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轰炸过程

一、 战略轰炸过程

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未雨绸缪,于1938年开始修建连接我国昆明与缅甸仰光海港的陆路通道——滇缅公路,以确保海路运输被切断后国际援华物资的陆路通道。滇缅公路国内段总长959.4公里,沿途经过漾濞、云龙、永平、保山、昌宁、龙陵、腾冲7县,穿越螳螂川、绿汁江、龙川江、漾濞江、澜沧江、怒江等急流大川,以及点苍山、怒山、高黎贡山等天险山脉。此地雨季长达半年,澜沧江和怒江两岸是有名的“瘴疠区”。在严重缺乏技工和施工器械的情况下,桥梁架设与隧道开凿的难度超出想象。但是,国难当头,为了修滇缅公路,云南全省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各界爱国人士积极捐款支援筑路。修路中,全线每天工作人数最多时达20万人,其中包括汉、彝、白、傣、回、景颇、阿昌、崩龙、苗、傈僳等10多个少数民族民工。各族民工自带干粮和工具,长途跋涉到工地,风餐露宿,冒着酷暑和瘴疠瘟疫,在没有或极少报酬的情况下,开始筑路工作。他们硬是用大锤、火药炮杆、十字镐等十分简陋的工具,一米一米地往前修。许多民工在修路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据有关材料记载,修滇缅公路牺牲的民工有二三千人以上,约占民工总数的1.5%,滇缅公路因此被称为“血路”。“裹粮携锄湖江边,哪管老弱与妇孺。龙陵出工日一万,有如蚂蚁搬泰山。蛮烟瘴雨日复日,餐风饮露谁偷闲。总动员,追呼争逐荒园田,褴褛冻饿苦群黎,星月风生答新年,一段推进又一段。”这首写于修路时的《滇缅公路歌》,正是对当时修路场面的真实写照。滇缅公路以里程之长、难度之高、时间之短创造了世界筑路史上的奇迹。1938年8月31日,滇缅公路正式通车。此后3年多里,从缅甸仰光港运到我国抗日战场的各种战略物资多达49万吨。1940年9月日军切断滇越铁路后,滇缅公路作为中国对外联系通道的重要性凸显。这条公路承载着大量武器装备、汽车、汽油、药品、无线电器材等国际物资的进口,以及锡、皮革、生丝、桐油等国内农副矿产品的出口,堪称抗战的“生命线”和“输血管”。据日军的调查资料,在1940年6月的国际援华物资中,滇缅线运输量约占1/3。更重要的是,与一年前相比,该线路的运量骤然增长了5倍。

表5.1 国际援华路线的月补给量

单位:吨

资料来源:防衛庁防衛研修所戦史室『ビルマ攻略作戦』、2頁。

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国民政府主要通过法属印度支那运输线和缅甸运输线这两条补给线得以坚持抗战。为此,日本迅速出台“根据地理条件有必要在北部法属印度支那物色可供对昆明方面进行空中作战的基地” (10) 的应对战略。从1938年9月起,日军恃其空中优势,肆无忌惮地对滇越铁路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狂轰滥炸,企图切断这条国际运输通道。随着滇缅公路战略位置的提升,1940年10月开始,日军在“滇缅封锁委员会”的指挥下,开始对滇缅公路沿线的重要桥梁、机场、城镇和乡村实施大轰炸。

表5.2 全国各地被敌机空袭次数逐月统计表(1940年1—10月)

单位:次

资料来源:《全国各地被敌机空袭次数逐月统计表》(1940年1月至10月止),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787/16952。

日军对缅甸发动的“断”字号作战命令,是日军轰炸滇西的前奏,因为作为该作战重要一环的滇缅公路主要路段横穿滇西。当中国东南沿海口岸通道丧失殆尽之时,这条新辟的对外公路立即承担起输入抗战物资的重任。1941年1月,日本大本营陆军部会议明确提出“继续以航空进攻作战施加重压,不可放松。在此期间,力图从地面、海面及空中加强封锁。切断法属印度支那线,破坏滇缅公路” (11) ,“不使通过它对蒋政权作军事上、经济上的援助” (12) 。根据以上决策,为截断这条中国西南大后方唯一的国际交通命脉,日本派出大批飞机,对滇缅公路沿线的重要城镇、桥标、隘口狂轰滥炸。

