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左翼联盟

参加左翼联盟

王为一少年时期就参加反帝反封建戏剧表演,念小学高年级时,参加学校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戏剧,扮演剧中朝鲜姐妹中的妹妹;念中学的时候,参加反日宣传队,在绍兴做宣传工作时,曾在反日戏剧中扮演抵抗日军的中国士兵。

1931年,19岁的王为一就读于上海艺术专科学校学画时,积极参与为反对日本侵略东三省组织的上海各大学学生赴南京请愿团。

1932年1月28日,“一·二八”事变爆发,王为一在读的地处闸北的上海艺术专科学校的全部校舍,以及王为一在校外附近租赁的小屋和他的画具、作业、书籍、衣物等,全部毁于战火。

在枪炮声中,王为一的父亲把一家老小送到老家木渎乡杨木桥的亲戚家避难。王为一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家乡,但没想到家乡竟那么破落!乡亲们被国民党的苛捐杂税和地主的剥削压得喘不过气来,加上洋货倾销,农产品卖不起价钱,农村经济十分衰敝,乡亲们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因此,王为一待了三个月,也未曾感受到家乡的什么田园情趣,留给他的仅是一幅使他郁郁于怀的贫困凄凉的图景。

1932年8月,王为一进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新开办的研究所。研究所是专给社会上爱好绘画而没有画室设备的画家而设的。不设学制,不备师资,入所的资格就凭你拿出一张画证实你确实有一定水平,而且能缴上学费,便可来画室作画。在那儿作画是非常自由的,很合王为一的心意。王为一认为成不成得了画家凭的是自己的作品,而不是毕业文凭。

◎ 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时期的王为一

王为一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研究所学画期间,参加了“中国左翼戏剧家联盟”领导的“美专剧团”,参与了《C夫人肖像》的演出工作,并参加左翼戏剧家联盟,后来以散发革命传单为由被美专学校开除。

王为一加入共产党地下组织“中国左翼戏剧家联盟”(简称“剧联”)领导下的“美专剧团”,结识了同样就读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剧团负责人赵丹和徐韬。他们相识的过程就像一场喜剧。某日,王为一在校门口传达室里看到墙上挂着几本各种学生组织的社团的报名本。有京剧团的、话剧团的、音乐的、魔术的等等,因对话剧有兴趣,他就在话剧团的本子上添上了自己的姓名。三天后王为一去剧团开大会,在签到名单表上填写姓名时,旁边一人就问:“你叫王为一?”王为一答:“是呀!”那人就笑了,转头向一边喊道:“阿丹,王为一来了!”那个叫阿丹的惊喜地跑过来问:“在哪儿?”那人指指王为一说:“这位就是王为一。”阿丹望着王为一说:“这怎么回事?王为一不是女的么?”那人笑着说:“我们都上了光头佬的当了。”阿丹听了也不觉笑了起来。原来他们两人就是徐韬和赵丹,是剧团负责人,昨晚到传达室收报名本,见本子最后添了个新名字王为一,赵丹就问传达室的光头佬(他长了个发亮的大光头,且爱说笑话):“这个王为一来签名的时候你看见了么?”光头佬说:“看见了。”赵丹追问:“是男的还是女的?”光头佬正经地说:“女的。”赵丹急着又问:“漂亮不漂亮?”光头佬反问:“怎么,不漂亮的你们就不要?”徐韬忙解释:“我们现在就缺一个漂亮的女主角。”光头佬郑重地说:“那这个王为一就够漂亮的了!”赵丹奇怪地说:“咱们怎么不知道?”光头佬说:“人家是新来咱们研究所的。” 赵丹、徐韬两人“哦”了一声,满怀希望地离开了传达室。现在徐韬和赵丹见了王为一虽然大失所望,但是觉得竟然上了光头佬的当,却也可笑,三人也就哈哈大笑了一场。没想到这场小小的喜剧,却成了王为一和徐韬、赵丹相交的契机,从此在舞台上、银幕上以及生活上同甘共苦、亲如兄弟。

美专剧团正为校庆20周年筹备演出一台话剧。编剧、导演以及置景、灯光、化妆等工作都由左翼剧联全力协助。剧本原想请当时的大戏剧家田汉编写,田汉本想写一个画家在国难当前思想转变的戏,但当时他有别的任务在手,就邀请刚从日本回国的戏剧家董每戡按田汉设想的主题写了个三幕剧,剧名叫《C夫人肖像》。《C夫人肖像》的内容对美专全体师生来说是绝对有针对性的。大意写一个资产阶级思想非常严重的画家,沉醉在象牙塔中,要为美貌的C夫人作肖像画。在作画的过程中,C夫人晓以国家民族大义,希望画家用艺术为祖国,尤其是危难中的祖国效劳。画家终于觉醒,撕毁了即将完成的C夫人肖像,奔向轰轰烈烈的救亡阵营中去。导演由赵铭彝和郑君里(剧联委员)担任,后郑君里因拍戏忙没有来,于是请左联女作家白薇来协助。男主角由赵丹担任,女主角由美专的高才生成家和扮演。

