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工地抓逃
8.工地抓逃
在衡山，洪珠第一次看到绿皮火车，他们上的却是全封闭的铁笼子火车皮。这凉爽的八月天，坐在摇晃的铁笼子车里比坐监狱还要舒服些。新兵对这一切还觉得挺新鲜。
队伍运到了广西独山县一个修铁路的营地驻下。
每天上午开始野外训练打枪，下午在修路工地修铁路。
洪珠一看到步枪就想起了父亲的那杆鸟铳，还想起了同四哥在炎坦里听到那鸟铳的声音……
洪珠伏在地上教仲关练瞄准：“看着这两点，都对着靶，让三点在一条线上，稳住枪，就可以扣扳机了。”
“嗯，靶也算一点，算三点连线的延长线吧，这样四点都在一条线上。”仲关说。
“扣扳机时不能说话，屏住呼吸。”洪珠提示，又羡慕说，“还是有文化好，一点就通。”
“哈，线是点组成的，无论多少个点也都是在一条直线上。”仲关不扣扳机，却仰慕洪珠说，“哥，您怎么一拿到枪就会呢？”
“我是爹教我的，我爹有杆鸟铳。”
“那伯父肯定是个神枪手吧！”
“也不。父亲也很少上山打猎。猎枪只是防土匪用的。我们一家住在一个山沟里，只罗姓几兄弟，周围很远没人家，松寿土匪那班人白天都敢来抢东西。”
“这世道！”
…………
轰的一声，紧伴着一声喊：“有人逃跑了！抓逃兵啊！……”
负责看守的一位长官举手一枪，已逃出警界线疯狂奔跑的人应声倒下……
洪珠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惊慌，仲关却吓得双手发抖，手里的步枪也落在地上。
“啊，你是第一次看枪杀人吧，还吓出尿来了呢，不用怕！”洪珠指着仲关的胯下笑他。
仲关脸红耳赤，羞怯得只摇头，不好意思说话。
下午，洪珠同仲关一起抬轨木。他俩一样高，洪珠抬轨木尽量让自己这头抬多点，让年纪小的仲关肩上少点重量。
廉武在铺轨木，谈笑风生。长官安排他做了新兵铺轨木的领班。
休息时，廉武还敢同长官和老兵们一起玩纸牌、喝酒、猜拳……
廉武赢钱了，也分给洪珠和仲关各一块。
“送你一块，欣赏欣赏！”
“你也教我玩吧？我想给妹妹寄点钱。”洪珠羡慕他。
“你下次跟我看一回就懂了。用不着教。”
一次夜里赌牌，廉武把洪珠、仲关都带来看他们玩。
“上次你赢了，这回可手下留情呵！”长官看看手里的牌，指着廉武说。
“对呀，新手更要懂味。同长官玩牌，可要懂规矩。”长官对门一位老兵附和说。
“对对对，讲规矩。否则就玩不下去的。”同廉武打对门的也暗示说。
洪珠不识字，自然看不懂。但有一点看懂了，这回可是三人打廉武一个人，让廉武赢一回，原来是钓鱼的，这回可把老本都收回了，洪珠示意仲关都把口袋里那块钱也从桌子下面递给了廉武。这回廉武却还欠上了一笔赌债。
几个月下来，廉武发的补助费都进了长官的口袋里。
一打听，工地上多数新兵都这样上当了。可想，工地上所发的钱，基本上都流进了长官一个人的口袋。
洪珠痛恨地对仲关和廉武说：“这兵没法当吧？！离开乡间的吃血虫，又钻进吃人的妖魔鬼怪窝里了！想要在这里面挣个钱来养活家里几个小孩子，门都没有！”
“这还是新兵连，看正规部队会好些吧？”廉武说。
“你欠他的债，怎么办呢？”洪珠担心地问。
“会有办法的。”廉武小声说，“排长已传经了，等当了官，多了薪水再还。”
廉武也很快正式当上副班长了。
下午铺铁轨，洪珠同仲关抬铁轨。他对仲关说：“老弟，你也学廉武好好干吧，将来做个官回去。”
“我才不干呢，有命回家，我还接着去上学。”
“我就等不得了啊！离开家就关着、押着，这哪是我找四哥的路。一年了，没给老婆和妹妹他们寄去一分钱，婆娘还不知跟哪个走了！唉……”洪珠压低声音说，喘气也是叹息，“我走了，你好好待着，我回得去，就去看你爹娘。”
“啊？”仲关一惊，“哥，当逃兵要命的事呀！”
“你放心吧……”
洪珠看四周的人都集中在铺铁轨，有一个口子上站岗的也去上厕所了，厕所旁边正是森林掩蔽体。
“老弟，我肚子痛，去上个茅房。”洪珠边说，按着肚子朝茅房奔去。他闪身夺下那个正上茅房的岗哨兵手里的枪，朝山林里冲了进去。
“有人逃跑了，夺枪逃跑了！抓逃兵呀——”
工地上一阵慌乱，都被押着不准乱。警戒队伍火速把小山头包围了起来，四周朝森林里乱放枪。
长官指示廉武和仲关喊话：
“洪珠，出来吧！长官说了，只要你出来缴枪，决不对你开枪了！”
“洪珠哥，山坡周围都围满了兵，你就听副班长的话吧，出山回来吧！”
洪珠在林子里喊：“都别进来，谁进来我就开枪打死谁！打死两个，赚一个！”
“洪珠哥呀，我进来了，我来接你！”仲关朝一片小林子大声喊。
“仲关老弟，你千万别进来啊！你还要上学读书啊！”林子里传出来洪珠半喊半哭泣一般的声音。
仲关冲进林子了。
他边进林子边痛哭流涕地说：“我不想失去您这个大哥啊！我们说好了的，死也要死在一块啊！”
仲关看见洪珠了，洪珠正朝仲关冲过来了，他把枪交给了仲关，紧紧抱着仲关痛哭：“老弟啊！……”
“外面都不要开枪！他已把枪给我了！我们已在出山！”仲关在林子里朝外放声大喊。
廉武向排长嘀咕一句。长官下命令：
“都不准开枪了！”
冷枪停下来了。仲关倒扛着枪，陪洪珠出了林子。
洪珠被一阵五花大绑，押进了禁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