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戏的演出要求与禁忌

二、关羽戏的演出要求与禁忌

与关羽本身作为神灵的形象一样,在封建时代,尤其是明清时期,关戏的演出也具有十分神圣而神秘的因素。舞台上饰演关羽有诸多严格要求,从舞台设计、演出仪式、剧本,到演员装扮、动作、台词或者是演出过程,抑或是观众等等,无不如此。饰演关羽的演员,在形象、道白、动作、唱腔等方面,要十分小心恭谨,必须按照对神灵的敬畏态度去表演,不得有丝毫失误,更不允许出现怠慢、嘲弄甚至亵渎等行为。

正是因为有诸多清规戒律,关羽戏剧成为戏剧史上一个专门的类别,影响深远。周剑云《三麻子之走麦城》说:“汉寿亭侯关云长,儒将也,亦义士也。一生事业,磊落光明,俯仰无怍,史册流传,彪炳万古,下至妇人孺子,无不震其名而钦其德,今日馨香俎豆,庙食千秋,宜也。故关公戏乃戏中超然一派,与其他各剧,绝然不侔(有认定关公戏为红生戏,不知宋艺祖、姜伯约亦红生也,此项名称殊混而不合)。演者必熟读《三国演义》,定精神、艺术二类。所谓精神者,长存尊敬之心,扫除龌龊之态,(伶界对于关公,崇拜之热度,无论何人,皆难比拟,群称圣贤爷而不名),认定戏中之人,忘却本来之我,虔诚揣摩,求其神与古会。策新既正,乃进而研究艺术。以予所见,第一在扮相之英武。……第二在做工之肃穆。要求之好,尤在举动之镇静。关公之武艺,异于常人之武艺,儒将风度,重如泰山,智勇兼全,神威莫测。用力太猛,则流于粗野;手足无劲,则近于萎靡。以是舞刀驰马,极不易做,此则勤习无懈,方能纯化。”[14]关戏饰演之规定由此可见一斑。

(一)关羽戏演出的行规

关羽特殊的历史文化地位,决定了关戏的演出也有相当多的规定。

1.来自官方的规定

自从金代出现了关羽戏之后,关羽就成了历代戏剧中重点表现的历史人物。随着关羽在佛教、道教等宗教中地位的提高,随着统治者对关羽政治作用的日益加强,关羽的神圣地位也越来越受到重视,关戏演出时的官方意志,也越来越多地强加到戏剧的演出过程中。如明代的《大明律》规定,帝王、后妃、忠臣烈士、先圣先贤,作为人们心目中的神圣偶像,演员不能够在舞台上饰演,否则就是不尊,要杖责一百。徐河《清稗类钞》卷七十八《戏剧类严禁演圣贤之事》也记载道,演员演戏,每每饰演圣贤,这是对圣贤的亵渎,要严加限制。康熙初年,甚至还颁布了诏令,规定:“禁止装孔子及诸贤。至雍正丁未,世宗(雍正)则并禁演关羽,从宣化总兵李如柏请也。”清代对饰演帝王圣贤有着严格规定,甚至对演员所用之道具也有要求,帝王圣贤不得随意扮演,道具也不得随意使用。自从清文宗奕讠㝉咸丰三年(1853年),关羽的封谥变为“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关圣大帝”之后,关羽“跻列中祀,行礼三跪九叩,乐六奏,舞八佾,如帝王庙仪……追封三代王爵,祭品视崇圣祠”[15],关羽的地位大大提高,许多有关关羽的避讳也相继出现。清代杨恩寿《词余丛话》卷二云:“关帝升列中祀,典礼綦隆,自不许梨园弟子登场搬演,京师戏馆,早已禁革。湖南自涂朗轩督部陈臬时,始行示禁。所谓《单刀会》者,余固习见之也,第二支演帝登舟后,掀髯凭眺,声情激越,不减东坡《酹江月》。当场高唱,几欲裂铁笛而碎唾壶。”[16]