后来,王为一回顾说:“《C夫人肖像》的确给了我很大的教育,离开‘上海艺专’的废墟时我茫然不知所从。进了美专研究所走的还是老路,天天对着裸体的模特儿画,我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现在参与了《C夫人肖像》的演出工作,不但这个戏本身对我是个教育,而且懂得了演戏这个工作可以教育别人。”

演出结束后,参加剧团的绝大部分同学都回教室上课去了,就剩赵丹、徐韬和王为一三人还在一起聊演戏的事。经左翼剧联的党团书记赵铭彝介绍,赵丹、徐韬和王为一三人同时加入了左翼戏剧家联盟,从此过上了有“组织”的生活。王为一被分在谢韵心(即章泯)小组。当时三人十分兴奋,并就此认为从今往后将要成为在共产党领导下的一名革命工作者了,要为一个伟大的理想而奋斗终生。

学期结束后,读国画系的赵丹和读图工系(图画与手工)的徐韬都毕业了,离开了美专剧团,王为一则继续在研究所画画。组织上要求王为一主持剧团工作,把美专剧团办好。王为一第一次接受组织的指示,既兴奋又紧张。快到寒假时,剧联通知王为一即将举行上海各大学联合公演,希望美专剧团参加。王为一认为参加各大学联合公演,一定要拿出很棒的剧目来,美专剧团目前还不够水平。剧联了解实际情况后,决定派人来帮忙,由陈鲤庭拿来了自己翻译的爱尔兰剧作家格莱葛瑞夫人作的《月亮上升》。这个戏思想性很高且富有戏剧性,写爱尔兰一个警长带了两名警察来到一个冷落的江边码头,警察贴上一张重赏捉拿一名逃狱的革命党要犯的通告后,又往别处贴去了。警长一人在此稍事休息。一个卖唱的老人(就是那个要犯)悄悄地想溜下码头被警长发现而喝住,卖唱人马上献上一曲并向警长兜售歌片。这样两人就开始了交谈,逐渐警长对要抓的逃犯有了新的认识,最后警长终于放走了这个要犯。要犯临走时对警长说:“警长,谢谢你,今天你帮了我的忙,我们还会见面的,那时候被压迫的民众站了起来,压迫民众的倒了下去,那正是月亮上升的时候!再见了警长!”革命者向警长致以敬礼而退。王为一演那个逃狱的革命者,警长由剧联的演员周彦担任,其他两名警察由剧团同学扮演。这是王为一首次正式登台演戏。到演出那天,化了妆,穿上了角色的服装,拿上道具,正要上场的一刹那,王为一丢开一切杂念,完全把自己当作一个革命的逃犯,要在警长的眼皮底下偷偷地溜到码头那边去找那来接应的伙伴。角色需要的紧张心情代替了自己的紧张心情;接着革命者见到了警长而装作一个卖唱人的泰然自若的样子,王为一也完全进入了角色而很松弛地表演起来了……戏演完了,导演陈鲤庭来到化妆间,高兴地向王为一和周彦握手说:“演得不错,观众反应很满意。”

接着,王为一在陈凝秋(塞克)与左明合写的短剧《高尔夫 sketch》(翻译成中文就叫《高尔夫速写》)中饰演了主角张学良。该剧是写张学良和于凤至两人正高兴地在天津打高尔夫球的时候,突然接到日本军队侵占了我东北沈阳城的消息。这个小戏就写张学良接到这消息时几分钟内的情绪变化。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戏,所以叫“速写”,就像一个画家用简单几笔勾画出一个人的面貌和性格来。戏非常简短,词儿也不多,可是要演出张学良的风度和当时复杂的心情却是很难的。上午排练,下午各自去解决服装和道具,晚上就上演了。王为一说:“通过这两场戏的演出,以及两位大师对我演技的肯定,从而奠定了我将终身于舞台事业而无悔。”

