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14.我在书中阐述了婚姻的节制是上帝的恩赐,并通过使徒的见证教导这一观点,然后我不愿意忽视关于某些不信者的问题,他们似乎也与配偶过着贞洁的生活,对于他们我们该说些什么。[12]你从我书中的这一部分内容引用了其他一些段落。你否认使人行为正直的美德是上帝的恩赐,而认为它们属于人性的意志,不属于上帝的恩典,所以你常常争辩说,不信上帝的人有时也有这些美德,由此你企图使我们的论断无效,我们说,若不是借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他是上帝与人类之间的中保,依靠信心,就没有人能正直地生活。你这样做最明白地表示你自己就是他的仇敌。我们不能离题太远,但我们要看看你对这些陈述的反驳是否证明我是错的。我写道:“凡是没有与妻子守婚姻之信约,并且是为真上帝的缘故守信约的,不可能真诚地称为贞洁的。”我还说明了我是怎样证明这一点是正确的,提供了看起来应该非常重要的证据。“因为节制是美德,与它对立的恶是不节制;而所有美德,即使那些通过身体起作用的,也住在灵魂里,所以如果灵魂本身不忠实于真上帝,那凭什么正当理由说身体是节制的?”然后,为避免你们中有人否认不信者的灵魂是不忠实的,我提供了圣经里的证据:“看哪,远离你的,必要死亡;凡离弃你行邪淫的,你都灭绝了。”[13]但是你,虽然说过“凡是我认为显要的观点都要追击”,却完全略过了这个观点,似乎我认为它是枯燥乏味的。你必须决定你要否认哪个前提。你十分欣然承认婚姻的节制是美德;你也没有否认,所有美德,即使是那些通过身体起作用的,都住在灵魂里。而公开承认敌视圣经的人,可能会否认不信者的灵魂背弃上帝。从所有这些我们推出,或者真正的节制可以存在于背离上帝者的灵魂里——你看这是多么荒谬——或者在不信者的灵魂里不可能有真正的节制。然而当我说这话时,你假装是个聋子。我没有像你所诽谤的“为了辱骂实体而赞美恩赐”。人的实体若不是善的,它不可能得到神圣恩赐;正是那实体的过犯本身证明它的本性是善的,因为过犯是令人不快的,它贬低或减少本性里令人愉悦的东西,减少到什么程度,就令人不快到什么程度。

15.因此,当人得到神助时,他不只是“在帮助下获得完全”,如你自己所写的,由此暗示人不需要恩典,靠自己可以开始那借着恩典成全的事业,但是我们最好重复一下使徒的话,他说,那在你们心里动了善工的,必成全这工,直到末了。[14]你希望人荣耀,不是在主里面,而是在他自己的自由意志上,因为你希望他“在高贵之心的激励下走向可称颂的事物”,这样他得先奉献,然后得到报偿。果真如此,恩典就不再是恩典[15],因为它不是白白给的。你说:“人的本性是善的,它应得这种恩典的帮助。”如果你这样说是因为人的本性是理性的,上帝借着耶稣基督赐给的恩典不是给石头、木头或牲口,那我会愉快地接受这一点。人作为上帝的形象配得这种恩典,不是因为人先有善意,不需要恩典,因而有某种东西先于恩典,应当给予回报,那样恩典就不再是恩典,因为它不是白白给的,而是作为某种应给的东西给的。你为何以你惯用的方式论断我“认定神圣恩赐在于意志的果效”,似乎人的意志不需要上帝的恩典,可以自行引向善,而上帝使他的意志有效,作为对他的回报。难道你忘了我们反驳你时从圣经引用的话?——“意志是主所预备的”[16],或者说我们立志也是上帝在我们心里运行的结果。对上帝的恩典忘恩负义的人!对基督的恩典以及基督徒这个名称本身持敌视态度的人!难道教会没有为她的仇敌祷告?我问你:她为什么祷告?如果她祷告,愿他们得到报应,因他们实施了自己的意志,那他们必受到重罚。反对他们的事物是不会支持他们的。但她为他们的好祷告。因此,她为他们祷告不是因为他们的意志是善的,她祈求坏的意志能转变为好的意志,就如使徒所说:“意志是主所预备的”,“你们立志……是上帝在你们心里运行”。[17]

