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之枢纽

一、文之枢纽

刘勰在讲《文心雕龙》的篇章结构时指出,“盖《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文之枢纽,亦云极矣。”[1]而这个文之枢纽,实际上包含了中国文学史的大消息,所以我们首先来讨论“文之枢纽”。

人本身是一个平行物,有着自身的人性修辞,但人是通过语言、文体才能与自然保持平行,也让人和身体保持平行的,而唯有在这种平行中,文学家得以创造出与人类生活各个方面对应的各种平行物。古人似乎很早就意识到了这层关系,刘勰在《原道》篇一开始论述的就是这层关系,且其论述恰恰也是依照立象、尽意、文言的次序,从天象到人,再到言,这也正是一个起源的过程,“道”就是一种起源的秩序。“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2]文之为德也大矣,文之所以有大德,乃是因为其可以建立一个广阔的空间,无所不包。天地是“道之文”,可以说也是“道”的平行物。而“人”作为平行物,其实就是与“天地”的平行,而作为天地的平行物,也就是所谓的“天地之心”,人也是一个广阔的空间,人通过仰观、俯察,确定高卑之位,这就是对天地的包容。“高”“卑”关系的确定,其实也就是人性修辞的基本形态,天极模式中包含了一种“高卑”。在讲到《毛诗序》时,我们指出空间一定是“正”的,才有容量,如果高、卑关系混淆,是无所谓空间的,也无“德”可言,所以说高卑定位,其实是人性修辞的基本形态。但人与天地的平行,需要通过语言才能真正表现和实现,这也是人容纳自身最直接的方式,所以是“心生而言立”,“立”就是与天地平行关系的明确,是人性言说的起点,因此也是人性结构的“立”,人性结构的起源。[3]这里的“心生言立”,与刘勰后来讲到的“风骨”“昭体晓变”都是息息相关的。只有这种关系明确了,才有所谓“文明”。所谓文明,就是人的“文”,是人从人性修辞出发建立的各种平行物,制度的、艺术的、技术的、文学的等等。

让·米特里在讲到集体性戏剧时给出了形象的比喻,“无论是布朗运动,还是普通的沸水,能量剧增的粒子——原子或分子——都要把这种能量转化为运动,并通过运动转化为热,转化为光”。[4]但这个比喻同样可以用来讲文学。这一过程是如此自然,能量转化为运动、转化为热和光。刘勰一开始就给出这样一个“道—道之文(天地)—天地之心(人)—心生言立—文明”的次序,并说这是“自然之道”。道文、天地之文、人文,说明无论任何事物,都会呈现出自身的“文”,由这种“文”表明自己的存在,自己的“立”和平行。这可以总结为“物以其文而立”,无论是动物、植物还是人,这一过程都是自然的。而人文从辨别天地方位开始,人所创造的平行物,也是从创造“太极”的平行物开始。这其实是接着心生言立,言立文明的次序,讨论圣人的“神道设教”。“人文之元,肇自太极,幽赞神明,《易》象惟先。庖牺画其始,仲尼翼其终。”[5]神道是意,设教为言,而易象为先。我们始终不能忘记,“文”首先是一种象,人性的言说、文明,都是象。正如玄学的建立,宣告了“象”的美学,刘勰也仍然在此时期之内。文之为德,也就是象之为德。心生言立,都在这一“象”之中。伏羲、孔子,也都在这个“象”中,这是理解《文心雕龙》的关键。孔子是中国美学真正的开创者,是中国美学的逻辑起点,对于文学而言,不妨也这样看。“至若夫子继圣,独秀前哲,熔钧六经,必金声而玉振;雕琢性情,组织辞令,木铎启而千里应,席珍流而万世响,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矣。”[6]孔子可以说是第一个对上古以来文明发展加以总结和容纳的,通过“仁”对礼乐制度进行高度的简化。

人类社会的各种文明,只有出现孔子这样的人物,才可以说是有了真正的开始,因为孔子的出现,使得文明的进程从“道之文”转换成了“文之道”。“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以明道,旁通而无滞,日用而不匮。《易》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辞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7]所谓“鼓动天下”,其实就是对天下的容纳,为天下创造一个平行的空间。而“辞”之所以能有如此功能,就是因为“辞”是“道之文”,是道的平行物。“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以明道”,人是平行物,圣人则是人中最高级的平行物,有着最高的平行水平,然后“研神理而设教”,容纳天下之人。而“道”通过圣人这样高级的平行物显示自身,圣人则通过对道之文的触摸而明了道的运行,并创造出道的平行物来包容天下之人。而对于刘勰来说,《文心雕龙》则是“文之文”,是对伏羲以来各种文章的总结和容纳,通过对各种文体、文章空间的触摸,来表现“文之道”,这也是《文心雕龙》之“德”,是“龙学”的起源,这也是“自然”的。