对滇缅公路进行轰炸的是隶属于南方军的日本陆军飞行战队第3航空军第5飞行师团。该飞行师团至1943年11月底编制为:第4飞行团,辖第8战队(轻型轰炸机)、第34战队(轻型轰炸机)、第77战队(战斗机)及第50战队(战斗机);第7飞行团,辖第12战队(重型轰炸机)、第98战队(重型轰炸机)、第64战队(战斗机) (13) 。第21、第33、第77和第204战队(战斗机)及第81战队(侦察机) (14) 亦归属其下。据日本战后估计,第5飞行师团共有129架战斗机、30架重型轰炸机、47架轻型轰炸机和15架侦察机。日本海军航空队亦有战队驻防缅甸,后被抽调至西南太平洋战场,但迟至1943年10月,第28战队仍在,共有30架战斗机和9架轰炸机。 (15)

(一)轰炸滇缅路沿线交通设施

滇缅公路的滇西段,以横跨澜沧江和怒江天险的功果、惠通两铁索(链)桥为要。1940年10月18日—1941年2月27日,日机共出动飞机401架次,在功果桥、惠通桥上空侦察、袭击、轰炸达20余次,投弹1000余枚,使滇西两大交通命脉多次中断。

功果桥 (16) 横跨澜沧江,是滇缅公路上一座重要的铁索桥。10月18日,日军开始对功果地区进行空袭,至1941年2月17日共空袭16次,出动飞机242架次。其中,5次对刚建成40天的昌淦桥进行轰炸,14次对功果桥进行轰炸,两桥俱损,滇缅公路濒于中断。

惠通桥位于龙陵县腊勐乡腊勐村与施甸县等子乡大坪子村交界的怒江上,历来属于保山通往芒市出缅甸的驿道渡口。滇缅公路修建后,惠通桥是滇缅公路在怒江上唯一一座可以通行汽车的钢索吊桥。而且惠通桥一带是滇缅公路经过怒江谷地的战略要地,东岸稍开阔,西岸即为著名的松山要塞,地势较陡。占领西岸的松山,即可控制东岸呈“之”字形的10多公里滇缅公路路段,切断云南本土与滇西边疆地区的陆路交通。因此,惠通桥作为滇缅公路上的要津,日机一再予以轰炸。据战时日本海军省高雄海军航空队一份《惠通桥攻击战斗详报》所示,日军在轰炸滇缅公路前,对其沿线重要交通设施惠通桥、功果桥和保山机场进行了多次军事侦察,在此基础上做出严密的作战计划,并派出高雄航空队下属攻击机队执行轰炸作战,足见其处心积虑。 (17) 1940年10月28日—1941年2月27日,惠通桥先后被敌机轰炸6次。

1940年10月28日正午12时,突有日机35架分4队溯江而上,先后投弹9次,有百余枚,将惠通桥之铁枋炸毁1块,并将桥面炸穿1孔,径为丈余。当地工作人员所住之碉堡及厨房亦被炸毁,仅余墙基,炸毙开山机工人5名、商人1名、交通部桥工处工人2名。功果正式大桥已于1940年12月14日被8架日机炸毁,是日江东龙窝中弹,铁索、铁板多数坠江,仅留有江下空悬之铁索19根,此日正式桥已坏,不能通行,又改修前便桥,照旧通车。15日,9架日机又向便桥轰炸;16日又来9架,2次均向便桥投弹;22日又来12架,继续而来,但未投弹。至1941年1月3日复来轰炸机9架,是日轰炸保山,此处并未投弹。1月5日来9架轰炸便桥,将便桥之铁索下半炸断2根、上半炸断1根、吊杆炸断1根,损而未断者3根。至11日修复,仍旧即日通车。16日来9架仍炸便桥,19日9架亦仍炸便桥。23日午前8时有1架侦察机、9架轰炸机于午后1时投弹40余枚,将便桥炸毁,江上高悬铁索中弹,一边坠江,尚存一边吊空,4根铁索、桥板全数毁坏,不能通车,交通断绝。 (18)

