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格战后“一切如常”

四、俄格战后“一切如常”

在对欧俄关系进行审查大约一年半后,一个名为“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Partnership for Modernisation,简称PfM)突然出现。这种伙伴关系之所以有争议,既是因为它产生的背景,也是因为欧盟和俄罗斯对现代化概念的不同看法。“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的目标有三方面:一、实现俄罗斯的现代化;二、根据欧俄现有的“部门性”合作对话机制,调整整个欧俄关系的复杂性;三、为欧俄合作制定应对共同挑战的指导方针。[132]

“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的总体目标很难确定。它没有解决在审查欧俄关系时提出的旨在改善双方关系的问题。一位曾在欧盟对外关系总司俄罗斯部门工作的前官员表示,2008年11月发表的《欧俄关系审查报告》(Review of EU-Russia Relations)是“‘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的基础”[133]。欧洲理事会主席赫尔曼·范龙佩(Herman van Rompuy)设想:“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将“推动改革(确保有效的法律体系,努力减少腐败,为我们的关系注入新动力)”[134]。范龙佩提到的“新动力”暗指使伙伴关系变得更具建设性所遇到的困难。

“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与欧俄关系制度化框架的关系尚不明朗。该伙伴关系旨在准备新的《合作伙伴关系协议》的同时,“改善莫斯科和布鲁塞尔之间的关系”[135]。这表明,在采用新商定的《合作伙伴关系协议》之前,“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为欧俄关系的继续提供了临时指导方针。“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建立在四个公共空间——经济,自由、安全和正义,外部安全,研究、教育和文化——现有成果的基础之上”。“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既不取代路线图,也不成为“新增结构的理由”[136]。它的目的是“为合作伙伴提供一个更自由、更具体、更务实的计划”[137]。有关于它的描述非常模糊,丝毫没有说明伙伴关系将如何在实践中运作。这种模糊性是由于在这一特定的语境中缺乏对“自由”和“务实”概念的定义。由于“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与早期的欧盟和俄罗斯合作框架的关系,因此欧盟委员会对外关系总司的一位前官员将它形容为“我们合作的新方向或新框架而非新起点”[138]。他认为“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不是重设欧盟与俄罗斯的关系,而是“在一个新方向下一切如常。这个伙伴关系……(没有)提出新的具体想法,(也没有)提出新的制度”[139]

由于难以确定“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给现有的欧俄关系带来的附加价值,保罗·弗伦利(Paul Flenley)怀疑该计划会“遭遇与之前的合作框架相同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弗伦利指出,“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试图“规范欧盟和俄罗斯关系”,[140]但这种方法存在实践的局限性。欧盟的扩张政策推动欧盟向新成员国输出准则和价值观,因为它们必须遵守欧盟的共同体法律。弗伦利指出,俄罗斯“不愿意,甚至不希望”加入欧盟,因此在与俄罗斯的关系中,欧盟准则的推广存在困难。[141]弗伦利还提到了欧盟在试图向俄罗斯输出其价值观时所面临的挑战。他指出,在“《合作伙伴关系协议》的框架内,利益和优先权已经不相称。欧盟关注的重点是促进民主、保障人权和开放市场。然而,俄罗斯“更关心国家权力的恢复”[142]。弗伦利表明,由于“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强调技术合作而不是规范合作,因此解决了《合作伙伴关系协议》的主要弊端。

欧盟和俄罗斯在现代化定义上的分歧给“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带来了挑战。对俄罗斯来说,现代化意味着把重点放在“经济和技术方面……以及对其文化和传统的尊重方面”[143]。相比之下,对欧盟来说,“尊重民主、保障人权和维护法治”是现代化的标志。[144]罗曼诺娃(Romanova)和帕夫洛娃(Pavlova)认为,对现代化的不同理解“阻碍了欧盟对俄罗斯信息的传递”,令这对伙伴之间实现“融合”变得“困难”[145]。在“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开启的两年前,克里姆林宫将其对现代化理解的定义写进《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定义如下:“改革创新经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确保国家在全球化的世界中具有竞争力,并加强宪法制度、法治和民主体制、保障人权和自由。”[146]