16.不敬神的人是恩典的死敌,你为我们提供了这些人的典范,你说,他们“虽然没有信仰,甚至被迷信束缚,但是不借助于恩典,仅靠良善的本性,就充满美德。这样的人仅凭他们与生俱来的自由力量,往往是仁慈的、端庄的、贞洁的、节制的”。你说这话,就已经把你原来认为属于上帝恩典的事物,即意志的果效,从恩典里取消了。你不是说那些人可以成为仁慈的、端庄的、贞洁的、节制的,但因为没有借着恩典成全意志,因而没有成为这样的人。如果他们既立志成为这样的人,实际上也成为这样的人,那么我们已经在他们里面看到意志和意志的果效。(如果这意志和意志的果效不是恩典)那么在那些你说显然充满美德的人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恩典的?如果你那么喜欢赞美不敬神的人,一定要说他们充满真正的美德——似乎你不曾听到圣经里说:“对恶人说:‘你是义人’的,这人万民必诅咒,列邦必憎恶。”[18]——那你干脆承认这些美德是上帝对他们的恩典,岂不更好。根据上帝隐秘的判断,他的判断并非不公,有些人生来意志薄弱;有些人智力低下,思维迟钝;有些人则拥有两样恩赐,既有敏锐的思维能力,又能把所学知识贮存在非常强大的记忆宝库里。有些人天性温和;有些人动不动就发火;有些人介于两者之间,对复仇不温不火。有些人是阉人;有些人生性冷淡,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使他激动;有些人好色成性,几乎难以克制;有些人介于两者之间,有时候很容易激动,有时候懒散倦怠。有些人非常羞怯;有些人非常大胆,有些人既不那么胆小也不那么胆大。有些人快乐,有些人忧郁,有些人介于两者之间。我所提到的这些全不是源于设置或构想,而是出于本性,因此医学家敢将它们归因于身体的结构。不论在经过全面考察之后提供什么答案,即使所有可能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我们仍然可以问,每个人是否都为自己造了身体,他或多或少忍受的这些本性之恶是否必须归于他的意志?没有人,不论以什么方式或者出于什么原因,能在此生逃避它们,不忍受它们。不论是最大限度的忍受,还是最小程度的忍受,没有人有权利对造他的那位说——尽管他是全能的,公义的和良善的——“你为什么这样造我呢?”[19]除了第二亚当,没有人救人脱离压在第一亚当子孙身上的重轭。[20]所以,把你所说的不敬者身上的美德也归于神圣恩赐,而不是只归于他们的意志,那要可接受得多;尽管他们对此一无所知,直到——如果他们属于预定的数目——他们领受从上帝来的灵,从而渐渐知道上帝赐给他们的事。[21]

17.但是人若不是义人,上帝不会让真正的美德存在于他身上。[22]同样,人若不因信得生,上帝也不会让他成为真正的义人,因为“义人必因信得生”[23]。那些希望被人认为是基督徒的,除了佩拉纠主义者,或者在佩拉纠主义者中除了你,谁会把一个不信主的人称为义人,把一个不敬神的人称为义人,还说义人受制于魔鬼?——不论他是法布里西乌(Fabricuis),是斯西庇奥(Scipio),是莱古鲁斯(Regulus),你认为这些名字能吓倒我,似乎我们是在古罗马的法庭上说话。你也可以诉求于毕达戈拉斯的学派,或者柏拉图的学派,但是最博学、哲学上造诣最深、也远比其他人高贵的人说过,除了那些以某种方式在心里留下那永恒、不变之实体——也就是上帝——的形式的人,那些学派中没有真正的美德。此外,我要以我神赐的虔诚和自由驳斥你:“真正的公义不在那些人里面”,“义人必因信得生,信道是从听道来的,听道是从基督的话来的。因为律法的总结就是基督,凡信他的都得着义”。[24]那些人怎么能是义的?对他们来说,真正义人的谦卑是庸俗的。骄傲使他们不跟从自己的理智,“因为,他们虽然知道上帝,却不当作上帝荣耀他,也不感谢他。他们的思念变为虚妄,无知的心就昏暗了。自称为聪明,反成了愚拙”[25]。那些没有真智慧的人怎么可能有真义呢?如果你把真智慧归于他们,那就没有理由不说他们到达了经上所论到的王国:“追求智慧的欲望能把你带到王国。”[26]因此,如果不信基督的人通过其他途径或者通过推理的力量可以到达真正的信仰,真正的美德,真正的公义,真正的智慧,那么基督就是徒然死了。正如使徒关于律法说得一点不假:“义若是借着律法得的,基督就是徒然死了。”[27]同样,我们可以真实地说,如果义是借本性和意志得的,那基督就是徒然死了。如果不论哪种义,是通过人的教导而得的,那么基督就是徒然死了,因为给予真正义的,也给予上帝的国。如果真正的义人不能被接入上帝的国,那上帝本身就是不义的,因为这国本身就是义,如经上所写:“因为上帝的国不在乎吃喝,只在乎公义、和平并圣灵中的喜乐。”[28]如果不信者的公义不是真正的公义,那么不论他们拿哪种美德与之联合,他们的美德都不是真正的美德(因为没有把上帝的恩赐归于它们的造主,导致恶人不义地使用这些恩赐)。因而,就不信者的美德来说,无论是自制,还是节制,都不是真正的美德。