表5.3 日军6次轰炸惠通桥情况一览表(1940—1941年)

续表

资料来源:《腊勐乡志》,中共腊勐乡委、腊勐乡人民政府2009年编印,第102页。

霁虹桥,又名澜津桥,位于云南永平与保山的交界处,是中国乃至世界上现存的修建时间最早的一座铁索桥。1942年5月,日军出动30余架飞机轰炸霁虹桥,因地势险要,日机不敢低飞,投弹未中,此桥幸存。

雷允机场是中国在抗战中第一个集制造、修理、作战为一体的机场。美国总经理鲍雷等之所以选择雷允建厂,不仅因它位于滇缅公路末端、中缅交界处,还因它和缅甸只隔一条南宛河。跨过南宛河,就是缅甸境内的班坎镇,从班坎有水陆两路可通仰光。水路是从班坎沿公路到八莫,再从八莫沿伊洛瓦底江直通仰光;陆路是从班坎先沿公路经腊戍到曼德勒,再从曼德勒乘火车直达仰光。交通相当方便。1940年10月26日下午1时左右,日军27架大型轰炸机突然飞到雷允上空轰炸,不但使人员惨遭伤亡,而且使这个刚投产1年多的新厂倾时陷入瘫痪状态,并从此一蹶不振。大约在轰炸前1个多星期,雷允厂已经筹划防空措施,有些员工开始挖掘防空洞。因为这时日军已侵入湖南南部,扬言要轰炸滇缅公路一带重要军事设施,但未想到空袭来得如此之快。这一天是星期日,正当人们午休,日军27架轰炸机以品字形从西向东飞来轰炸。人们事先都不知道,一时来不及逃远,大都躺在房屋附近的空地上躲避。幸而这批飞机投弹过早,大部分炸弹落在西边工人村后面的荒野里,又幸而有一部分飞机看见北面飞机跑道上停有飞机,临时偏转去轰炸,否则全部厂房和住宅将难幸免,躺满在住房外面空地上的员工和家属将不知要死伤多少人。然而即使这样,人员死亡总数也有一二百人,其中最惨的是职员住宅房一处防空坑内被活埋8个人,内有1个年轻母亲怀抱1对新生双胞胎儿也被活埋;工人村后面有2个防空坑活埋了2名工人;水电车间工程师梁天基星期天值班,在水电闸门口被炸死。轰炸后,厂区一片凄凉,过去人烟稠密的员工住宅区当下空无一人。厂房内生产设备经过疏散,只剩下基础设施和一些笨重设备。工人和家属大都疏散到厂区外围各个地区的傣族家中暂时居住或自搭竹棚居住,职员和家属大部分疏散到附近的弄岛和对岸的缅甸境内班坎居住,一部分疏散到较远的缅甸境内南坎。所有美国人员都疏散到缅甸境内一处更安全的地方,重要办事机构,如监理处、经理处、财务部门、医院、供应站则迁到对岸缅甸境内的班坎临时办公。除了这些临时办公人员,其他所有员工全部在家待命,生产完全停顿。 (19) 至1943年底,“日本空军实际上获得了缅甸制空权,对重要之援华航线持续构成威胁,不断侵扰盟军在阿萨姆、阿拉干和孟加拉之陆空设施” (20)

(二)轰炸滇缅路沿线重要城市

自1941年1月起,日军飞机逐渐进入持续密集的无差别轰炸阶段。1941年1月3日,敌9架重型轰炸机,从北方飞入保山城上空,投弹数10枚,折而向东飞去,史称保山“一·三被炸”。保山通商巷、下巷街、上巷街、珠市街、袁氏街、关庙街、朱紫街、旧县街、二府街、酒街、仓巷等处均被炸,70余人死亡,100余所民房被毁。1941年4月21日,3架日机由东飞来,侵入保山城市上空,高3000余米,盘旋3周降低向城内北方投弹10余枚,后向西飞去。中弹之处计仓巷1枚,桑园3枚,黉学街4枚,小北门街2枚,太和街1枚,金齿街1枚,炸死17人,炸伤15人,炸毁茅屋14格,炸坏瓦房、草房共32格,震烂门窗4格。 (21)

