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40.接下来你引入我的另外一些话,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反对我,重复我已经在前面的论证中反驳了的观点。如果我沉湎于重复同样的话,那争论何时能结束?你提出你的追随者常常用来反对基督恩典的无谓论断,你说我们借着恩典之名,说人因注定的必然性而成为善的,但是那些还不能说话的人以声音和舌头强烈抗议你。你不厌其烦地唠叨,要使人们相信佩拉纠在巴勒斯坦主教面前谴责的教义,即“上帝的恩典按照我们的功绩赐给”,但你没有提到婴儿有什么功绩,可以使那些被收为上帝儿子的人与那些没有接受那种恩典就死去的人之间相区别。

41.你诽谤我说过我们不应指望人的意志作出任何努力,因为那会与福音书里的话相矛盾,我们的主在那里说:“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因为凡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65]这里,你似乎已经把这祈求、寻找、叩门看作先于恩典的功绩,所以应有相应的报偿给予这样的功绩,于是我们只是徒劳地谈论恩典,似乎没有恩典在先,感动心灵,从而向上帝祈求、寻找这种圣福,我们就叩门,一直叩,门就开了。如果反对的、敌对的心灵皈依向主不是恩典的作为,那么经上写的话“他的怜悯引领我”[66]是徒然的;为我们的仇敌祷告的命令是徒然的[67]。

42.你引用了使徒的一个证据,说上帝愿意万人得救,明白真道[68],所以叩门的人,他就给他们开门。你想要用你的教义让我们明白,之所以并非所有人都得救,都明白真道,其原因在于,虽然上帝愿意给,他们却不愿意祈求;虽然上帝愿意提供,他们却不愿意寻找;虽然上帝愿意开门,他们却不愿意叩门。婴儿不能说话,他们的沉默就驳倒你的观点,因为他们既不祈求,也不寻找和叩门——实际上,在他们受洗时,有时甚至还尖叫、吐口水、挣扎反抗——然而他们接受并发现门向他们打开了,他们进入上帝的国,拥有永恒的救恩和真道的知识。更多的婴儿没有得到那“愿意万人得救,明白真道”的上帝的恩典。你不能对他们说:“我愿意,只是你们不愿意。”[69]如果上帝早就有定意,他们这些还没有按自己意志作出决定的能力的人,谁会抵制他万能的旨意?那么我们为何不接受这话“他愿意万人得救,明白真道”,如我们接受同一位使徒所说的“因一次的义行,众人也就被称义得生命了”[70]?因为上帝愿意凡是借着一人的义行得到恩典,被称义得生命的人都得救,明白真道。另外有人可能会问我们:如果上帝愿意所有人都得救,明白真道,但他们没有明白,因为他们不愿意明白,那么为什么这么多没有洗礼就夭折的婴儿没有进入确定有真道的上帝之国?是否他们不是人,所以“万人”这个词并不包括他们?既然他们还不知道在这样的事上如何愿意或者如何不愿意,那能不能说,上帝诚然愿意,但他们不愿意?即使是受洗后夭折的婴儿,他们借着洗礼的恩典,明白在上帝的国里完全确定的真道,即使是这样的婴儿,进入上帝的国也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想要借基督的洗礼获得更新的生命。如果前者不受洗的原因是他们不愿意,后者受洗的原因也不是他们愿意,那么为何上帝虽然愿意所有人都得救,都明白真道,却不允许这么多人——他们并没有出于任何自己意志的决定抵制他——进入他的国,明白那确定的真道?

43.或许你会说,婴儿之所以不应算在那些上帝愿意他们得救的人数中,原因在于,婴儿是根据你在这里理解的救恩种类得救的:你说,因为他们没有传染任何罪。由此,你就推导出一个更为荒谬的结论,认为上帝对十分不敬、可耻的人比对非常清白、几乎没有什么罪之污点的人显出更大的仁慈。因为他愿意前者全部得救,他也必然愿意他们进入他的国,只要他们得救,就可推导出这一点;而他们中间那些不愿意的人就阻断了自己的道路。另一方面,上帝不愿意大量没有受礼就死去的婴儿进入他的国,尽管他们,如你所认为的,没有被任何罪阻挡,也没有人怀疑他们不可能以自己的意志抵制他的旨意。那么是否可以作出这样的推论:他愿意所有这些人都成为基督徒,但他们中许多人不愿意;他不愿意所有那些人成为基督徒,但他们没有一个人不愿意。这是与真理格格不入的。主知道谁是属于他的[71],他愿意他们得救并进入他的国,这是确定无疑的。因而,“那愿意万人得救,明白真道的”这话应当像我们所解释的那样理解:“从一人的义,众人都被称为义而得生命。”