18.但是你误解了使徒的话“凡较力争胜的,诸事都有节制”[29],因为你声称吹笛子的和其他无名的普通人也有自制,而圣经说它是一种极大的美德,若不是上帝赐给,没有人能拥有自制。[30]当那些人加入某种争斗中,他们为虚妄地追求冠冕而奉行克制。这种虚妄、颓废的贪求占据他们的心,克制了其他颓废的贪求,因此他们被认为是有节制的。但是令斯西庇奥们深感受伤的是,你尽管用动人的语言大力赞美他们的节制,却又把这种节制归给舞台表演者,忘了当使徒劝告人求美德时,使用了人的一种不健全的情感作为比喻。另外,圣经有一段经文劝告我们要爱智慧,说,就像追求钱财一样追求智慧[31],难道我们必须因此认为圣经在赞美贪婪?众所周知,爱钱财的人怎样费尽周折,不辞劳苦,逆来顺受,克制怎样的大喜大乐,只求增加财富,或者防止财富减少;他们以怎样的精明追求赢利,以怎样的谨慎避免损失,通常害怕拿别人的财产,有时候甚至看轻自己的损失,免得在对它的调查和诉讼中损失更多。因为这些特点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可以用这样的比喻劝告我们爱智慧,叫我们视智慧为财富,热切追求它,获得越来越多的智慧,忍受许多考验,克制欲望,思考未来,这样我们可以保存清白和恩惠。无论何时我们这样行为,我们就拥有真正的美德,因为我们的目标是真实的,就是与我们的本性相一致的救赎和真正的幸福。

19.有些人说:“美德是灵魂的一种习性,与理性和适度的本性相一致”[32],这样的美德定义并没有错,但是这些人不知道与必死者的本性相一致的,就是要得自由和幸福的本性。并非所有人仅凭自然本能就会盼望成为不朽和幸福的,除非他们能够获得这种不朽和幸福。这种最高的善只能借着基督,钉十字架的主临到人;死本身因他的死被征服了,我们的本性因他的伤而治愈了。因此,义人因信基督而得活。因为借着这信心,他谨慎、勇敢、节制、公义地生活,并由此在所有这些美德上正确而智慧地生活,因为他按信心生活。如果美德不帮助人获得那种真正的幸福,真正的基督里的信应许我们这幸福是不朽的,那它们绝不可能是真正的美德。如果我们说守财奴的美德是真正的美德——他们谨慎地思考赢利的各种途径,为谋求钱财勇敢地忍受残忍而痛苦的经历,节制而清醒地斥责人们迷恋的各种欲望;他们不抢夺别人的财产,常常对自己的损失嗤之以鼻,看起来似乎与公义相关,但他们这样做是为了避免陷入讼案遭受更大的损失——说这是真正的美德,你是否就开心了?如果谨慎地、勇敢地、节制地、公义地完成了某事,我们就有了四大美德,按你的观点它们是真正的美德,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只考虑做了什么事,而不考虑为什么做,那么它们都是真实的。我要引用你自己的话,免得说我是在诽谤你。你说:“整个美德的源头在于理性灵魂,所有使我们或有效或无效地成为好人的情感(affections)都在我们心里,如同在它们的主体里;它们是谨慎、公义、节制、坚毅。虽然追求这些情感的能力天生就在所有人里面,但它们并非在所有人里面都谋求同样的目标,而是根据意志的论断——它们顺服意志——或者被引向永恒的事,或者被引向世俗的事。此时它们的区别不在于它们是什么,不在于它们做什么,只在于它们该得什么。无论是它们的名称,还是它们的类型,都不能忽略;它们的区别只在于,当它们追求伟大的奖赏时,就使人丰富多彩;如果它们的追求微不足道,就令人灰心丧气。”我不知道你从哪里了解到这些事,但我相信即使现在你也可以看到,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得把守财奴思考各种利益的谨慎看作真正的美德;他们有时候因担心自己的财产遭受更大的损失,而看轻小的损失——就得把这样的公义看作真正的美德;他们克制对奢侈的欲求,因为那要花费很多钱,所以只满足于必需的食物和衣物——也得把这样的自制看作真正的美德;得把他们的坚毅,如贺拉斯所说“他们跨越海洋,攀越岩石,上刀山下火海,逃避贫困”[33]看作真正的美德;我们还知道,有些人在野蛮人入侵时,敌人的任何折磨都不能迫使他们放弃自己拥有的东西,那我们也得把这样的坚毅看作真正的美德。若此,这些美德用于这样的目的显得如此卑贱,如此丑陋,因此绝不可能是真实而真正的美德,但是在你看来却是真实的、美丽的,甚至“无论是它们的名称,还是它们的类型,都不能忽略,只是由于它们的追求太微小,才令人灰心丧气”,也就是说,你是根据属地利益的果子来判断,而不是通过属天的奖赏来判断。(所以在你看来)卡提林(Catiline)的公义不是别的,是真正的公义:他有很多朋友,他侍奉他们,保护他们;他与众人分享财物;他的坚毅是真正的坚毅,能够忍受饥渴寒冷;他的忍耐是真正的忍耐,在斋戒、寒冷、守夜中具有不可思议的忍受能力。[34]除了愚拙人,谁能成为这样的智慧人?