其后,当地各界官绅积极奔走赈灾。一份募捐启事详细记载了当时的场景。

保山官绅为“一·三”被炸灾情惨重募捐启事

嗟夫?暴敌肆虐,生命涂炭,灾黎呼号,闻者心伤。日本帝国主义者,豺狼其性,鬼蜮其行,乘吾之微弱,视为鱼肉,任意蹂躏,大肆屠戮。溯自民国二十六年“七七”事变、我国抗战以来,与之周旋,已将四载,处处予以打击,戢其野心。兹吾族胜利在望,复兴可期;该丑乃外实中虚,灭亡已临,犹复孤注一掷,妄冀侥幸于吾前方既不得逞,乃思扰及后方,断吾运输。半载以来,吾省垣及公路所经各县遭其轰炸者,已不下数十次,而保山紧邻之功果、惠通两桥连续被炸,其它地点犹未发现,逆料该虏系意在运输,两桥以外,或可幸免。孰知本月三日午后二时许,吾城居民竟而突遭空袭。虏机九架,自县之东北来,窜至城空,顷刻间数十弹同时俱下,一城之内,轰雷击电,血肉横飞。该机去后,经调查所得,计城东之通商巷受灾奇重,全街之三分之二尽成焦土;次则朱市街不下三十余户,均梁倾栋折,瓦砾遍地;其外关庙街、上巷、下巷、同风街、旧县街、仓巷、酒街、二府街等处,灾情均相当严重。一家之中,有人物俱尽者,或仅存一部分者。父之失子,妻之寻夫,身首异处,骨断肢解,惨状不一,触目痛心,莫可言宣。统计此次被灾赈灾,共毁房屋三百余间,人民死伤共三百余丁口。尝思矜危,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况吾等亦同在危险之域,其不与共灾者,几希!人孰无情,谁无家室,苟设身处境,易之而观,能不为之动情耶!?兹念被难者情殊难安,除紧急赈灾,每户给米十斛、新币五十元,暂由县府及各机关绅耆竭力捐输及垫支外,惟查此次灾情惨重,杯水车薪,实难周到,尚冀各界仁人君子,目观惨状,感同身受,本当仁不让之旨,慷慨乐捐,多寡听便,庶众击易举,以苏灾困。如蒙捐助,请径交旧日财政局内防空分会收支处,取据是盼。此启。

发起人各界官绅刘言昌等五十六人

民国三十年一月二十一日 (22)

  

从此则赈灾募捐启事可以看出,当时人们大都以为日军的主要目的在于轰炸滇缅公路交通线,却难料日军已经开始向滇缅路沿线的城乡实施轰炸。这预示着日军在滇西实施无差别战略轰炸的开始。

其中最惨烈、最典型的莫过于日机对保山的“五·四大轰炸”。1942年5月4日,这天是县城街天,又值省立保山中学、保山县立中学和华侨中学在保岫公园举办运动会,庆祝五四青年节,加上逃难回归的上万名华侨,城区内外拥挤不堪。12时10分,发现有27架飞机从西南方向飞往保山,西南运输处情报台打紧急电话给政府防空处叫放空袭警报,但两次电话都无人接。日机飞临县城时,人们误认为是美国的援华飞机,争相仰望,等到炸弹投落时才仓促躲藏、疏散。时隔30分钟,第二批27架飞机再次飞临城区狂轰滥炸。当时,滇军驻保警备指挥龙奎垣未命防空部队向日机打一枪一炮,致使日机为所欲为,投弹后又用机枪低空扫射,且投掷燃烧弹。整个城区墙倒房塌,烈焰熊熊,血肉横飞,烧焦尸体到处可见,鲜血染红了上水河、下水河,街头巷尾的尸体或断头缺肢,或五脏分离,惨不忍睹,哀嚎声、呼喊声、寻父觅母、哭儿泣女之声撕心裂肺。昔日商业繁盛、人烟稠密的保山城顿成废墟。