44.如果你认为使徒的证据可以这样解释,“万”这个字的意思是在基督里称义的许多人(事实上,其他许多人没有被引入基督的生命),那么可以这样驳斥你,“那愿意万人得救,明白真道的”中的“万”是指上帝愿意其获得恩典的许多人。这样说要恰当得多,因为除了他愿意的,没有人能来。子说:“若不是差我来的父吸引人,就没有能到我这里来的。”[72]因此,所有得救并明白真道的人都是经他愿意的,所有来的都是出于他的意愿。像婴儿那样的人,还没有使用自由意志,是按他的旨意重生的,也借他的创造权能生成;那些已经实际使用自由意志的,若不是借着他的旨意和协助——意志是由他预备的——就不能发挥自己的意志。

45.如果你问我他为何不改变所有不愿意的人的意志,那我也要请你回答:他为何不通过重生的水洗接纳所有要死的婴儿,因为他们的意志是沉寂的,根本不可能反抗他?如果你觉得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太深奥无法考察,那我得说,对我们双方,这两个问题都太深奥难测了。也就是说,无论是成人还是婴儿,上帝为何愿意帮助一个,而不愿意帮助另一个。但是我们认为,上帝没有任何不公平的[73],这一点是确定的,并且永恒不变,所以他可以谴责任何不曾做错事的人;上帝是圣善的,因此他释放许多没有任何个人功绩的人。在那些他所谴责的人中,我们看到众人应得的报应,叫那些他所释放的人从中知道,他们应得的惩罚给他们解除了,他们不应得的恩典赐给了他们。

46.你不知道怎样按照恰当的基督教精神来思考这些问题,所以你才会说它们是注定要发生的。“不是出于功绩的,就是出于命运”,这是你的话,不是我们的话;但为了避免有人根据你的界定得出这样的结论,无论对人发生了什么,只要不是由于功绩发生的,就必然是命运使然,你尽最大的努力主张既有好的功绩,又有恶的功绩,免得否定了功绩之后,你就只剩下命运了。因此有人可以用以下的论点反驳你。首先,你说,如果人没有个人功绩而得到事物,那必然是出于命运。因此我们必须承认功绩,你说,因为如果没有功绩,就必然是命运。而婴儿没有任何功绩,所以他们受洗是出于命运,进入上帝的国也是出于命运;再者,婴儿没有过失,他们不受洗是出于命运,没有进入上帝的国也是出于命运。看哪,乳儿不能说话,无法宣告你犯了宿命论之罪。然而,我们认为功过应归于被损坏的源头,根据这一理论,我们说,一个婴儿进入上帝的国是出于恩典,因为上帝是善的;另一个婴儿没有进入上帝的国是罪有应得,因为上帝是公正的;无论哪种情形,都不是命运问题,因为上帝随己愿行事。我们虽然知道一个受谴责是根据他的审判,另一个得释放是出于他怜悯,他的怜悯和审判我们都满怀信心地称颂[74],但我们是谁,敢问上帝他为何谴责这个,而不是那个?受造之物岂能对造它的说:“你为什么这样造我呢?”用泥土做器皿的窑匠难道不是从同一个团块——它的源头已被损坏且被定罪——根据怜悯拿一块做成贵重的器皿,又根据审判拿另一块做成卑贱的器皿?[75]因此,被定罪的没有权利报怨他所得的惩罚,白白得到恩典的也不能夸口自己的功德。相反,当他认识到白白给予他的东西,在同样条件下要求另一人偿还,他应当谦卑地献上感恩。

47.你声称我在另一卷里说过:“如果赞同恩典,就否认自由意志;同样,如果赞同自由意志,就否定恩典。”你诽谤我,这不是我所说的话,尽管由于这个问题很难,可能看起来并被认为是这样说的。我不反对完整地引出我的话,好让读者看看你怎样误解我的作品,又怎样利用无能者或无知者,他们把你的喋喋不休误以为是振振有词。我在致圣皮尼亚努(Pinianus)的名为《论恩典驳佩拉纠》(De gratia contra Pelagium)第一卷末尾处说:“自由意志的问题涉及极难描述的特点,以至于如果捍卫自由意志,似乎就否认了上帝的恩典;如果主张上帝的恩典,似乎就否认了自由意志。”[76]你这个诚实而真诚的人,(在引用时)剔掉了我的一些话,添加上你自己的阐释。我说,那个问题很难理解,但没有说不可能理解;更没有说你谬传的那些话:“如果赞同恩典,就否认自由意志;同样,如果赞同自由意志,就否定恩典。”如果你是准确地陈述我的话,那就不存在诽谤了。只要把我的话放在它们的上下文中理解,我说“似乎”,我还说“被以为”,你在这个重大问题上的欺诈就昭然若揭了。我没有说否认恩典,而是说似乎否认恩典。我没有说否认或者失去自由意志,而是说以为失去。你许诺说只要把几卷书本身检查一番,我陈述中的不敬虔就会一目了然,就可以摧毁。如果人们看到说谎者是真实可靠的,那谁还会在争论中寻求智慧呢?