20.但是我们看到,你,一个学者,被这些恶的表象蒙骗,以为是真理。它们看起来接近美德,与美德毗邻,但它们与美德的距离,如同邪恶与美德的距离。坚定不移是美德,它的对立面是反复无常;然而,可以说,有一种恶与这种美德接壤,那就是顽梗,看起来与坚定很相像——当你认识到我所说的是对的,但愿你没有这种邪恶,不然,你仿佛热爱坚定,却完全可能是顽梗地坚守错误。因此,不仅有邪恶与美德相反,与它们截然对立,比如鲁莽与谨慎相对,还有邪恶看起来与美德很相近,很相似,但并非真的如此,那只是蒙人的表面。我们发现,与谨慎相邻的,不是鲁莽或者不谨慎,而是精明,但那是一种恶——尽管圣经的话“要灵巧像蛇”[35]应当在好的意义上理解,而在乐园里说的“蛇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36],要在坏的意义上理解。要找出所有这些与美德相邻的邪恶之名称并不容易,但是即使我们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我们也必须当心它们。

21.你知道,美德必然与邪恶相区别,不是看它们的功能,而是看它们的目的。功能就是它所成全的事物;而目的是为什么成全。就算人做某事时看起来没有犯罪,但他做这事如果不是出于他应该做这事的原因,他就是犯罪。你不注意这一点,把目的与功能分开,说离开目的的功能可以称为真正的美德,结果你陷入了这样的荒谬之中,甚至得把以贪婪为情妇的事物称为真正的公义。如果你只考虑功能,那么拒不拿别人的财产看起来也像是公义。但是,如果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回答是:“为了不在争讼中丧失更多的钱财”,这样的作为,为贪婪服务的作为,怎么可能属于真正的公义呢?伊壁鸠鲁把美德作为快乐的使女引入,这样的美德,不论它们做什么,都是为了获得或者拥有快乐而做的。上帝禁止真正的美德侍奉除了主之外的任何人,就是我们对他呼告的:“美德之主啊,求你使我们回转。”[37]因此,美德若侍奉肉体快乐或者任何世俗利益或者属地的奖赏,不可能是真正的美德。但是不给予任何事物帮助的美德也不是真正的美德。人里面的真正美德侍奉上帝,它们是上帝赐给人的;天使里面的真正美德也侍奉上帝,它们也是上帝赐给天使的。人所做的任何良善,如果不是为了真智慧吩咐的目的而得以成全的,从它的功能看可能是好的,但因为目的不正当,所以就是罪。

22.因此,即使那些行为者不是以恰当的方式行事,也有可能作出好的行为。帮助危险中的人是好的,尤其是帮助清白的人。但是如果人的行为是为了爱人类的荣耀,而不是爱上帝的荣耀,那他就不是以好的方式行好事,因为只要他的行为不是以好的方式做的,他就不是良善的。一个意志如果荣耀别人,或者荣耀它自己,而不是荣耀主,那上帝不允许它是善的,或者被称为善的。它的果子也不可能被说成善的,因为坏树不能结好果子;相反,好的作为属于上帝,他甚至借着恶人行善。因此,你所说的“所有美德就是使我们或者有效或者无效地成为善人的情感”,这观点错得多么离谱,简直没法说。我们不可能无效地成为善人,不论我们无效地成为什么,从那一点说,我们都不是善的,因为好树结的是好果子。上帝给那些不结好果子的树预备了斧子,要把它们砍下来,丢在火里;但我们绝不能说良善的上帝为好树预备了斧子。[38]所以,人绝不可能无效地成为好的;只是在那些不好的人中,有些恶少一点,有些恶多一点。