保山县县长刘言昌在向上级请求救济的官方报告中详细描述了日机轰炸保山的情况。

敌机轰炸保山县城伤亡损失及救济(1942年5月4日电)

昆明。省政府龙、全省防空司令部禄、民政厅厅长李、高等法院院长胡、云南赈济委员会钧鉴:查职县位居后方重地,又兼接近战区,增援部队及退回伤兵难民较前增5万余人,职恐聚居一城,危险不可思议,曾经布告民众竭力疏散。一面会同党部、中缅运输局保山总站及新运服务社敬告回国侨胞难民速向后方移动,若因缅甸手续未清,请暂行疏散下乡,并由县通令各乡镇保甲长转饬有房屋人民腾让一部份〔分〕,以便暂住;若缅甸方面已无牵挂,恐汽车难寻,请由永平方面雇伕马前往。经分令沿途各乡镇保甲长认真护送,竭力优待在案。不料支日12时10分,有敌机27架由缅甸方面而来,当即电询情报台,初谓不明情况,继言系敌机,但斯时敌机已到市空,职放下听筒,乃向外跑避,幸未受危险,仅负微伤,惟县署附近已中10余弹,职员伤亡,房屋倒塌,监狱震坏,囚犯脱逃,警察总局全部炸毁,局长受伤,局长之妻炸死,员警伤亡者约30名以上,城区由南至北炸毁房屋1000余间,伤亡人民2000余人。灾情惨重,莫此为甚!敌机去后,一面龙司令官亲至灾区督率所属部队救火,并维持城区治安,一面由职率员警前往巡视,并派员分头办理一切善后。至受灾详情,俟派员详査后再为列册专案呈报。查情报台原令设于城内太保山,自前数月移设飞机场旁,遇有情报,令由情报台通知第五总站,继由总站转知职县,以凭施放各种警报。本日12时以前并无情报,惟查畹町失守,遮放、芒市撤退,故敌机临城尚不知情,致灾情惨重。职守土有责,恳请从严议处,以报受灾人民。除分电外,恳请鉴核示遵。保山县县长刘言昌叩。支酉。印。 (23)

由于保山城人口密集度特别高,这次被炸可以说是抗日战争期间云南遭日机轰炸伤亡人数最多、财产损失最严重的一次。保山被炸也突出显示了日军无差别空中轰炸的犯罪特征:“没有肉体与肉体的碰撞,也没有充满杀意的视线,完全是机械化杀人的世界,人们连看到杀人者面孔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去了。空中的投弹者们也欠缺杀人的感觉,痛苦的面孔、求助的哀号、烧焦肉体的恶臭,都不会传达给飞机上的士兵们。这是极端失去知觉的战争行为,是产生极大落差的杀戮世界,也孕育出未来战争新的战法。” (24)

