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了解
我使用“缺乏了解”一词时,想到的不是文化差异或信息匮乏,而是有些人故意无知或粗心,他们原本可以做得更好。政府雇员有这一问题在预料之中,但有些科学家也深受影响。在国际科学合作中,其表现为对其他国家的科学或科学能力的傲慢态度。
马里兰大学的丽塔·科尔韦尔(Rita Colwell)是一位杰出的环境微生物学家,曾担任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主任。她跟我分享了她以前的经历,当时,她还只是一位年轻的女科学家,她提议前往国际会议,但遭到教授们的反对,教授们告诉她,参加国际会议只会浪费她的时间。她告诉我,这不仅仅是时间或性别的问题。对其他国家的科学,美国科学界普遍存在一种屈尊俯就的态度。试图阻止她进行国际交流的那些人问她:“其他国家的人科学水平不是很好。你怎么看他们?”她补充说:“但其他国家的科学家其实很优秀。”〔196〕
艾琳·马洛伊从她多年的外交生涯中给我举了一些其他的例子。其中有两个故事碰巧涉及来自美国能源部的项目经理。第一个故事发生在莫斯科的谈判桌旁:
我认为我们做得很好,但让我烦恼的是,这一切都是由国防部或能源部管理,其派出的人除了这个项目,绝大多数都没有其他海外经验。他们所有的决策和战略都是建立在这次有限的接触上,没有任何针对俄罗斯的专业知识。他们不会说俄语,依赖于口译员,而双方的口译员都有很多不足之处。
在一次与俄罗斯核能部的会议上,有一个非常难缠的俄方高级官员,他一直训斥我们,对我们大吼,就只差翻脸了。能源部所有的人都很紧张。他刚走出会场,能源部的工作人员都在说:“天哪,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应该给他他想要的。”
我说:“不。”
他们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坐在这里等着他,他会回来的,”我回答道。
他确实回到了会议室,继续双方的讨论。能源部的人说:“嗯……”
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口译员。这个口译员经常参与类似的双边会议,对这个官员的套话很熟悉,因此在另一场会议中,她的翻译比他提前了两句。我听出来了。我坐在那里,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突然,这个俄罗斯官员意识到了,他分出了一半注意力,听出她提前翻译了他打算说的话。但是能源部的人没有发现……这一经历很有趣,很新奇。美国能源部从政府那里得到了大量资金,数额前所未有。能源部的人有技术专业知识,但我们需要的是美国政府各部门的共同努力。〔197〕
不仅政府各部门没有通力合作,而且很多科学家、政府工作人员和其他相关人员都没有意识到不同国家有着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规范和规则。进行政府协议磋商时,在美国行之有效的规则,在俄罗斯往往表现得相当糟糕。
马洛伊告诉我的第二个故事令人啼笑皆非,同时,也把上述观点解释地很清楚:
我跟国家核安全局的人发生了另外的矛盾,我第一次到能源部时,他们向我介绍了他们的项目,并提到他们正在为俄罗斯核设施的工作人员提供采购冬季制服的资金,用以抵御寒冷,这样保安们就可以到户外进行巡逻和检查。
我回答道:“想法很好。但关于制服采购,你知道该问俄罗斯人哪些问题吗?”
他们不解道:“什么意思?”
我问:“俄罗斯人在哪里采购的这些制服?是你们提供的吗?”
“哦,不,”他们说,“我们给他们一笔钱,他们在当地制作这些制服。”
我问:“俄罗斯人是在哪里制作的制服呢?”我指出这些制服一般都是来自古拉格劳改营(gulag),但他们并不相信我。
因为美国法律要求,我们不能购买任何古拉格劳改营生产的商品。所以,大约一个月之后,他们很高兴地回来找我。
他们告诉我:“我们问过俄罗斯人了,他们保证,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也许,制服真的没有来自劳改营,反正能源部的人是这么认为的〔198〕。
当然,对其他国家缺乏了解并不是美国人特有的弱点。苏联人更不了解美国的情况。这不仅是因为无知或文化差异,也是政府宣传的结果。冷战时期以来,政府宣传成为许多书籍的主题,很多人都很熟悉。〔199〕
提到缺乏了解,腾吉兹·特兹瓦兹跟我分享了一则轶事,说明了苏联科学家交流回国后会遇到的情况。
1984年的一次科学交流中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们在纽约港看到了一张里根总统的巨幅照片。任何人都可以在里根的照片旁拍照。因为照片的背景是白宫,所以看起来就像你在白宫前和他交谈。我们小组的所有成员都在里根总统的照片旁拍了照。我们回到苏联后,工作机构的党委打电话给我,要求我不要把这些照片给任何人看。他说,因为照片的事情,克格勃(KGB)传讯了他。〔200〕
我问他,党委的人是否知道那是一个纸板人?他回答:“不,他们不知道。”“他们以为里根总统在白宫会见了我们。他们对我说,‘作为共产党员,你怎么能和我们敌国的总统一起合影呢?’他们想开除我的党籍,并解雇我。我解释道,那不是真人,只是一个实体模型。但他们不相信我。实在是滑稽可笑之极。”〔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