23.我不明白回想使徒的话里描述的那些人对你有什么帮助:“没有律法的外邦人,……自己就是自己的律法,显出律法的功用刻在他们心里。”你试图通过这些外邦人证明,即使那些基督信仰外的人也可以有真正的公义,因为使徒说他们“顺着本性行律法上的事”。在这一段落里你清楚地表达了使你成为上帝恩典之仇敌的教义,这恩典是借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赐给的,就是带走这世界的罪的那位[39]。你引入一个族类,他们可以通过自然之法而没有基督的信仰使上帝悦纳。这是基督教会之所以憎恶你的主要原因。那么你希望他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呢?他们是否要拥有真正的美德,但只是无效地成为善的,因为不是为了上帝的缘故?或者他们中有些要被上帝悦纳,要从他得永生的报偿?如果你说他们是无果效的,那美德对他们有什么用?因为根据使徒,“就在上帝审判人隐秘事的日子”[40],他们自己的念头将为他们辩护。如果那些有自己的念头为自己辩护的人不是无效地成为善的,因为他们按本性做律法之工,因此从上帝领受了永恒的回报,那么不可否认,他们之所以为义,原因在于他们因信得活。

24.我从使徒引用的证据——“凡不出于信心的都是罪”——你高兴地接纳了,但你并不是按它自己的意思解释,而是按你加给它的意思解释。使徒先是在谈论食物,但当他说:“若有疑心而吃的,就必有罪,因为他吃,不是出于信心”时,他希望对所论及的这种罪做一般性陈述,同时得出结论说:“凡不出于信心的都是罪。”[41]我不妨暂且同意你,把它只理解为对食物的论述。那我在同一个段落里引用的另一则证据怎样呢?你没有质疑,因为你发现根本无法将它歪曲以迎合你的观点。我从《希伯来书》引了经句:“人非有信,就不能得上帝的喜悦。”[42]为得出这一陈述,保罗讨论了人的整个生命,义人因信得活的生命。然而,纵然没有信就不可能得上帝的喜悦,但没有信的美德却使你喜悦,所以你说它们是真正的美德,它们使人成为善的。[43]然后同样,你似乎懊悔赞美它们,所以毫不犹豫地说它们是无果效的。

25.因此,那些按本性之法成为义的人得上帝喜悦,并且是因信而得上帝的喜悦,因为人非有信,就不能得上帝的喜悦——他们得喜悦凭的是什么样的信心呢?不就是基督的信心吗?如我们在《使徒行传》里读到的:“上帝叫他从死里复活,给万人作可信的凭据。”[44]之所以说他们没有律法,仅凭本性做了律法的事工,是因为他们从外邦人来到福音面前,不是从割礼而来,割礼是有律法的,而是凭着本性而来,好叫他们相信,他们的本性就是因上帝的恩典获得修正的。你不可能通过他们来证明你想证明的东西——即,即使不信者也有真正的美德——因为那些人是信徒。如果他们没有基督的信心,那他们既不是义的,也不能叫上帝悦纳,因为没有信心,就不能得上帝的喜悦。因此到了审判的日子,他们的念头将为他们辩护,使他们得到比较容易忍受的惩罚,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按本性做了律法的事工,把律法的工刻在了心上,甚至能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是那些没有信心的人就犯了罪,因为他们没有将他们的事工指向应该指向的目标。法布里西乌受到的惩罚肯定比卡提林轻,不是因为法布里西乌是善的,而是因为卡提林更恶。法布里西乌比卡提林少一点邪恶,不是因为他有真正的美德,而是因为他偏离真正的美德还没有那么远。

26.或许你将提供一个介于地狱和天国之间的处所,那些未得上帝喜悦的人——人非有信,就不可能得上帝的喜悦,他们在自己的事工上没有信心,在心里也没有信心——就住在那里,但不是处在悲惨境状中,而是处在永恒福祉中?你是否要为那些对自己属地的祖国表现出巴比伦式的热爱的人构想这样一个处所?他们以公民道德侍奉魔鬼或属人的荣耀,但那不是真正的美德,只是看起来类似于真正的美德——是不是为法布里西乌、莱古鲁斯、法比乌(Fabii)、斯西庇奥、卡米利乌(Camilii),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人[45],设计出这样的处所?就如你为没有洗礼就离世的婴儿所做的那样?我不相信你自己的毁灭状态还能卖弄这种轻率行为。你问:“难道那些有真正公义的人会陷于永恒的地狱?”轻率至极的话!他们里面没有真正的公义,如我所宣称的,因为功效不应只按行为衡量,而要看它们的目的。

