吠檀多哲学对次序的重视

一、吠檀多哲学对次序的重视

梵神思想与圆融思想并无关系,这一点我们不妨从印度吠檀多哲学的发展来看。吠檀多,就是指《奥义书》等经典,最集中地体现了古代印度的人性修辞,吠檀多哲学在大乘佛教末期有了很大的发展,而我们可以从中发现,这种发展从未产生什么“圆融”的思想来。

吠檀多哲学中,《梵经》和商羯罗的《梵经注》是重要的典籍。龙达瑞指出:“《梵经》认为,佛教的理论无法解释‘和合’是怎样产生的,因为组成物质和合的那个部分缺乏‘智’。佛教不承认有任何‘常’在的‘智’,这种‘智’相当于《梵经》视为‘欢喜的灵魂’或作为‘统治的神’,原子的结合是由‘智’产生的。”[126]关于和合如何产生,佛法确实很少涉及,后来的唯识宗建立阿赖耶识,大约就是解决这个问题,但也受到商羯罗的批判。理论上的困难,本身也可算作是佛法衰老的一个原因。

商羯罗的《梵经注》很能说明梵我如一与所谓圆融是毫不相干的。“以这个被称为无明的阿特曼与非阿特曼的相互附加为前提,就产生了世俗和吠陀中常见的种种量与所量,以及以仪轨、禁制和解脱为目的的一切经典。”[127]“因为如果没有基于身体、诸根等等[基础之上]的‘我’、‘我的’之类的‘我所执’, [阿特曼]就无法称为认识者,量就无从发挥作用……如果没有诸如此类[的阿特曼与非阿特曼的相互附加],无所依著的阿特曼就不能成为认识者。”[128]要正确从事经典所规定的行为如祭祀等,就需要认识阿特曼。这种种附加的属性,就使无所依著的实体成为可识的。而这种种附加,就是无明。这里所说的“附加”,显示出了吠檀多哲学一个重要的特征:即其对于次序的重视。梵是第一位的,其他事物都是为了认识梵而进行的附加,是第二位的,这就是梵学对世界的独特触觉,是其特殊的人性修辞。

《大林间奥义书》:“彼自思维:若舍我以外更无何者,我何所畏焉?于是彼之畏惧消失。彼何所畏哉?唯有第二者,斯有所畏也。”[129]自我独一无二,自无所畏。但下文又说因其以外“更无何者”,所以“无乐”,因此又愿意有第二者。愿意有第二者,则万物生起,又皆为自我所造,自我为造物主,成为大全,并造出四种姓。这种自我又称为“神我”,“盖在此万事万物之先,已焚其一切罪恶尽矣,故彼称为‘神我’”[130]。作为独一无二的自我,一切罪恶尽焚,远离一切死亡。又因为其一切罪恶都已焚尽,而不必有善恶之分,所以只须有第一第二之次序,通过次序的连续代替了善恶的划分,自我独一而无畏,由一而大全。

而对于佛教而言,一切都是因缘和合而成的,没有第一第二的次序划分,没有什么是附加的。对于“空”,商羯罗是这样理解的:“‘空’这个词应该理解为梵。为什么呢?因为其特征。因为‘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只产生于空’是最高梵的一个特征,因为吠檀多的宗旨即由此最高梵产生了万物……如果不将其理解为作为根本原因的梵,那么‘只产生于空’这个强调,以及‘万’这个‘事’与‘物’的定语即没有着落了。同样,在‘归灭于空’这句话中,也描述了梵的特征。此外,在‘空先于这一切,空是最终归宿’这句话中讲了‘先在性’和‘最终归宿性’。”[131]“空”被解释成了梵的特征,因而具有第一位的特性。而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梵我如一,是讲自我[阿特曼]与梵的合一,而不是讲“万法”的圆融,其对次序、第一者第二者的辨别,根本和圆融格格不入。

甘地曾利用《薄伽梵歌》为自己的“非暴力”理念作证。甘地认为,史诗《摩诃婆罗多》不是为了证明物质战争的必要性,反而是证明其毫无意义,胜利者也哭泣、后悔,收获的只是痛苦。[132]甘地认为,人的最高愿望就是成为自在天的形象[133],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需要“放弃对结果的染着而行动”,这样反而能得到更多。[134]人要成为自在天的形象,这自然是对梵我合一的追求,而由各种“附加”产生的欲望,如说谎的欲望、使用暴力的欲望,都应加以放弃、舍弃,通过这种“舍弃”的修炼,达到最终的愿望。这种舍弃的修炼,显然不是“圆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