48.你说:“人若说罪给予不敬者的东西,恩典也给予它自己,那他不是称颂恩典。”你这是指婚姻的节制,你认为不敬者拥有这种节制。你这好争论的人,真正的美德,不是杜撰的或者不存在的东西,是借着恩典赐给的。只是你为何将节制和童贞合在一起,似乎它们是同一类事物?节制属于灵魂;而童贞属于身体。身体可能在暴力下失去童贞,但节制在灵魂里不受伤害;同样,身体上的童贞可能毫发未损,但灵魂里的节制被淫欲所败坏。因为这个原因,我说的不是真正的婚姻或寡居或童贞,而是真正的节制:“不论是夫妻的、寡妇的或童女的,若不是与真正的信心结合,我们就不可能谈论真正的节制。”[77]当他们通过受损的意愿行奸淫之事,或者淫猥地想象放荡行为,他们诚然可以是夫妻、寡妇或童女,但不可能是节制的。你说即使他们心里奸淫,也可以有真正的节制,按照圣经,所有不敬者都在心里犯有奸淫罪。

49.如果婚姻为繁殖子孙的目的正当使用淫欲之恶,那谁能说“恶存在于夫妻的肢体里”?如果引发淫欲只为生育的唯一目标走向合法结合,那淫欲就不会是一种恶;但事实上,婚姻的节制抵制这种恶,成为它的界限,并因此是一种善。你说“它的罪因信仰而不受惩罚”,这是造谣,因为如果有人借着源于信心的善正当使用情欲之恶,那就没有犯罪。这里也不能说,如你所认为的:“我们可以作恶以成善。”[78]因为婚姻作为婚姻,里面没有恶。在那些父母所生的人中,婚姻并没有生出他们里面的恶,而是发现里面的恶,这恶不属于婚姻本身。就第一对夫妻来说,他们没有父母,所以不和谐的肉体淫欲之恶,也就是婚姻正当使用的恶,是罪的结果,不是婚姻的结果,婚姻不应从那恶被定罪。你为何问,我是把基督徒夫妻的交配之乐称为节制还是称为不节制?请听我的回答:称为节制的,不是快乐,而是对那恶的正当使用,而因为这种正当使用,恶本身不能被称为不节制。不节制是可耻地使用那种恶,正如童女的节制是克制不使用它;因而,恶丝毫不损害夫妻的节制,它是从出生的恶传染的,要在重生中得到洁净。

50.“但是,如果连基督徒夫妻生的孩子都因为情欲之恶而沾染过错,那么唯有童女的节制才能拥有幸福,而在不敬神的人中就可以看到这种节制”,如你所说,“所以那些在节制这一美德上修炼到极致的不信者,将胜过被情欲之瘟疫毁掉形象的基督徒”。事实不是如你所说的,你大错特错了。那些正当使用情欲的人没有被情欲毁掉形象,只是他们确实生育了那些被情欲之瘟疫毁掉形象并因而必然要重生的人。在不敬神的人中也没有显现出童女的节制,尽管身体上的童贞可能在他们身上有所表现。真正的节制不可能存在于犯奸淫的灵魂里。因此,不应选择不敬者的童贞之善,而舍弃信徒的夫妻之善。夫妻若是正当使用这恶,就胜过以邪恶方式使用它的童女;因此,只要已婚者正当使用情欲之恶,就不会如你诽谤的:“他们因为信就免于惩罚。”因为他们的信,他们的贞洁是一种真正的而非虚假的美德。

51.你指控说,摩尼教徒声称:“人如果意识清醒地威胁说要杀人,那他是有罪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他吹牛说要做某件违法之事,虽然他要以恶的方式做,但他相信自己是出于信心才这样做的,那他就无罪。”我们要怎样关注你的这种指控?我从没听说过摩尼教徒说这样的话。但是就算他们确实说了,或者你又在诽谤他们,那又怎样?大公教信仰——我们所坚持的信仰,我们也极力向你陈述它的力量所在——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们说,看起来是善工的事工没有信,就不是真正的善,因为真正的善工必然是上帝所喜悦的,而没有信是不可能使他喜悦的。[79]因而,没有信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善工。而在事工中生发仁爱的信心不会做显然是恶的事,因为爱是不加害于人的。[80]

52.你说:“因此,合性的淫欲是善的(你羞于称之为肉体的淫欲),只要以适当的方式保持它,它就不会被任何邪恶的诽谤所贬损。”我问你怎样才能以适当的方式保持它?若不抵制它,还能怎样保持它?若不是为了避免它贯彻恶的欲望,为什么要抵制它?那么它怎会是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