27.你这位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绅士带着优雅和智谋断言:“如果不信者的贞洁不是真正的贞洁,那么同样的理由必然可以说,异教徒的身体不是真正的身体,异教徒的眼睛没有视力,长在异教徒田地里的庄稼不是真正的庄稼,以及许多其他荒谬至极的结论,会让明智的人大笑不已。”你的笑不是使明智的人笑,而是使他哭泣,就如疯子的笑使他们健康的朋友哭泣。你要与圣经相反,否认不信者的灵魂犯通奸罪?你还笑,你还是健全的吗?这是从哪里出现的,怎样出现的,为何会出现?这既不是真正的贞洁,也不是真正的明智。事实上,我说,犯通奸罪的灵魂的贞洁不是真正的贞洁,而笑说这可耻之事的人的疯狂是真正的疯狂。我们绝不会说异教徒的身体不是真正的身体,如此等等。我们不能这样推导:如果不敬之人夸口的美德不是真正的美德,上帝所造的身体就不是真正的身体。我们可以明确地说异端分子的眉毛不是眉毛——如果我们不是指上帝所造的肢体,而是指羞耻。如果我没有在我的书里预料到你对“凡不出于信心的都是罪”这话的解释甚至包括不信者身上那些上帝恩赐的事物,不论它们是灵魂的好,还是身体的好,那会怎样呢?正是在你的解释里我们发现你徒然唠叨着身体、眼睛以及其他肢体。长在异教徒田地上的庄稼也属于这一类。它们的创造者是上帝,不是异教徒。你没有将我的以下这话与我的其他话一起引用:“因为灵魂、身体,以及灵魂和身体中合乎人性的任何一种善,都是上帝的恩赐,甚至在罪人中也是这样,因为创造它们的是上帝,而不是他们。至于‘凡不出于信心的都是罪’这话,指的是罪人自己做的事。”[46]如果你真的记得我这段简短而清晰的陈述,我想你不至于会不诚实到这样的地步,竟断言我们会说这样的话:“异教徒的身体不是身体,异教徒的眼睛没有视力,长在异教徒田地上的庄稼不是庄稼。”我要不断重复我对你说过的这些话,就仿佛你刚从睡梦中醒来,因为它们可能已经从你心里溜走了。我说:“这些是上帝的恩赐,甚至在罪人身上也如此,因为创造它们的是上帝,不是他们。至于‘凡不出于信心的都是罪’这话,指的是罪人自己做的事。”当你说出疯话,发出大笑,你的行为就像一个精神错乱的人,但是当你毫不注意并且忘掉那些真理,如我所说的,我不久前刚刚说过,并且它们就写在我那篇你似乎要反驳的作品里,此时你更像一个懒鬼,而不是疯子。

28.你说你很惊奇,“这么杰出的人”——用嘲笑的方式指我——“竟然没看到当他论断有些罪被另一些罪征服时,帮了我多大的忙”。你接着说:“无论如何,一个人通过自己向圣洁的努力,加上上帝的帮助,可以没有罪。因为,”你说,“如果罪可以被罪克服,那罪被美德克服岂不是更加容易得多?”你说这话仿佛我们会否认上帝的帮助至大无边,只要他愿意,我们就能在今日完全剔除我们无可避免地要与之争战的邪恶淫欲。但即使是你,也不会承认这样的事会发生,至于它为什么不发生,那是因为“谁知道主的心?”[47]但是我确实知道,不论什么原因,在上帝隐秘而崇高的计划里总有某种东西可以解释,为什么只要我们活在这必死的肉体里,我们里面就有某些东西是我们的心灵必须与之争战的,知道这点可以说是一种大知识了。所以我们要说:“免我们的债。”[48]我对你说,作为人对人说,并且是作为一个“属地习性压迫心灵,使它承担很多事情”[49]的人,我说,就神创造的各种本性的优点而言,在造物中没有什么东西比理性思维更优秀的。因此,一个好的心灵在自身中比在其他任何造物中享有更多的快乐和满足。然而这种自我喜悦是多么危险,多么有害,因为它在得意忘形中可能引发高烧,生出错觉之疾。只要它没有看见——到了末了它必然看见——至高的、不变的善,这种危险就始终存在;只有与那至善相比,它才会鄙薄自己,并且出于对至高者的爱,它就会发觉自己可恨;它将完全充满他伟大的灵,从而选择至善,舍弃自己,不仅以它的理性,而且以永恒的爱。我们需要花很长时间来证明这一点;那被饥饿折磨得精疲力竭的人醒悟过来,意识到了这一点,说:“我要起来,到我父亲那里去。”[50]于是我们知道,我们必须生活在每日求罪得赦免之中,生活在这虚弱之地,这样我们才不会活在骄傲之中。当骄傲之恶不再能够试探灵魂,没有任何事物我们必须与之争战,到那时,灵魂必充满至善的异象,燃烧对它的炽烈之爱,在这种对至善的炽爱中,它不可能堕落,再次沉湎于自我喜悦之中。由于这种骄傲之恶,就是使徒保罗,也不敢把自己交托给自己的自由意志,因为他还没有获得对至善的完全分有;为了防止他自高,上帝就让撒旦的差役去攻击他。[51]

