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继光老弟

1952年10月19日星夜，二营接到命令，急奔前沿阵地接防。

“各连队都有！目标五圣山上甘岭右翼！序列跟上，跑步前进！”营长下令。

脚步声，大地蓦然像下起了暴雨。

急速行进间，洪珠发现路边有个战友抱头喘气蹲着，他边跑边伸出手拉他过来——

“怎么？跑不动了？”洪珠拉他，边跑边问，“呦，是你呀，继光，你的副指导员呢？”

“啊，是罗哥！”星光下黄继光认出了洪珠，笑着说，“我困得不行，只好请假方便。罗副班长，谢谢你啊！”

“叫罗哥就叫罗哥，还叫什么罗副班长？这副班长，世上最小的官，好听吗？”洪珠嗔怪，也边跑边笑，“你落到我们连来了，等着副指导员训你！”

“谢谢罗哥，拉上我……”

“别说谢，我们是一条藤上的两个苦瓜嘛！”

…………

对话停止了，静听大地上一阵阵暴雨声……

黄继光，比洪珠小十岁。这位四川伢子，同洪珠一样的苦难少年，他十岁死了父亲，从小给地主家做长工打短工，受尽了剥削压迫。他与老兵洪珠在过鸭绿江前军训时就熟了，现在又在一个营的兄弟连，又都做的通讯员工作。洪珠早就是解放军营部通讯员，继光这位刚入伍的新兵，通讯工作不懂的就找“罗哥”，老兵洪珠待他像小弟弟，文化上认字洪珠又可找继光，继光上过学，比洪珠多认得几个字。这一对“苦瓜”一有空见面就聊家常，诉说小时候各自在地主家的苦。抗美援朝四川招志愿兵时，黄继光因个子不够高先被拒收，他却找招兵的营长死缠硬磨：

“我要当兵，我要去朝鲜打敌人，我个子虽不高，可我蹦得高……营长，我们来比试，你比不过，就招了我？……”

营长也就破格招了继光当志愿兵。新兵刚过鸭绿江，训练不足就都匆匆派上了岗。六连副指导员见他人矮小却很机灵，就选他做了通讯员。洪珠就自然做了他的业务指导。当通讯员干后勤，不能在前线打鬼子，继光见同他一起入伍的新兵讲各自每次上火线打死了多少多少个敌人，他羡慕，他心急，同副指导员说，方便时也找罗哥说：

“搞后勤不过瘾，我真想上火线，打敌人！罗哥，你打过不少敌人吧？”

“我肯定打过，已数不清了呀！只记得我三枪，就打死了三个日本鬼子，打死的都还是机枪手呢！”洪珠一边跑一边拉着他，很得意地回答。

“呀！罗哥！真厉害！但这美国鬼子，你总没打过吧？”

“我有机会，你也有机会。既来当志愿军，肯定要打敌人。你放心！”

“老跟在首长身后，没意思。我真想要换工作。”

“嘿，你个新兵蛋子，通讯员没干几天就腻了？”

“当兵，不杀鬼子？手痒呀！”继光又用劲捏捏洪珠拉他的手说，“罗哥，你的手，三枪崩了三个日本鬼子，哪这么好的枪法？”

“从小跟着父亲，玩鸟铳呗，没事就背鸟铳练瞄准……”洪珠说着，想起了在青龙寨跟爹打猎，脑海里又浮现出阿妈妮家那把鸟铳……他兴奋，津津乐道，“天上飞的麻雀，也打过，熟能生巧，并不奇怪。”

“罗哥，我在家当儿童团长时，组织大伙抓住了逃跑的地主，还搜出了地主老财藏在家里的手枪，搜到当即就上交了，可惜没打过手枪呢。呃，你方便时再教我，教我打盘子机枪？”

“这不在紧急接防吗？不性急，有的是机会。”

“当通讯员，哪有机会？”

“这不有了吗？首长把通讯连都调上了阵地，有你杀敌人的机会了！你个小志大，勇敢帅气，又认得不少字，我向你多学习！”

“哈，哥背上这报话机才帅气呢！”

“嘿！战士真帅，要帅在战场上！”

“是呀！哥，帅在战场上才真帅！”

“你比我帅，有文化！”

“多亏共产党和毛主席，多亏解放军，我这穷人的孩子，才上了学。”

“打完仗，你这年龄，还要继续上学。”

“我喜欢读书。可听说，美国鬼子想用战火烧新中国，我坐不住，我们穷人，刚解放，要保卫新中国！”

“是啊！誓死保卫毛主席带领我们打下的人民江山，保卫新中国！打完仗，多读书，多多读书，将来努力建设新中国！”

…………

上甘岭战事吃紧，军长命令把全部通讯战士都用上了，恶战在前，每个战士身上背着武器、干粮和水，带几十斤跑步，新兵锻炼少，都气喘吁吁，黄继光个子矮小，体力难支，洪珠牵他，自己也觉累了。

“呃，你还是个小伙子。让点东西给我背吧？”洪珠看他一眼，喘气地说。

“不！你身上还多个东西。”继光又说，“呃，你个子也不高，当兵怎么也要了你呢？”

“哈，我是国民党抓兵抓来的，还顾你个子高矮？再说，我也没你矮吧？”

“嘿，可我蹦得高，招兵的营长也没我蹦得高！”

“也是。我们老家有句古话：打架不论高矮，只要矮子来得快。”

“你湖南老家，叫什么地方？”

“安仁，龙海，青龙寨。”

“还龙海呀？有青龙还有红龙、白龙吗？”

“龙海嘛，都有。还有红龙和白龙打仗的故事呢！红龙打赢了，地盘就占住了，我们老家，如今到处是红龙的化石！”

“哈，红龙化石，像龙吗？”

“像龙，活像龙，各种各样，各种形态，数不清，千条万条，才叫龙海呗！”

“真的？都是红色的龙？”

“红色的。后来海枯了，龙都化成了红石，都成了红石盘龙山呀！”

“你那老家，肯定好看，神奇。”

“当然！还有将军岭、共和石、蛇咀上、炎坦……”

“等咱打败了美国鬼子，我们回国了，我一定……一定去你老家看看。看你吹牛不！”

“嘿，吹什么牛呢！那时都复员，回老家，我一定带你去我家乡，到处看，让你看个饱！对了，我也去你老家，看白龙。你四川，什么地方？”

“中江县，石马乡。但没听说有白龙。”

“四川，不是有好多雪山吗？”

“噢……”

“白龙，在我们龙海战败后，就都被贬去了西北方向，成了雪山呀……”

“哈哈哈……”两人都大笑，喘气地笑。

“哈，罗哥，讲神话呀？”

“嘿，不来点神话提提神，你年轻人不老想困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