2011年11月,俄罗斯驻欧盟大使弗拉基米尔·奇若夫将现代化的概念直接与欧俄关系联系起来。他表示,在“不断深化和扩大的全球化”背景下,“没有一个国家……单靠社会、经济、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就能取得成功。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是通过相互加强多样化,实现共同前进。就俄罗斯和欧盟而言,他们有充分的条件和机会去实现这一目标”[147]。必须承认的是,奇若夫将欧盟和俄罗斯的资源集中起来用于进一步发展的设想是非常明智的,但事实证明,“加强多样化”非常困难。在2013年11月的维尔纽斯(Vilnius)峰会上,因欧盟与俄罗斯关系的变化,奇若夫“共同前进”的提议变得不可能。欧盟和俄罗斯在后苏联空间国家的问题上采取的是竞争而非相互同意的一体化战略。这种竞争的发展成为当代欧俄关系对抗的主要原因。

融合之所以具有挑战性,不仅是因为欧盟和俄罗斯对现代化概念的理解不同,还因为除了全面的“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之外,欧盟24个成员国还分别与俄罗斯缔结了各自的伙伴关系。罗曼诺娃和帕夫洛娃表示,在与24个欧盟成员国完善“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的过程中,不管欧洲伙伴添加何种条件,俄罗斯都“试图对现代化的定义进行微调,以期将现代化的解释与其社会背景联系起来”[148]。因此,很难为实现欧盟与俄罗斯关系的现代化制定同一战略。

欧盟委员会对外关系总司俄罗斯分部的官员们正在为巴罗佐主席准备文件,不久欧俄峰会将在斯德哥尔摩举行,届时“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将启动。巴罗佐主席希望在峰会上向梅德韦杰夫总统和媒体介绍“一些新鲜有趣的东西。显然,他对一长串琐碎而枯燥的话题感到厌烦,这些话题他烂熟于心”[149]。一位参与峰会文件准备的官员回忆道:“在这种压力下,我从(德国外交部长)施泰因迈尔那里窃取了(制定‘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的想法)。在部门内,我们已经讨论了德俄的‘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一整年,所以这并不是完全出乎意料的。”[150]在斯德哥尔摩峰会之前,欧洲理事会的任何内部文件中都没有提到常驻代表委员会对“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的意见,这表明在峰会上启动该计划的想法是自发的。[151]

在人权和能源政策方面爆发激烈冲突后,尽管“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的做法从规范转向务实,也未能改善欧盟与俄罗斯的关系。欧盟在与俄罗斯关系中坚持其价值观的意图遭到克里姆林宫的拒绝,这不仅体现在《俄罗斯中期战略》文件里,而且也体现在俄罗斯拒绝加入“欧洲睦邻政策”的态度上。俄罗斯颇具影响力的记者弗拉基米尔·索洛维约夫(Vladimir Solovyov)谴责了欧盟与俄罗斯关系中对价值观的关注,并且补充道:“‘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应该把重点放在实际问题上,而不是欧洲价值观的益处上。”[152]汤姆·卡西耶表示,“现代化伙伴关系”计划对贸易、投资和创新的关注使其成为一份“技术性为主的文件,规范性方面仅限于独立的司法体系、反腐败斗争以及与公民社会的对话”[153]。卡西耶准确地指出,2000年,欧盟开始采取“更加务实的态度,与俄罗斯进行建设性接触。在俄罗斯,建立伙伴关系被视为一种需求,而不是基于共同价值观或共同准则的选择。建立伙伴关系逐渐被边缘化,而建设性接触的信条将继续引起共鸣”[154]

在欧盟开始将经济和政治考虑置于人道主义关切之上,并与俄罗斯开展了第一次至关重要的能源合作之后,这一趋势愈发明显。[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