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970年春天。一场冰雹,把棉苗打成光秆。可是棉苗不管枝断叶残,仍然顽强地继续抽芽。就在这时候,大病初愈的吴吉昌拄着拐棍出现在村头。人们三三两两兴奋地传告着:老汉又站起来了!
那些要打倒他的人,怕他东山再起,继续蛮横地禁止他侍弄棉花,勒令他每天必须带着干粮早出晚归去村外割草。就这样,老汉拄着拐棍,背着草筐,整天孤独地踯躅在田野上。
一天,吴吉昌离村走了五六里,来到北街大队。眼前是一大片棉田,绿油油的棉苗正在疯长,他多么想去提醒社员注意呵。但他想,自己当时的“身份”和处境,人们会不会听他的话,会不会因此招来新的祸害呢?一连两天,他围着棉田看了又看,转了又转,内心斗争非常激烈。
直到第三天,当社员们走出棉田,围在一棵大树下面休息时,他终于鼓起勇气凑了过去。人们用同情和关切的眼光看着他,沉默着。半晌,吴吉昌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棉苗长得不错呵。”队长立刻回答说:“就是挂桃少。”老汉说:“那是因为后期管理没跟上。”这时候,一位中年女社员冲口说:“吴劳模,你给指点指点吧。”吴吉昌凄然一笑,摆摆手说:“好妹子,不敢再称劳模了。”那位女社员噙着眼泪回答:“老大哥,俺们心里明白……”
亲切的称呼,简单的对话,沟通了压抑着的共同的思想感情。吴吉昌立刻放下草筐,向棉田走去。他抚摸棉苗,就像抚摸着自己久别重逢的孩子,两手颤颤发抖。长期埋在他内心的感情,一下子都迸发出来了。
第二天,社员来到棉田,发现老汉早已在那里了。从此,就像是谁立下了规矩:吴吉昌每天来这里传授技术,进行科学试验,休息时候大家就自动地你一把,我一把,替老汉割草。傍晚收工时,人们心疼他有病,路又远,就把装得满满的草筐,悄悄送到涑阳村口,再让他背回去。
这一年,经他亲自指导的20亩棉花,平均亩产皮棉146斤,开创了这个大队的丰产新纪录。这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惊奇。事情终于让那些迫害吴吉昌的人知道了。他们立刻召开大会,说吴吉昌到别队去搞科研,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又强令吴吉昌去瓜园“立功赎罪”,永远不准他再进棉花地。
但是,瓜蔓真能把吴吉昌拴住吗?
吴吉昌人进了瓜园,心还在棉苗上。有一天他偶然发现,瓜把式在甜瓜苗刚长出两片真叶时就打顶,这样在两片真叶的腋心里就很快长出两根蔓来,坐瓜早,瓜又多,又不脱落。吴吉昌马上就联想到棉花上去:如果运用这个办法让棉苗长出两个秆,早现蕾、多挂铃,不就能增产了吗?
一种按捺不住的强烈愿望,促使他不顾一切束缚要去进行试验。他趁别人不注意,偷偷地蹲到瓜园旁边的棉田里去,选了两株刚长出两片真叶的棉苗,做上记号,打了顶。过了几天,这两株苗果然都长出两根秆来。吴吉昌兴奋极了,每天出工收工,有事没事,都要寻找借口到那里去看看。夏天棉田干旱,他宁可自己忍着干渴,把老伴给他准备的水,都偷偷给这两株试验苗喝了。这两株试验苗是吴吉昌的希望,是困苦的时候他心中唯一的安慰。
但是,想不到的横祸又发生了。棉苗正在现蕾开花的时候,因为紧挨道旁,给过路的牲口踩掉了。一见这情景,吴吉昌颓丧地坐在路上,暗暗叫起苦来:“天哪!是你存心不让我完成任务吗?”
老伴知道这些事情后,埋怨他说,“你种的是瓜,迷的是花,人家不准你搞,你偏要搞。等将来你的事情水落石出了,再研究不行吗?”
满腔悲愤的吴吉昌听了老伴的话,激动地说:“我相信迟早会重见青天。到那个时候,总理把我找去,问:‘老吴同志,任务完成得怎样了?’ 我能光向总理诉苦吗?我能空手去见总理吗?不行,啥也别想挡住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