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菌战的恶果

四、 细菌战的恶果

现有史料表明,日本在中国大陆的细菌战,不只是细菌武器的研制和实验,也不只是战术、战役的配合,而是提到了战略的高度,是按照日本最高统帅部关于独占中国、称霸世界的总体战略,有谋略、有计划、有准备、有组织地实施的。它既针对中国军队,又针对中国城乡民众,既使用飞机投放,又派出细菌人员在河流、水池、水井、瓜果、饮食、房屋、炊具、衣物中散播细菌,或把带鼠疫菌的老鼠和鼠疫跳蚤等投放在城乡居民区,甚至抓捕俘虏或民众强迫吃下带病菌的食物或注射霍乱、伤寒等细菌后予以释放,因而造成鼠疫、霍乱、伤寒、炭疽、赤痢、疟疾等疫情暴发,蔓延流行。 (96) 1944年5月26日,腾冲县县长张问德向上级部门所呈的《云南省民政厅为腾冲县呈报将受日军细菌化学战灾害并请求医药救济事函》中显示:“据情报所得,敌人准备大量疾病细菌,拟从事化学性战斗,即使县境能因反攻而克复,则继克复而来者为加于人民一种疾病和灾害之痛苦生活,似属可能,而此种可能性实亦甚大。” (97) 张问德的担忧不无道理,日军对滇西地区实施的细菌战产生了严重后果,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破坏了自然生态环境。日军毫无节制的在滇西各处秘密投放细菌,既毁坏了滇西原有的生态环境,又极大地污染了当地的自然水土。因为细菌的潜伏性、剧毒性和传播性,有些地方的污染甚至永难治理。在一些旧的疫区,诸如鼠疫、炭疽等疾病仍然存在发作的可能性。

其二,引发普通居民心理恐惧。一般而言,患者会患上致死率极高的鼠疫从而造成个人肉体和精神的痛苦,但比这更加残忍的是,日军将鼠疫用在细菌战上,致使滇西居民生活于极度恐慌之中。对世代居住在该地区的民众来说,除了时刻面对传染的风险,还不得不承受看护病人带来的恐惧。出现患者的家庭,容易受到当地社会的排斥,因为传染病的流行,很明确地显现出“受害”和“加害”的关系,容易使鼠疫流行地区居民之间相互怀疑,破坏人们的正常生活。 (98) 将细菌当作武器,使其通过各种途径传播,人们感染致病的病原微生物后,细菌潜伏一定的时间,然后人们感觉到病症并发作。因此,病菌“攻击”的因和“受害”的果并非在人被传染后就马上显露出来,细菌战往往具有即时和长期的致病后果。事实证明,日军发动对滇西军民的细菌战,除了当时在被攻击地区引发大量流行疾病,还给当地居民带来了许多极其严重的附加危害。在遭受日军细菌攻击的地区,疾疫肆虐,天天有人横尸野外,有些家庭甚至全户灭绝,谁也无法预料什么时候死亡细菌会侵入自己和家人的身体。那段时间,人人自危,户户不安,人们大有朝不保夕之感。可见,细菌战带给滇西沦陷区人民的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随其流行而来的无穷恐惧是极度可怕和影响深远的。

其三,造成区域社会的崩溃。细菌武器与普通武器的杀伤方法大不相同,其主要特征是能把正常的日常生活空间、社会关系、自然环境改造为杀人的媒介。细菌武器并不单纯大量杀伤生灵,还破坏了人们在漫长历史中形成的生存社会基础。 (99) 遭日军细菌战荼毒的滇西社会,“大疫稍息,而小疫留连,亡声日有见闻,人丁渐次减少,烟户日觉空虚。迁移殁亡,日据报告。继遭饥荒,民生摧残,以致民众绝衣断食,无法生活,饥饿冻死者曾经发现,民生状况囊空如洗,无物而沽,经济来源毫无点滴,谋生之路尚且无术,息烟绝粮,山中树皮草根刮尽一枯,灾害并驱,民生如此痛苦,饥馑交迫,民何维生” (100) 。在此,关于保山地区的无差别轰炸和霍乱、鼠疫的流行,是细菌武器所致,还是大量的死者和伤者造成卫生状况恶化所致,一度成为学术界的争论点。但要注意无论真相如何,日军对滇西地区无差别肆意轰炸的性质也无法改变。不可忽略的一点是,细菌战不断通过人际关系无区别地破坏人际关系,是不加区别屠杀的社会性的攻击方法。也就是说,在卫生条件不完备的集体当中,人际关系亲密且紧密,越互相帮助越容易扩大感染。特别是在医疗卫生条件不完备或者在被破坏的战时条件下,无法帮助受了感染的亲爱的家人和友人,而只能实行隔离方法。于是老人、孩子和病弱者等绝对非战斗人员首先成为牺牲品。从这一点来看,可以认为细菌战是匿名的种族灭绝。 (101)

由上所述,不难看到,日军对滇西地区的细菌攻击作战荼毒甚烈,它使滇西鼠疫、霍乱、炭疽、伤寒等疾病传播面积广,流行时间长,杀伤人民众多,可谓一场人间浩劫。可是,对细菌战灭绝人性的罪恶心知肚明的日本侵略者,在战败之势无可逆转的形势下,为逃避国际法制裁和舆论谴责,对研制和生产细菌的设施和设备加以彻底破坏,将相关劣迹文件要么匿藏,要么付之一炬,要么交给美军换取法外施恩。有关部队及研究人员被遣散,造成人证缺失,以逃避其犯下的滔天罪行。即使身份能够确认,原来参与细菌战的那些军人或研究人员唯恐泄露罪行,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一生保持缄默,均不愿坦承那疯狂的过往,有意将罪恶烂在腹中。这使得细菌战等其他战争遗留问题不能很好解决。就此而言,唯有多方搜集史料,详加考证日军在滇西细菌战的来龙去脉及其恶果,展示不可辩驳的证据,才有助于滇西人民揭露战时受害状况和日军的细菌战罪行,并支持细菌战诉讼等民间对日索赔。但遗憾的是,由于罪证灭失较多,日军细菌战的研究至今仍有许多资料上的空白,关于日本在滇西地区细菌战史的研究还有很多未知领域需要进一步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