齐如山《增订再版京剧之变迁》也有禁演关戏的记载:“从前叶福海,即叶春善之兄,搭三庆班时,在广德楼演《刀会》《训子》等戏,因违禁官场,非把班主程长庚带走不可。经人说项,只将徐二格带去责罚。以后各班皆不敢演关公戏矣。过了几年,禁令稍松,才有又演者,但通名仍不许说关羽二字。”

这些官方规定,因人、因事而异,程度也有不同,但总的情况大体相类,即关羽是圣贤,要避讳,要尊敬,由一个凡人来饰演一个神圣,那是对神圣的不恭,所以要坚决禁绝。

2.源于文化的禁忌

关羽文化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形成过程,各种力量的相互作用,使关羽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愈来愈高,清代嘉庆、道光时期著名红生演员米应先在饰演关羽出场时,“用左手水袖遮面,右手揪住袖角,到台口再落水袖亮相”,经过这样的动作之后,“亮相”时,“一位面如重枣,脸有黑痣,凤目长髯的活关公”就站在了观众面前,因演员演得不仅形似,还达到了神似,让观众认为看到了关公的真身,顿时,“台下就乱了套,前台有些听戏的官员、平民跪下一片”。甚至有传说,米应先每次饰演《战长沙》中的关羽时,观众都能够看见“关老爷骑马拿刀站在米喜子身后头”[17]。可见在观众的心目中,舞台上的关羽就是神灵的再现,因此,演员就要按照崇奉神灵的态度饰演关羽,不能有半点马虎。

加上传统心理中对神灵的敬畏思想,在关戏演出过程中便产生了诸多禁忌。

一是称呼上的避讳。关羽作为圣贤,按照传统为贤者讳、为尊者讳的礼仪,是不能直呼其名的,遇到关羽的名字,只能以别的称呼替代。齐如山《增订再版京剧之变迁》说:“戏中每遇关羽的戏,皆不许直呼其名,本人则称关某,通名时则只称关字。别人或敌方则都称他为关公。比如《战长沙》,黄忠说:‘来者可是关公?’一般学者对此极端不满,且讥为不通。其实这也有个来源。在清朝以前,文庙武庙,几乎是一样的郑重。故孔、关二人的名字,皆须避讳。羽字虽不能严避,而亦特将笔画缺末两笔。羽字本为三撇,后特改写为两点,就是因为关公名字的关系。所以乾隆年间,张德天奉旨编《鼎峙春秋》,每遇关公之名,皆不敢直书,自己则说关某,他人则呼曰关公。戏界至今,尚相沿习。但此亦不必讥其无知。如果讥其无知,则学界现在写羽字仍写为两点,是与戏界之无知相等矣。”

清代何刚德《客座偶谈》也说:“人们称呼关羽,北方人多称关公、关老爷,南方人又称关帝。北方人不敢唱关公戏,说一唱就要得奇病。南方人虽然不忌,但唱时也必须十分庄严肃重,不然立即遭灾。”

这种说法看似无稽,实际上很多戏人都相信,并严格遵守。

这种情况只有关公戏中才有。

二是演出前的祈祷。

演员为了表示对关羽的毕恭毕敬,在演出关戏之前都要进行必要的仪式,否则,就会认为将遭到不测。周剑云《剑气凌云庐剧话》曾记载了一次事件:“三麻子(王鸿寿)平生崇奉壮缪最笃,每于演剧之先,对其像焚香膜拜,然后化妆。既登台,一似壮缪之英灵,附托彼躬,令彼为代表者。故专心致志,一丝不苟,乃能神与古会,不武而威。而其眼风之有神,尤无第二人可及,只惜唱功不佳耳。吾人观其蚕眉凤目,枣颜美髯,巍巍乎若天神由玉阙而下降尘埃,不由不肃然起敬。无怪粤人摄其影而顶礼供奉,信为云长重生也。”[18]

