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外交政策目标

提升外交政策目标

关于美国与苏联的双边科学合作项目,我发现,很难找到具体的例子来说明其如何促进实现美国的外交政策目标。如果将目标分为象征性目标和现实性目标,可能会有所帮助。

在象征性目标上,如果时机合适、代价较小,美国政府会将科学合作项目当作趁手的政治筹码,用来表达对苏联或者俄罗斯政府不友善行为的不满。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美国国务院或国家安全委员会(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经常会下达指示,禁止与苏联进行“高层会晤”或举行会议,以应对苏联的种种行为,包括:击落韩国客机等事件。有时,美国会因为这些情况取消某些项目,但不会同时取消所有项目。当被问及采取这些行动的理由时,国务院通常回答道:“我们在传递一条信息。”我与其他的项目经理都认为,这些合作项目有着自身的价值,但外交人员以及其他政府官员却如同失语者,将合作项目作为传递信息的工具,我们开始厌倦他们的行为。对他们来说,这些项目只是国际外交棋盘上的棋子,别无他用。

此外,在我的记忆中,苏联从没有因为他们传递的“信息”做出过任何明显的改变。1972年,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在国会上将美苏科技合作协议描述为“制约因素”,〔181〕对此,我保留看法。我在这一领域工作多年,但从未发现任何案例可以证实他的说法。苏联没有因为我们取消了某个会议而减少某些不好的做法,没有因为我们抵制1980年奥运会就从阿富汗撤军。诚然,当局势开始缓和(如戈尔巴乔夫改革期间),美国政府恢复了一些协议(如我在1980年参与协商的《基础科学研究协定》),也增加了部分项目的资金,合作总体上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但多年来,许多外交官和政策制定者把科学合作项目说成“奖励”,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然而,这些象征性的惩罚措施确实对一些人造成了伤害。这些人就是苏联的科学家,他们与合作项目共命运,并把其作为走进全球科学界的途径。任何参与过这些项目的苏联科学家都会受到审查,而且众所周知,国家“安全机构”人员偶尔也会找他们谈话,确保他们的可靠性,更希望可以从他们那里获取信息。美国为了抗议,叫停或取消这些项目时,他们的生活无疑会受到极大影响。当苏联没有过分举动时,美国会恢复合作项目,作为对苏联的“奖励”,但真正的受益者实际上是美方科学家,美方科学家通过合作项目接触了他国的科学家、研究机构和实验场所,丰富了自己的科学研究。

亨利·基辛格告诉满腹狐疑的国会,双边科学协议是作为“制约因素”,我经常琢磨,他当时真的是这么想吗?实际上,诺曼·纽瑞特告诉我们,1971年基辛格到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找他的上司爱德华·戴维,当时,他对戴维说道,他想“给中国提供一些更实际、更具体的东西,而不仅仅是地缘政治上的重新定位。也许,我们可以给中国提供一些科学合作提议,向中国表明,我们真心想与他们建立长期的合作。”〔182〕换句话说,他在传达一条信息。他很清楚,这些提议本身绝对无法成为“制约因素”。这或许证明,美国政府在释放善意,提议与中国建立更密切的关系,缓和中国的态度,但证明科学项目可以作为制约因素?我无法认同。

也许我的理解过于肤浅。托马斯·皮克林(Thomas Pickering)是美国国务院次卿之一,对国际事务有着丰富的经验和深刻的见解。他曾担任过美国驻多国大使,其中就包括俄罗斯,几十年来,一直是国际科学合作的坚定支持者。在我们的谈话中,他从长远考虑,说道:

更大的制约因素是核灾难,我们必须足够谨慎,以避免这一情况的发生。科学左右着军备控制、核裁军。如果对武器运输的指示不明确,利害关系不清晰,军备控制条约就无法付诸实施。科学知识对限制规则的制定、检查能力、国家技术手段等来说,至关重要。其次,双方共同投资,取得了不少共赢成果,这些成果牵涉到高层次的国家利益,这导致双方在采取盲目的负面行动前须三思而后行。尽管,普京在某种程度上,违反了这一点,但是,我认为,即使是他,也受到了限制。

我一直认为,我们应该全面、仔细审视与中国、俄罗斯、印度、日本、巴西等国家的关系,我们与这些国家既是对手又是伙伴。我们与他们相处,特别是事关主要矛盾时,需要积极寻找突出的共同利益,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发展出一套关系,这套关系可以用来紧急制止事态升级,构建冲突处理框架,至少,可以允许我们,在面临负面情况时,采取我所说的“希波克拉底外交”(Hippocratic diplomacy),避免造成伤害。然后我们可以慢慢综合考虑各种因素,看看是否能找到根本的解决方法。

另一方面,有些人只重点关注核扩散或人权等单方面问题,对他们来说,还有一种选择,就是聚焦负面问题,尝试采用制裁措施或施加压力来解决问题,但其会导致更深层次的对立,增加不确定性,加剧紧张局势和军事冲突。在两者之间,可能存在平衡点。但我认为,更好的做法是寻求双赢,并将其作为我们与那些国家关系的明确特征。这正是亨利要表达的意思。科学在一些地区本身就很重要,可以作为制约因素,而且它也可以告诉其他没有科学背景的人,让他们思考如何发展外交关系,克制自己的行为。〔183〕

考虑到其来源,我很难反驳这一说法。但我对其仍然持怀疑态度。从基辛格在国会上的证词来看,他所说的“制约因素”,更像烟雾弹,而不是对事实或者意图的申明。这就是为什么我没能成为一名外交官,而基辛格却是世界上现实政治的领军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