29.不论原因是这样的,还是其他我远不能理解的事物,我不能怀疑,无论我们在这可朽身体的负担之下取得了多大的进步,“我们若说自己无罪,便是自欺,真理不在我们心里了”[52]。因此圣教会就算是为她肢体中那些既没有罪行的玷污,也没有错误的皱纹[53]的人,也鄙视你目空一切的反驳,从不停止向上帝恳求:“免我们的债。”不知道你教义的人不会意识到你的傲慢有多大,对个人美德多么自以为是,你说:“无论如何,人凭自己向圣洁的努力,再加上上帝的帮助,可以完全没有罪。”你的意思是想说,先有人出于自己的意志向圣洁的努力,不需要上帝的帮助,而上帝的恩助不是无偿的,而是完全应得的。由此你认为一个人可以在这可悲的生命中做到没有罪,所以他没有任何个人的原因需要祈求上帝说:“免我们的债。”你似乎说得比较含蓄,因为你没有说他可以没有所有罪,也没有说只是某些罪,而非所有罪。你挖空心思地斟酌所说的话,使它在字面上既不会受到我们的攻击,又留有自我辩护的余地,似乎你对自己冒昧的论断也感到脸红。如果你在佩拉纠主义中间,你就可以说你之所以没有说只是某些罪,是因为人可以完全没有所有的罪。如果是在我们中间讨论,你可以说你之所以没有说所有罪,是因为你希望我们明白,你的意思是说每个人都必须为某些罪祈求宽恕。但是我们这些知道你的意思的人,不会洞察不到你的企图。

30.你说:“如果一个外邦人给一个赤身露体的人穿上衣服,因为这不是出于信,所以就是罪吗?”就它不是出于信而言,它确实就是罪——不是就事情,也就是给赤身露体者穿上衣服这件事本身而言是罪;而是说,一个不敬神的人不会承认,在这样的事工中不把荣耀归于主这就是罪。为使你明白这一点我们已经说得很多了,但是由于这个问题很重要,请再稍作留意。是的,我要引用你自己的话:“如果外邦人”,他不是因信而活,“给赤身露体的人穿上衣服,救人脱离危险,为伤者包扎伤口,出于真诚的友谊捐助钱财,或者即使备受折磨也拒不作伪证”,那我要问你,他做这些好事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如果他是以恶的方式做这些事的,那么尽管这些事本身是善的,你也不能否认凡是以恶的方式做的,都是犯罪,不论他做的是什么。但是你不希望他做这些事是犯罪,所以你必会肯定地说,他是行善,是出于好意做的。那么坏树就结出好果子了,而根据真理,这是不可能的事。不要急于表达观点,先仔细想一想你的回答。你是否把一个不信神的人称为好树?若是,那他必然得上帝的喜悦,因为好人必得至善者喜悦。那么圣经上为何说:“凡不出于信就不能得上帝的喜悦?”[54]你是否会回答说,他是好树,并非就他不信神而言,而是就他是一个人而言的?但是我们的主岂不是说过:“坏树不能结好果子?”[55]——无论他是谁,是人,或者是天使。如果是人,就他是人而言,是好树,那么可以肯定。一个天使,就他是天使而言,也是好树,因为天使是上帝的作品,上帝是一切好本性的造主。因此,就不会再有经上说不能结好果子的坏树了。完全没有信心的人会怎样想?因此,说某人是坏树,不能结好果子,不是就他是人而言的——人是上帝的作品——而是就他是有恶意的人而言的。那你还要说一个不信主的意愿是好意吗?