不久,剧联领导介绍美专剧团去暨南大学参加话剧公演,剧目是《月亮上升》。上海法学院又来邀请美专剧团去参加他们学院的话剧公演,点名要演《月亮上升》,并排在第一个剧目。演完后,王为一正在后台化妆间帮其他剧的演员化妆。忽有一人来叫他,说前台有人找。王为一走出化妆间,在那人指引下从台边的石级到了台下,有个约三十多岁的身穿一件黄呢军上装的壮汉等着王为一。那人见了王为一就问:“你是王为一吧?”王为一点头称是。“上次暨南大学演的《月亮上升》也是你演的吧?” 王为一说:“是。”心想是否又来约美专剧团去别处演戏。那人马上沉下脸问:“你为什么要说压迫民众的倒了下去,被压迫的民众升了上来?”王为一知道情况不妙,故作镇静地说:“剧本上这么写的,我是照剧本念的。”那人加强了语气,重复他刚才的问题。王为一说:“我们的剧本都是教育局通过的,你去问教育局好啦!”那人马上转头向观众席一扬手打了个口哨,王为一见势头不对,即刻转身上石级往台上跑,那人只抓到王为一的背,王为一穿的是毛线套头运动衫,毛线柔滑,他往前一冲就挣脱了那人的手,冲上舞台。台上的演员待在那里不知所措,台下已一片打架声。那人也追上了舞台,王为一跳过一张长凳并举起长凳做出要向他扔去的样子,管灯光的工人也拿着老虎钳过来保护王为一。那人见状,愣了一下。工人便低声地叫王为一从天幕背后绕到化妆间去。王为一扔掉长凳从天幕后面跑到了化妆间就把门关上,叫大家不别声,等待事态发展。一会儿,有人敲门,并问美专的王先生在里面么?学生们对王为一说,这是沈院长的秘书,并问王为一如何回答。王为一认为沈钧儒院长是著名的爱国人士,应该是可信任的,就同意把实情告诉秘书,并开门让他进来。沈院长的秘书说他代表沈院长来向王为一道歉,并说这次闹事已由公安局来处理了,要王为一先到礼堂后面的女生宿舍去避一避,一会儿就派车来接送回去。这样沈院长的秘书就派两位女同学陪王为一到女生宿舍去。大约十分钟后,果然来了一辆小轿车,那位秘书很歉意地送走了王为一。

王为一在朋友处躲了一个星期,知道学校没什么动静,就回研究所上课了。有一天晚饭前王为一从校外回来,上饭堂去吃饭,在走廊上遇到教务长迎面而过。到了饭堂,吃饭的学生已不多,但见地上、桌上散落着不少各种颜色的小传单。王为一知道这是革命传单,装着好奇似地捡起一两张来看看,未作任何反应。王为一吃完饭回剧团,传达室的光头佬便来通知说,王副校长要你去他办公室,他在等你。王为一疑虑着进了王副校长办公室。王副校长是代校长,兼管研究所,有空也来研究所做些人体速写。他问话时态度很平和。他桌上放着一些小传单,问王为一:“这些传单是你带进学校的么?”王为一说:“不是我带进来的。”他接着问:“那是谁带进来的?”王为一说:“我不知道。”“刘教务长在走廊上看见你去饭堂的,接着饭堂就出现了传单。”王为一解释说:“我到饭堂就看见地上桌上都已经有这些传单了。”“不用解释了,刘教务长不会随便说的。刚才校领导开了个会,因为你是研究所的,我是兼管研究所的,因此这事要我来处理。你也知道,我们学校是学美术的,你喜欢戏剧,就到社会上去搞吧!”王副校长的态度也明确,就是让王为一离校。于是,“美专”以散发“反动”传单为罪名,将王为一开除了。事后王为一知道,这传单是“左翼美术家联盟”的朋友散发的。

赵丹、徐韬毕业离校,王为一被开除离校,但三人继续剧联的工作,合租了一间三层楼的小阁楼居住。室内除了必需的三张小铁床外,其他家具就去废品站找,他们花很少的钱买来一只空的装啤酒的大琵琶桶,桶底完好无缺,倒过来刚好像个小圆桌;另外又找到四个装洋钉的小圆木桶,倒过来正好可当小圆凳用。这样,一张小圆桌,四张小圆凳,可以说这是超现实主义派的家具吧!墙有点旧,以前的住户可能作过结婚新房,所以刷的是粉红色,他们在墙上挂了一个纯白色的微笑少女的石膏头像,就有点浪漫情调了。微笑少女的石膏头像是浮雕的,他们拿到组织上的秘密文件或传单,就把它们藏在少女头像的后面,她的微笑是在给他们作掩护。他们出门时,总不忘扬手向她道别,有时还送她个飞吻。回家时,见她笑脸相迎,也不免走上前去吻她一下。

1933年,王为一在父亲支持下,和赵丹、徐韬一起在上海霞飞路(今淮海中路)开办了雕塑美术广告社。广告社开市大吉,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又因广告社的地址非常适中,马上成了剧联的“业余交通站”。

参加了剧联组织,就要服从剧联安排的任务:

第一、积极帮助大中院校、工厂、女工夜校以及郊区的农民团体组织剧团并协助他们演出。从选剧本到排练以及置景、灯光、化妆等问题都得帮他们解决,剧联有各种专门人才可以请来帮忙。