(三) 轰炸滇缅路沿线乡村

在轰炸交通线和城市的同时,日军无视前线和后方、战斗人员与非战斗人员的差别,将炸弹投向了滇西的广大乡村。以1941—1943年最为频繁和严重。

临沧是滇缅公路沿线的重要驿站,遭到了日机的轰炸。1941年5月10日,6架日机轰炸临沧古平村附近的耕地,投弹20余枚,农民被炸死3人、重伤5人、轻伤3人,耕牛被炸死3头、伤2头,骡马被炸死6匹、伤1匹。 (25) 地处边防的顺宁,虽未遭受日本侵略军惨无人道的“三光”作战的蹂躏,但从1940年11月至1944年间,不间断地遭到日本侵略军飞机的轰炸,所有民众惶惶不安,生产生活正常秩序被严重破坏。1940年11月27日,顺宁首次发现日军飞机36架,经县城上空向保山飞去,对惠通桥等地进行轰炸。1941年1月27日,日军9架飞机,从保山返回,经临县城上空向东飞去。当天是顺宁街天,群众惊慌疏散,致使集市大乱,交易的食物被推倒踏坏,不少人在混乱中踏伤。1941年3月24日,日军27架飞机来去都经过县城上空。日军飞机除多次飞往保山轰炸惠通等地外,于1941年5月16日出动3架飞机轰炸离县城北30多公里的青龙铁索桥,投弹10余枚,桥幸免无损,但桥的侧边松树被炸毁数十棵。从此以后,日军飞机更加疯狂地对顺宁县境内进行轰炸和投掷汽油桶。1941年6月4日,日军飞机轰炸鲁史镇叶平村附近农田,投弹20余枚,农民被炸死3人、重伤5人、轻伤3人,耕牛被炸死3头、伤2头,骡马被炸死6匹、伤1匹。1942年6月17日中午12时许,日军一批飞机由镇康县飞入顺宁县境内,虽仅闻飞机声音,但在锡腊(今营盘)和山街(今已划归永德县)一带上空盘旋数分钟,掷下数个汽油桶,筒上书写着“昭和十七年一月九日出”字样。 (26) 1943年2月20日中午,鲁史街上空有日军6架飞机东窜,从云南驿(今祥云)机场起飞的盟机进行追击,美国籍飞行员李耳驾驶的驱逐机不幸受伤,降落在牛街,好在李耳安然无恙。同时少街上空发生空战,有1架盟机被击落,机身全毁,驾驶员欧米脱险。1943年12月19日上午9时许,顺宁县境内发生空战,盟军3架战斗机,自新(今腰街乡)户口山追逐日军5架飞机,后击落日军1架飞机。驾驶员是日军空军中队长友宗孝,负重伤,坠地毙命,身带小枪1支,手机枪1支,日本金币19枚,机内载有机枪3挺,降落伞1把,机身上注明“昭和十五年出”字样。1944年3月10日,日军6架飞机,从东飞入顺宁县城市上空向西飞去。1944年6月25日早晨,日机数架,在光华(今大寺)乡上空发生空战,日机投入3枚炸弹,1枚爆炸,居民2人受伤,其他2枚尚未爆炸,1枚半露地面,1枚深入泥土中。1944年11月16日下午4时许,4架盟机飞往前线助战,在顺宁县境内鲁史上空时,途遇日军飞机,发生空战,1架盟机负伤,飞返犀牛街上空时起火,降落于蜢虫业后山(今巍山县境内),机身全毁,美国驾驶员塞姆少尉跳伞脱险。 (27)

关于日军数次轰炸顺宁的史实,以1941年5月10日的日机轰炸记载最为详细。其中既有官方档案的留存,也有政府的调查案卷记录。1941年5月10日,“日机6架轰炸顺宁,投弹23枚,炸死挖茶工3人,炸死牛马数头,伤数人” (28) 。2日后,顺宁县县长郑崇贤将此次日军轰炸详情上报云南省省政府,同时申请救济。

顺宁县政府查报敌机轰炸鲁史镇、

青木林及古平村一带伤亡情形呈

(1941年5月13日)

案据职县鲁史镇镇长何绍孔30年5月10日午后6时报称:“(一) 本(10)日午前8时,有敌侦察机1架由东方飞入鲁史市空,向西保山方面〔向〕飞去。(二) 午前11时,又有敌轰炸机9架沿原线由市空经过,亦向保山方面〔向〕飞去。(三) 午前11时40分,敌机6架由西北沿小江右岸飞回,向东南方向飞出。(四) 午前12时,敌机3架由保山方向飞回到鲁史市空,在西端青木林至古平村中间投下21弹,即向东南飞出。至光明乡梦熊村山头,复投下1弹(此弹无损伤)。(五) 敌机投弹飞出后,镇长即亲率职员等前到被弹地面,详细视查。共计死亡妇女3人、男子1人,受轻重伤有妇女1人、男子4人。此外,并炸死耕牛4头,骡马共5匹,理合报请鉴核。”等情。据此,查鲁史镇距县城3站之遥,位于澜沧江与黑惠江之中部,常为敌机西飞保山所经之航线,而青木林与古平村离鲁史镇约3里。据面报,被炸原因系因农人在地内烧地,烟雾腾空,敌机疑为放烟幕掩护,遂滥肆轰炸。除饬知空袭紧急救济联合办事处驰赴灾区亲往视察办理急赈,并晓谕县民以后不准于日间烧地外,理合将敌机轰炸及被灾并救济各情形先行备文呈请钧座鉴核颁发特赈,用示体恤。谨呈云南省政府主席龙。

