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暴风骤雨

人民公社为龙脊山修通了乡村公路，神龙河上也架上了一座能通公路的红石拱桥，红石拱桥处又建起了水利发电站，全村亮起了电灯。路桥修通、电站修好后，公社改了乡，大队变成了村，生产队成了组，官陂村水电站蓄水淹掉了曾古的水利加工厂。

村电站送电不久，神农河下游青龙寨河道又被乡里截江修建了“红石电站”，官陂村水电站又被淹了。

湘南春夏之交多雷雨，一夜之间，神农河上游的官陂垌一片汪洋，曾古湾和谢家陂新屋的、石岭组等农舍都泡在了洪水里，村民无心抓房子里悠哉游哉的鱼儿，内心焦急难耐，除了抬头喊天爷停雨就是奔去红石电站强制开闸放水。集体经营电站时还好说，尽量以上游群众生命财产为重，每年虽也偶然发生群众闹事，但每遇到危急情况，及时开闸还有惊无险。后来电站也同全国山林田土一样都个人承包了，承包者要趁雨季蓄水发电，洪水一到开闸与关闸就成了一对更尖锐的矛盾，更难免每逢雨季上游受灾群众频繁闹事，强制开闸……

为缓解这对矛盾，电站让曾古人承包，承包者本是灾民，利益涉及个人，矛盾却更突出了，承包人甚至还把电站水坝加高，危险可想而知……

这样，无论怎么改变承包对象和承包方式，“私营”性质没改变，“公”与“私”的斗争存在，哪怕一次次都得到化解，但频繁增加了政府调解的压力。后来随着“包”字不断深化，开闸的矛盾也不断加深，政府“包”头痛，群众“包”灾难……

又一次山洪暴发，官陂垌一片汪洋，新屋的一排瓦房成了一艘穿了底的破船，罗家人男女老少往高处的梨树园抢搬家具。这一次可是电站及时拉闸也没法控制洪水猛涨了，眼看洪水就要涨上土砖墙了，雨还在下……

洪珠家连永兴县卜下的妻弟远清也赶来现场帮助抢搬东西了，妇女、小孩哭哭啼啼……见猪栏里的猪也被大水漂走了，洪珠家置在高处还未来得及搬走的箱子也从后门漂走了，洪珠却一眼发现了窗台上还有小孩用的笔墨和书，这是小孩读书每天都要用的，他顾不得抢捞皮箱，涉过齐腰深的水，抢出小孩的笔墨和书……不等他后脚出门，西头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腾起冲天灰尘和巨浪——

“轰隆隆——轰隆隆——”土砖房都连连倒塌落水。

远凤哭喊着“洪珠”的名字，以为洪珠还在房子里，孩子们也都哭“爸爸”，一片凄慌……

洪珠却手捧笔墨和书，从灰雾气浪中走了出来。他镇定自若，还嗔怪家人：“哭什么？喊什么？哭喊就可以房子不倒了吗？都不要惊慌，快上岸，都快上岸！”他又笑着对孩子说，“嘿嘿，你的书总算抢出来了，男子汉，不哭脸，快上岸做你的作业去！”

多次洪水因没有倒房，“三寸金莲”的小足大婶怎么也不肯下床，洪珠陪洪泽做通老人的工作，硬是背老人离开了房子，族人们又用打鱼盆尽快都把小孩子往岸上游……

傍晚了，洪珠在梨园里飞快张开薄膜和那床军毯，靠着几棵梨树几分钟就在木架床上支起了雨棚，雨夜里他又点灯要孩子们做作业，做完了作业他又讲故事，孩子们又在他的故事里安静地进入了他“营地”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