第二、自己排个小戏去参加演出。

第三、成立剧社,组织演出。如成立了新地剧社。

第四、参加一些临时性的革命行动。如“子夜行动”“飞行集会”等。

剧联的任务一下达,个人的事情都得让路。车资、伙食也得自己解决,没有地方可以报销。

这个时期,王为一曾加入陈鲤庭的“骆驼剧社”赴嘉定演出,主演过《放下你的鞭子》。他又与赵丹、徐韬等成立新地剧社,取艺名“霞飞”,赴南京在南京“大世界”出演《一致》《银包》《蠢货》《谁是朋友》《名优之死》等话剧。

王为一从南京回到上海后,美术广告社因经营不善而关门。这时,“剧联”暂时也没有什么演出任务,王为一偶然发现报上有百代唱片公司成立民乐队报考演奏员的广告,他平时喜欢玩弄二胡,就抱了一把二胡,满不在乎地进了百代公司大门。没想到考场的主考官是聂耳。聂耳和王为一同是左翼戏剧家联盟盟友,同志不同行,聂耳在电影界,王为一在戏剧界,偶尔在某些场合打个招呼,并无交往。聂耳一眼望见王为一,惊讶地问:“你怎么也来考民乐队?”王为一笑着说:“来混口饭吃。” 聂耳嘻嘻一笑:“好吧,你被录取了。” 王为一就这样进入了百代民乐队。

百代民乐队成立后,王为一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跟着聂耳去购买乐器。那时上海有两处乐器市场。一是南市城隍庙,许多家乐器店挤在一起,店面都很小,里外上下都挂满了各种乐器,令人眼花缭乱;另一处在英租界云南路、北海路附近,那儿的戏装店、乐器店成了一条街。聂耳带着王为一等人在这两处来回转,所要的乐器尽挑好的买,唯独他要的一面锣,却挑来挑去都不满意。聂耳把所有乐器店里的锣都一一敲遍,说要找一面敲起来发出“C”音的锣,找到了几面近似“C”音的锣,又反复比较,全凭他耳朵来辨认。他说“C”音的锣方能和其他的乐器协调,否则乐队演奏时,锣声就会像上海人说的“不入调”了。

乐器买了不少,可演奏员只有四个,大家望着一大堆乐器发呆。聂耳问王为一,你除了二胡还会什么?扬琴会玩么?王为一说随便玩玩还可以。聂耳就说,那你除了二胡,还要把扬琴打好,扬琴相当于乐队的指挥。聂耳又对大家说,乐队队员应该是多面手,什么乐器都要能拿得起来,要一专多能。

头几天没有什么具体工作,大家随便玩玩乐器。过了几天,聂耳就给每人发一份乐谱,曲名《金蛇狂舞》。王为一的谱上,一会儿二胡,一会儿扬琴。他问聂耳,我只有两只手,怎么玩得了两样乐器?聂耳说:“你仔细看谱子,你的两样乐器都不是同时演奏的,你拉完了二胡的乐句,就把二胡放下再打扬琴,打完扬琴的乐句,再拿起二胡来拉。你没见过街头卖艺人,他自拉自唱,两只脚同时玩几件打击乐器,绝活都是靠练出来的。”说罢就让大家试奏起来,每个人都交替使用两件乐器,练几下也就会了。

百代民乐队从1934年4月到11月,在聂耳主持下灌制《金蛇狂舞》和《翠堤春晓》唱片一张,并为电影明星胡蝶演唱的电影插曲伴奏,王为一都负责二胡和扬琴的演奏。为进步电影《桃李劫》灌制《毕业歌》时,王为一还充当了歌唱员。因擅长拉二胡,王为一被挑选为主演王人美演唱的电影《渔光曲》的主题歌《渔光曲》(作曲:任光,作词:安娥,配乐:聂耳)拉奏二胡。

有一天,聂耳悄悄对王为一说:组织上想把“音联”(共产党领导的中国音乐家联盟的简称)建立起来,但目前成员还不够,暂时在“剧联”领导下成立“音乐小组”。你我原是“剧联”成员,现在都是音乐工作者,因此同时也参加“音乐小组”。王为一表示同意。隔了几天,聂耳带王为一去吕骥家,参加了秘密的“音乐小组”成立大会。到会者约十人,其中王为一认识的有张曙、陈梦庚。分小组时,聂耳、陈梦庚和王为一为一组,聂耳是小组长,成立会结束后就到聂耳家开了个小组会。

也是在1934年,王为一进入上海艺华影业公司当场记,参加的第一部影片是阳翰笙编剧、胡锐导演的《生之哀歌》。他还在金山组织的独幕剧《奇迹》中扮演儿子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