演员在饰演关羽登台之前要焚香膜拜,这是最基本的要求,有些甚至要求,在演出十天前,不仅要焚香膜拜,还要斋戒独宿,熏香沐浴。出场前要给关公烧香叩头,后台还要杀鸡祭祀。“装关圣者,先设幕供关圣画像,焚香叩首,撤像后始升座。”[19]“码子是那会儿演员先用黄表纸写下关圣帝君的名讳,叠成上边是三角形的牌位,烧香磕头后,把它放在头盔内,南边是放在箭衣里。演完后用它擦掉脸上的红彩,再把它烧掉。烧完了才能说话闲谈。”[20]

三是对个别剧目的回避。

有些剧目,因涉及关羽的形象问题,所以,有不少演员平生演戏都予以回避。如著名的《走麦城》故事,一般的,如果在关庙中演戏,该出戏就不被准许上演。甚至有时候戏还没有演,就出现了灾难的征兆。周剑云《剑气凌云庐剧话》也谈到了这一点:“甲寅春,九亩地、新舞台,拟令三麻子演《夜走麦城》,不料未及启演,该台已付之一炬。寿亭侯未下降,祝融氏光临。三麻子大骇却走,遁而至津,从此不敢演此戏,乃以夏月润承乏,左右居民谓其冲犯关公,惨遭此报。盖以三麻子生平所演之关戏,均其功勋彪炳、忠义奋发之事,此事独写其骄以取祸,以是触其怒而命祝融氏放丙丁火以示威也。”[21]

有时候不得不演《走麦城》时,就将剧名改掉,一般是改为《活捉潘章》,当然这就要加进关羽死后显圣显灵的故事了。

四是人物角色的转换。

因为官方的禁令或演员的避讳等原因,关戏中出现了一些非常特殊的做法,在关羽不能出场时,就找人替代,于是就出现了角色的转换。清代周寿昌《思益堂日札》卷九《演剧宜禁》说:“昔金章宗禁优人不得以前代帝王为戏及称万岁,最为得之。今都中演剧,不扮汉寿亭侯,或演三国传奇有交涉者,即以关将军平代之。则由人心敬致,不烦法令矣。”

这是以关平代替关羽。也有以张飞代替关羽的。京剧《临江会》中,有关羽跟随刘备到东吴的故事,本来是关羽跟随刘备,才使东吴周瑜不敢轻举妄动,刘备才安然无恙返回。但后来不许饰演关羽,于是就将张飞代替关羽出场,所以,后来的关公戏中,就出现了“红演”与“黑演”之说,由禁忌而使主要人物的角色发生转换,在戏剧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

五是其他禁忌。

由于关羽的神圣而出现了众多的禁忌。如有的演出者规定,为了表示对关羽的敬奉,演员在演出前十天至三十天,必须斋戒沐浴。开演前还要焚香膜拜,杀鸡祭圣。在扮演关羽的红脸时,脸上要画上一条金线,称为“破脸”,这样就可以避免演出时出现事故。还要在盔头或胸前挂上印有关帝像的护身符,待到演出结束时用这张护身符揩拭脸面,之后再拿到关帝像前焚化,以此表示对关帝庇护的感谢之情。尤其是在演出《走麦城》一剧时,仪式更是隆重,台上台下都要焚香、点燃蜡烛,将满场布置得烟雾缭绕,如梦似幻,如入仙境,目的是突出关羽作为神圣的神秘与庄严。有时连帝王也要遵守相关规定,如清代在宫廷内部演关戏,演员扮演关羽出场时,为了表达对关羽的敬畏,皇帝、皇后等都要离座走动几步,然后再坐下来开始看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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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公是神灵,所以在演员勾画脸谱时也要注意演员自身与神灵的区别,如在脸谱上不同的部位点上几颗黑痣,或加上一条金线,或者是“勾脸时,故意不勾全脸,特于右颊口面处,多空些本色,以示不类关公”[23],“因为关羽是所谓的圣人,演员不画破脸,就会与真关羽搅在一起”[24]