顺宁县县长郑崇贤

中华民国三十年五月十三日 (29)

顺宁县空袭紧急救济联合办事处在第一时间着手灾后调查,留下了日军轰炸顺宁相关的案卷记录。

表5.4 敌人罪行调查表

资料来源:云南省档案馆编:《日本侵华罪行实录云南部分》,第296—297页。

1942年5月4—5日,日机轰炸保山城的同时,保山城郊的黄纸坊、沧莲乡、孟家营、板桥镇、沈家屯、马家屯、永保镇、窑湾、太平乡、下马村、高桥、大河、湾子、官村、下村、邵家庄、沙滩、永和镇、朱官屯、张家庄、陈官屯、袁家坟、海棠村、黄土坡、陶官屯、七沙河、草楼房、八区、宋家坝、栗子园、岱官屯、打渔村、鹤云寺、田坝、下营村、杨官屯、武家屯、风仪镇、汉庄、同仁寺、上营村、下太平村、唐官屯、小村子、石桩村、贾官屯、马家庄、胡家坡、南哨屯、张家庄、庄科、方官屯、永铸街、张家庄、白塔村、孟官营、乌鸡村、蒲缥、丁官庄、双龙村等60余个村镇同遭轰炸,村民死亡199人、伤60余人;5月22日,6架日机轰炸了保山的由旺镇,投弹28枚,炸死数人;23日,18架日机在保山城东、南、北三门投弹,伤亡2人;24日,14架日机轰炸保山板桥,农民伤亡6人;6月7日,6架日机在板桥、辛街低空扫射,农民死亡27人 (30) ;同年5月中下旬,日机继续轰炸保山城郊村镇。直到10月27日,还一度轰炸姚关镇。 (31) 除轰炸保山外,1942年5月4日正午12时,一批日机飞入顺宁上空,在锡腊、山街盘旋,扔下汽油桶数个。 (32) 同年5月间,5架日机在临沧的镇康坝投弹20余枚,在朝阳乡所属之梅子寨投弹7枚,镇康坝2个人和1匹马被炸死。 (33)

1943年1月22日,1架敌机轰炸澜沧县富邦乡,炸死牧童2名,炸死耕牛、驮马10余匹 (34) ;次日,2架日机轰炸澜沧县酒房乡,投弹8枚,炸死妇女2名,伤10余人 (35) ;同日,1架日机于澜沧县上允乡投弹3枚,死伤数人;25日,1架日机于孟连老街附近投弹6枚,炸死女童6名,伤10余人 (36) ;1944年,日军飞机在梁河介端村旁投下炸弹,其中1枚落在杨德沛家,房屋被炸毁 (37)

综上所述,日军除了全力轰炸滇缅公路交通线,还对不设防的人口稠密的住宅区、繁华的商业区、历史悠久的文化区等进行了狂轰滥炸,此行径正印证了其“不但要给予敌军及军事设施以物质上的损害,更要对敌军及其普通民众形成精神上的威胁,让他们在极度恐慌之余产生精神衰弱,期待着他们掀起狂乱的反蒋和平运动” (38) 的险恶用心。正是日机战略轰炸的残暴性和非人道性,导致大轰炸成为抗战期间滇西大量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的罪魁祸首。日军轰炸滇缅公路交通线却同时以非军事目标为轰炸对象的无差别战略特征,在《申报》《新华日报》《中央日报》等抗战时期颇具影响的报纸媒体刊载的报道或评论中可窥一斑。

表5.5 抗战时期主要报纸对日军轰炸滇西的报道(1940—1942年)

续表

注:此表为作者查阅抗战时期《申报》《新华日报》《中央日报》后的汇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