间，洪珠带着七岁的妹妹新花和大哥留下的五岁女儿桃英、三岁儿子范伟一同睡在四哥的床上……

“四哥，你别走，你去哪？……”洪珠一阵梦话把身边几个小孩子都惊醒了，他自己也醒了。

“细哥，你梦见四哥了？”新花好奇地爬起了身子。

“是呀，我做梦又看到四哥，飞快地从我身边走过，我喊他不回话，我追呀追……”他一边讲刚才的梦，一边安慰几个小的睡觉。

爹娘都走了，三哥早过继给了寒苟叔叔家做儿子，搬到了官陂的谢家陂垌，四哥已当兵几年，死活没消息，相继大嫂、二嫂改嫁，亲人都离开了青龙寨，连族上剩有的几户人家也都搬出青龙寨了……少年洪珠思念亲人心如刀绞，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看看身边三个小脸蛋，泪水泉涌出来，不觉湿透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