民间如此,清代宫廷内部演关公戏时也是这样,每次关公出场,皇帝、后妃都要起身离座走上几步,然后再坐下看戏,以示对关羽的尊奉。据说爱看戏的慈禧太后,看关公戏时,“她总是托词起身,回避半刻”[25]

有时候还因为演员演得太像关羽了,也不允许他再演。据《增订再版京剧之变迁》记载,著名演员米喜子因为演得非常像关羽,“自此始,便不许演关公的戏。后来三庆班排全本《三国演义》,才又有关公的戏”。看来,演技太精也未必是好事。

有时当国家有重大事件发生时,朝廷也会对演戏有一定限制。齐如山《增订再版京剧之变迁》曾记载道:“前清国丧,禁止演戏很严。百日内不许演,百日外虽准演,然不准穿行头。据梨园老辈云,曾见程长庚、余三胜二人,反穿猞猁马褂,演《战长沙》,不许打锣鼓,以梆子代鼓,以齐钹代大锣。一年以后,方许穿行头,然仍不许打大锣。”

3.关羽戏本身的要求

在舞台上,饰演关羽的演员被称为红生,由一个历史人物的饰演而生成一个角色,在中国戏剧史上也是唯一的特例。而且,对饰演关羽的红生也有非常严格的要求。

一是演员必须有身高、衣饰等的限制。

红生的身高要与关羽生前的身高一致,即九尺三寸,面色赤红,髯长二尺,所穿衣服为绿色蟒袍,骑的马匹为赤兔马。一切按照固定的模式上演,不得变化。南宋乃得翁《都城纪胜》云:“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与之丑貌。盖亦寓褒贬于世俗之演戏也。”

二是演出时特定的动作限制。

关戏的演出有特定的程式化要求,红生在场上要有四十八个特定的亮相姿势,这些姿势与数量,并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根据关羽庙中的塑像和二十四副对联创造出来的。

一般的武将出场只带士兵,而关公出场时则有关平、周仓跟随,还要有马童一人随侍左右,这是对关羽的特殊照顾。

三是音乐的限制。

一般武将出场时使用的音乐是表达战争、武力雄壮风格的音乐,而关羽出场时则使用雅乐,以示关羽为一员儒将。

(二)饰演关羽的演员

关戏作为传统戏剧的重要组成部分,长时期地受宠,培养了为数众多的走红演员。与一般演员不同的是,关羽是一个特殊人物,在他的身上,已经赋予了更多的政治意义、文化内涵与精神价值,因此,饰演关羽的红生必须对自己有更为严格的要求,既要具备一般演员所具有的艺术才能,也要具备饰演关羽所需要的更好的外貌条件、风度、气质与心理素质。

应该说,从关戏诞生之日起,就有了饰演关羽的演员,而且随着关羽文化的发展、关羽崇拜的升温,对饰演关羽的演员比一般演员也应当有更为严格的要求,但资料所限,很难再找寻到历史上饰演关羽的规定了。现在能够见到的资料,主要是记述清代后期饰演关羽的情况。

晚清时期饰演关戏的演员主要有王洪寿(即三麻子)、程长庚、王桂芬、谭鑫培等,名声甚高。

据燕山小隐《近世伶工事略》“王洪寿”相关内容介绍:“三麻子,姓王,名洪寿,邗江人也。以红生名于时,关公戏是其特长。”

周剑云《三麻子之走麦城》也详细叙述了王洪寿饰演关戏的情况:“三麻子演此(按指《走麦城》),须发苍白,两鬓已斑,双目忽开忽合,严威凛然。……今观三麻子,一若其人足以代表关公者。非三麻子人似关公,乃其精神、艺术,不悖于上所云云也。座中有人云:‘如使三麻子照此装束,左关平而右周仓,于夜半无人时出现于庙堂之上,有不骇为关公显圣者,无不信也。’”[26]