31.或许你会说一个怜悯的意愿是好的。如果怜悯无论如何都是好的,就如基督的信心,就是使人生发仁爱的信心[56]始终是好的,那这话没错。但是有一种怜悯是恶的,就是在争讼的事上偏护穷人[57],扫罗王也因这样的怜悯最终罪有应得地受到上帝的惩罚,因为他出于人的情感,违背上帝的诫命,宽恕了被俘的王。[58]仔细看看,唯一好的怜悯完全有可能就是出于这好信心的怜悯。为了使你彻底明白,请回答你认为不信的怜悯是否为好的怜悯。如果以恶的方式拥有怜悯是过错,那不可否认,以不信的方式拥有怜悯也是过错。怜悯就其本身来说,出于本性同情,是好的事工,但不信地使用这种善工的人是以恶的方式使用它,以不信的方式行这善事的人就是以恶的方式行善事;而凡是以恶的方式行事的就是犯罪。

32.我们从这些话可以得出,不信者的行为,即使是善工也不是他们自己的善工,而是那使用恶人作善人的上帝所做的工。但他们的罪是他们自己的,他们以恶的方式行善事就是罪,因为他们行这些事,不是出于一个相信的意志,而是出于不信的意志,也就是说,出于愚蠢而有害的意志。没有基督徒会怀疑,只能结出坏果子,也就是生出罪的树是坏树。因为不论你愿意与否,“凡不出于信心的都是罪”[59]。因此,上帝不可能爱那些树,如果他们始终保持原来的样子,他就计划把他们砍去,因为“人非有信,不能得上帝的喜悦”。但是我在这里停住了,似乎你本人没有说过那些树不结果子。我问你,当你赞美不结果子之树的果子时,你是否在开玩笑或者在胡言乱语?树或者不结果子,或者结的是坏果子,两者都不应当受到赞美;或者结的是好果子,那树就不是不结果子的,而结好果子的树是好树,应得上帝的喜悦,好树不可能得不到悦纳。否则圣经里的话“人非有信,就不能得上帝的喜悦”,就是错的。最后一句话怎么与前面的话统一呢?

33.你的回答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徒劳无益的话吗?你说我曾断言“人如果没有为上帝的缘故行善,从而不能从他得永生,那他们往往是无效地成为善的”。那么公义而良善的上帝难道要把好人送到永死去?我很遗憾地注意到,当你思考这样的事,说这样的事,并且把它们记载下来,然后又转过来指责我,因为我没有犯同样的愚蠢之罪,你这样做会引出多少错误的结论。简而言之,你虽然在这些问题本身上确实犯了错,人能犯错到什么程度,你就错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为了防止有人以为我只是在文字上对抗你,请理解我们主所说的话:“你的眼睛若昏花,全身就黑暗。你的眼睛若了亮,全身就光明”[60],并从这话知道,人若不是出于好的信心——就是使人生发仁爱的信心——行善工,他的全身,可以说那是以各样事工为肢体构成的,就会变得黑暗,也就是充满罪的黑暗。不信者的事工在你看来是他们自己的善工,但你至少会同意,他们的事工不会引导他们获得永恒的救恩和王国。要知道,我们说人的这种善,这种善意,这种善工若没有上帝的恩典——这恩典是借着上帝与人之间的一位中保赐给的——就不可能给予任何人,并且只有通过这种善,人才能被引向永生和上帝的国。所有其他在人看来是可赞美的工作,在你看来可能是真正的美德,它们看起来可能也是善工,没有任何罪地成全了,但就我来说,我知道:它们不是根据善意行出来的,因为一个不信神的、不敬神的意志不是一个善的意志。你称这些意志为好树,但是我只要说它们不结上帝的果子,所以不是善的,这就足够了。它们依赖你的话,你的赞美,以及如果你愿意,以你为种植者,可能与那些也视之为善的人结果子。然而,不论你愿意与否,我的论点必然得胜:对世界的爱——人借此成为这世界的朋友——不是从上帝来的;只享受造物,无论是哪种造物,而不爱造主的,这种爱不是从上帝来的;而对上帝的爱引导人走向上帝,这种爱只能借着耶稣基督连同圣灵从上帝来。借着对造主的这种爱,每个人甚至对造物也能正当使用。而没有这种对造主的爱,任何人都不能正当使用任何造物。这种爱是需要的,它能使夫妻间的节制也成为一种有福的善;肉体结合的意图不是情欲之乐,而是生育子孙的渴望。然而,如果求乐占据上风,迫使一种行为以自身为目的,而不是为了生育孩子,那么这就是罪,只是鉴于这是基督徒的婚姻,这种罪将得到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