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坑道战斗

夺回了阵地，巩固和守住阵地任务同样艰巨。

敌人不甘心失败，纠集更多的兵力来反扑。飞机、大炮不断向我阵地狂轰滥炸。山头就像正在海面行驶的一艘船，摇晃不定，阵地表面无法站人。洪珠和战友迅速将伤员转移进坑道内。有的已牺牲的战友甚至来不及抢回遗体，敌人的炮火就上来了。残忍的美军为了不给我军缓冲的机会，他们连自己的伤员也不抢救，一阵炮火就把一切炸得不见踪影。

每次炮火和敌机狂轰滥炸之后，又是一次次大规模的地面进攻。我军为了保存有生力量，采用阵地运动战：敌人火力密集时，大家进坑道隐蔽，阵地上留下几个观察哨；一旦敌人发起地面进攻，战友们立即运动到阵地上，迅速反击。

洪珠接连长向营长报告阵地情况：“敌人的炮火狠猛，炮火狠猛，地面已炸得站不稳脚，站不稳脚……”

“连队马上撤入坑道，先守住坑道，晚上再战！”这是营长通过步话机转达团首长的命令，排长命令洪珠向首长回报，回报有时只能选择高坡，信号才好，“报告首长，战士都不肯放弃阵地，不肯放弃阵地，大家不想进坑道……”

轰隆隆——一枚炮弹正落在洪珠身旁，战友飞身扑过来把洪珠连人带报话机推下了土坑，可土坑又被炸塌一堵泥墙，洪珠被掩埋在泥土里，只报话机天线露在外面，好在这些崖石和泥土外表两三尺一层早震成粉末状，泥土里报话机首长还在问话：“请回话，请回话，这是命令！进坑道正是为了守住阵地！快回答，请执行命令！战士都进坑道了没有……”

“进坑道了，进坑道了，没来得及进的，也进了土堆……”洪珠从土堆里钻出来抓紧报话，“首长命令全部撤入坑道！报告首长，连排长正在做工作，战士们确实都进坑道了，请首长放心！”

“坑道战斗，是与敌人展开封锁与反封锁、破坏与反破坏、围攻与反围攻的战斗。你们既为拖住敌人，又为保存自己，更为有效地消灭敌人……”洪珠适时背报话机冲出坑道接收信号，又把指导员的话传给守坑道的指战员们。

敌人已发现志愿军进入了坑道作战。最初敌人看志愿军坑道里的人少，用大量人力和火力冲击坑道口。先用炮弹轰一阵，然后几十人一起冲击。但美军致命的弱点就是胆小怕死，一冲到坑道口就畏缩不前了，坑道里的战士用一挺机枪或两支冲锋枪就把敌人打退，每打退一次进攻，坑道口前就留下二三十具敌人的尸体成了坑道掩蔽体。

冲击坑道口失败，敌人又改变方式，用土埋的办法。敌人向坑道口推土，后又边推土边用机枪封锁坑道口。敌人外面推土，战友们就在里面挖土掘进。

洪珠是挖田土长大的。他嫌战友挖土不利索，取下刺刀，抢了战友挖土的位置疯狂挖起来……敌人推土的速度赶不上他挖土的速度。

“洪珠挖土厉害！有功！”连长称赞。后来，连长还因此为他报了三等功。

推土埋不住，敌人又施毒招。往坑道口推炸药，想把洞口炸塌，把志愿军震死在洞里。每一包炸药都有二三十公斤。开始志愿军没有更好的办法应对，有一个排的战士就这样被敌人炸了坑道口，全部牺牲在坑道里面。

洪珠是从工程兵过来的，又有修青藏公路爆破的经验，他想：这样被敌人闷死，还不如冒死一搏，继光老弟可明明白白用生命换取了胜利，自己何不在炸药未炸时行动？炸药包从被推下来到爆炸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以把炸药包抱起来甩出去，或可剪断导火索。于是，洪珠向排长建议，带头抱炸药包丢出坑道，试验成功，然后组织全班行动，又向全连推广。连里为此又为他报功。

敌人又施一计：扔油气桶，放火烧，扔毒气弹……

指战员又研究打坑道运动战。坑道上方布满了敌人碉堡，最近的只有十几米远。洪珠和战友掌握敌人出入侵袭坑道的时间规律，钻空隙行动。敌来我躲，敌走我击。尤其夜间出坑道，有时可炸毁敌人六七个碉堡。尽管山头到处积了上膝盖深的浮土，脚踩进去有时会踩到腐烂的尸体，看到脚上有蛆才恶心恐怖，但再恐怖也得出坑道，要把敌人送来的炸药包“还”给他们……

洪珠又想出了个声东击西的办法：把炸断的电话线拴上罐头盒和小油桶，脱下坑道口敌人的衣服穿上，跑出坑道口在不同位置挂上罐头盒，北风中吸引敌人到处乱放枪，或有意弄出些声响，把敌人注意力吸引过去，让敌人使劲开枪打东头的罐头盒，不料敌人西头的碉堡轰隆一声被炸翻了。洪珠这一招，连里又给他报了功。

全连在坑道里已坚守了十天，战友幸存无几。

报话机传来营长命令：“今天晚上零点前，全连撤出坑道！你们牵制敌人的任务完成。马上报告连长！”

“……”洪珠和战友都因几天送不上水来，喉咙都已干哑说不出话，战友之间只好用手势交流。

“九连九连，请回答！请回答！”首长急得在反复喊话。

洪珠拿着话筒说不出，只能发出“咳、咳”的单音节声音，对方无法听懂。

洪珠急得只好用手掌打自己的嘴巴……

战友们也基本说不出话，只好对洪珠摇手：不要打了，打嘴巴也没用。

有战友上前拉住了洪珠打自己嘴巴的手。

“快回话！快回话！这是什么声音？这是什么声音？”首长在电话那边干着急，“你们零点不离开坑道，大反攻的炮火就会把你们全部……”

最后总算还有个战友，嘴巴还可以发出微弱的声音来：

“报告首长，那是通讯员，大家嘴巴多已干渴得发不出声了，是他在自已打自己嘴巴的声音啊……”说这话的战士一边说一边抽泣了。

首长那边也哽咽了，心痛地说：“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今晚零点前全部撤离坑道！你们已守住了阵地，牵制了敌人，胜利完成了任务！活下来的，都给我一个个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