周剑云的《剑气凌云庐剧话》还介绍了与王洪寿同时的一些著名关戏演员:“上海演关公戏最擅长者,无过于王洪寿(即三麻子),其次则王福连(即盖天红),又次则林树森。若小孟七之侏儒关公,夏月润之木雕关公,赵如泉之流氓关公,艺斯下矣(北方李鑫甫,亦善演关公,惜今死矣)。”[27]

恽秋星的《本戏评议》也认为王洪寿饰演关羽扮相好,很成功,他在评述王洪寿演的《麦城升天》时说:“尤以三麻子之架子,威武庄严,收神在骨。梦兆时一段昆曲,苍凉动人;刮骨时之神气,谈笑风生,略不觉痛苦;走小路拒谏时,固执己见,不能舍己从人,表出关公任性,系一生之缺点。第一台因此戏叫做,遂仿红蝴蝶故事,续排二、三、四本,直至《白帝城》为止,皆名之曰《麦城升天》。”[28]

日本人波多野乾一在其《京剧二百年之历史》一书第一章第十一节“物故诸伶”中,也赞扬王洪寿的演技,他说:“王洪寿,即三麻子,于关公剧之红生,独开生面,壁垒一新,世称为活关公。《华容道》《自马坡》《战长沙》《古城会》《水淹七军》《过五关》等,为其得意之作。”

但是,前引燕山小隐《近世伶工事略》“王洪寿”一文也批评了王洪寿饰演关羽时的种种不足:“然而窃有惑焉。关戏可不重唱工乎?如《战长沙》《华容道》等戏,均有大段唱句,其重唱也明甚。既重唱矣,王氏嗓音是否能胜,实一至堪研究之问题。昔汪桂芬之关戏,论者每谓在谭鑫培之上。虽非正论,其所持理由无他,汪能唱一字调,而谭仅在工字调也。王氏所唱为何调?凡听王氏关戏者,曾一注意及之否?岂于工字调犹未工,而唱扒调者,反得成为关戏专家乎?或曰:王所唱乃徽钵子耳。要知徽调亦须以嗓音为根本,本能因其避重就轻,标新立异,遂置其嗓音调门于不问也。作工以趟马为独一之拿手,无论何戏,必趟马数次。某君讥其描摹赤兔,直一劣马,诚属确论。此外亦不过摆摆架子,有何作工之可言?又有人称其扮相神威庄严。平心而论,自较赵如泉、夏月润、小孟七辈为优,惟行头又太荒谬。剧场规则,无论何种装束,其彩裤必为红、黑二色,方靴又必为黑色(昔黄月山、俞菊生辈饰黄天霸,亦着黑靴、黑裤,今则纯为彩绣矣)。王制黄缎金绣裤、绿缎平金靴,五颜六色,把一位乃圣乃神之关公,竟扮成太平天国之长毛。唱戏须工于唱工、说白、作派、艺术四者上讲求,方为正理。若但考究扮相行头,无论如何好法,总不能与关庙塑像相比。同一徒有其表,与其看王之演戏,莫若到关庙看神像,尤得其真也。”

燕山小隐从唱工、趟马、扮相等方面极力批评了王洪寿饰演关羽存在的问题,言辞不无极端之处。

恽秋星的《本戏评议》也指出了王洪寿演关戏的诸多问题,如“穿凿牵强,病于累坠。且以麒麟童饰刘备,胆大妄为,竟敢唱叫天名剧《连营寨》,嗓子不够,则以二胡代京胡,尤属笑柄”,将《许田射鹿》“笼罩全部《三国演义》,荒谬可笑”,等等。

程长庚生活在清咸丰、同治年间,以演关戏闻名。曾主持四大徽班之一的三庆班,影响甚巨。波多野乾一在其《京剧二百年之历史》第一章第一节“京剧之泰山北斗程长庚”中认为,程长庚是因为演关公剧而成名,他说:

一说彼之出世作,为关公剧。当其微时,行于某班而求演唱。班主侮彼之无名,作色曰:“汝能何戏?”彼不假思索而答曰:“关公戏大抵皆能。”班主以为大言欺人,姑妄听之,不妨于登场时,一观其究竟。彼所选之戏,为《战长沙》,开脸之际,先涂胭脂,一破当时扮演关公之脸谱。迨出场后,冠剑雄豪,音节慷爽,如当年关羽之再世。观客皆叹为得未曾有。班主仰天惊叹,称道弗衰。彼一举而得有剧坛明星之誉。[29]

谭鑫培、汪笑侬也是饰演关羽、演三国戏的名角。波多野乾一在同书中将第七节直接命名为“剧界大王谭鑫培”,第十节则命名为“伶隐汪笑侬”,可见其对谭鑫培和汪笑侬的赞誉。但谭鑫培有时却有着较大的毛病,京剧名家齐如山《增订再版京剧之变迁》列举了不少谭鑫培“最爱翻场”的事例。所谓“翻场”,指演出时,有的演员出现了错误的道白或动作,同台演员不是去给他遮掩、打圆场,而是报以讥笑或故意将其错误提出来,以引起观众的注意。谭鑫培经常“翻场”,突出别人的错误,显示自己演技的精湛。不管有什么理由,这种演员的艺德恐都难恭维。

波多野乾一还在第九章“副净”中介绍了饰演三国戏的其他演员,如黄润甫、郝寿臣等,都各有特色。

米喜子也是一位演技颇高的关戏演员。齐如山《增订再版京剧之变迁》记载道:

乾隆中,有一位唱老生的,名米喜子,演关公的戏极出名。一日,都老爷(御史)团拜,约米喜子演《战长沙》。出场时用袖子遮脸,走到台前,乍一撒袖,全堂观客为之起立,都说是仿佛真关公显圣一样,所以不觉离座。大致因为他戴的是软夫子盔,染红脸,所以非常之像。……从前程长庚演戏,专学米喜子。

此外,周剑云的《关戏之创作家》还介绍了几位演唱家,如与程长庚同辈的张二胜、余三胜、于四胜。其中于四胜的故事更为曲折。[30]

(三)关羽戏演出的舞台

戏剧的演出除了剧本、演员之外,更为重要的就是演出的舞台了。最初关戏的演出,与一般戏剧并无不同,但随着关羽崇拜的升温,关羽的神化地位越来越显示了出来,于是,关戏的演出也与一般戏剧有了明显的区别。

首先,关戏演出的舞台与各地广泛存在的关庙融为一体。

在传统文化中,“庙会”在民间有着非同一般的作用,庙会的构成主要是庙宇、祭祀、交流,后来又增加了娱乐功能。即便在现代社会中,这种情况也普遍存在,只不过,庙会的祭祀作用逐渐减小,经济交流、文化交流,以及亲戚朋友之间的情感交流功能越来越得到加强。所以,庙会既要有“庙”,更要有“会”。现在的不少庙会,通常还要请戏班(剧团)唱戏,以突出庙会的隆重与热闹,这是古代文化传统的延续。

其次,关戏的舞台规格、体制特殊。

一般的戏剧舞台较小,而关庙内的舞台则大多较大,而且舞台上的设置也呈现多样化特征,如露台、舞亭、戏楼、堂台等制式齐全。说明了关羽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不同凡响。

总的来说,在戏剧史上,关羽戏剧的影响有三点需要注意:

其一,以一个历史人物命名的戏剧类别,只有“关戏”一个。

其二,以一个历史人物的主要特征命名一个角色,“红生”是唯一的一个。

其三,把一个历史人物一生的各个主要事件,用戏剧的形式详尽地展示出来,关羽是唯一一人。

这就充分说明,关羽在戏剧史上、在文化史上影响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