圣人触摸道之文并由此容纳天下之人的方式,就是“雕琢性情,组织辞令”,这与“心生言立”是对应的,心生则有性情,言立则为辞令。这一关系,贯穿于《文心雕龙》。但最能“雕琢性情”的,只能是圣人。在某种意义上,圣人是造人者,因为大多数人本身并不是平行物,或者说不是高级的平行物,通常难以和自然平行,圣人最早为人构造空间,并不断扩展空间,让人和自然保持平行。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是圣人让天下之人变成了平行物。圣人触摸“道”的空间,其触觉就是人性修辞,然后以人性修辞创制各种制度、文章,为天下之人创造空间,天下之人也就变成了平行物。所以刘勰说圣人是“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矣”。圣人不“写”,则生民无“耳目”——没有与自然平行的“耳目”。

《征圣》:“夫作者曰圣,述者曰明,陶铸性情,功在上哲。”[8]孔子自称“述而不作”,其实“述”便是一种“作”,是对“作”的简化,由此种简化,使得天下之人更易保持其平行,也进入更大的平行。徐复观说孔子发现了更普遍的人间,不妨做如此解。[9]而从“作”到“述”,圣人对道的各种触觉,通过文字的修辞表现出来,就是“经典”,也就是“五经”。“是以子政论文,必征于圣;稚圭劝学,必宗于经。《易》称辨物正言,断辞则备;《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故知正言所以立辩,体要所以成辞;辞成无好异之尤,辩立有断辞之义。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圣人之文章,亦可见也。”[10]“征于圣”,是因为这空间本是由圣人开辟,“宗于经”,是因为经典是圣人触摸“道”之后对触觉的表达。圣人的表达“辨物正言”“辞尚体要”,惟其如此,这个空间才是“正”的、平行的。经典的表达,是最大限度的开拓空间的容量,使天下之人都能得到舒适的容纳。《征圣》:“或简言以达旨,或博文以该情,或明理以立体,或隐义以藏用。”[11]这是圣人表达触觉的具体手段。为天下人构造空间的事功,不能只让圣人来做,而我们只能通过对经典的触摸来感受圣人,并通过对圣人的了解来开辟我们自己的空间。

从修辞学的角度看,经典,就是圣人的劝说。“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参物序,制人纪,洞性灵之奥区,极文章之骨髓者也。”[12]经典是圣人的劝说,是圣人对天下之人的劝说,这属于作者对读者的修辞。对于天下之人而言,这是圣人为其建造的空间,只有在这空间中,人才成为人,成为平行物,这个空间也就成为天下之人的“性灵之奥区,文章之骨髓”,天下人的文章,都是从这“奥区、骨髓”起源和出发,去开辟、触摸各种新的空间,获得新的触觉,并借助文辞将这些触觉表达出来,这个表达的过程,也是容纳自身的过程。圣人容纳人,从各个方面对这个空间加以塑造。《易》“谈天”,《书》“记言”,《诗》“言志”,《礼》“立体”,《春秋》“辩理”。[13]所谓“谈天”,其实是天地之文、天地之象,《周易》的特点,是用“象”来概括问题并加以推演,是在表达触摸“象”之后产生的触觉,然后再推及万物。《易传》中的作品,虽然不一定是最早的,但却是一个逻辑上的起点。有了“象”,然后是《尚书》等的记言、言志、立体、辩理,则构成清晰的逻辑链条,这个链条,和《原道》中“道—道之文(天地)—天地之心(人)—心生言立—文明—神理设教”的次序是一致的。圣人触摸天道的次序就是通过五经分别表达了出来。刘勰征圣、宗经,不只是因为他对儒家思想的推崇,因为即便在今天来看,这些经典也仍然是中国人最早的空间和次序,是中国人人性的“乡土”。而在刘勰看来,这个“乡土”是如此广阔,以至于诸子百家的各种努力,却仍然还在经典划定的范围之内,这一点充分便现在各种文体与五经的关系上。

五经所代表的最早的空间,也包含了各种最基本的“等值”。这些等值,表达了对空间的各种最基本的触觉,各种作者和读者之间的最基本的修辞关系,由此形成了各种基本的文体。“故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铭诔箴祝,则《礼》总其端;记传盟檄,则《春秋》为其根:并穷高以树表,极远以启疆,所以百家腾跃,终入环内者也。”[14]不同文体的出现,对应了人们对所处空间不同方面、次序的触觉,我们把这一点称为“情之社会化”。由于经典确定的是空间基本的结构,这个结构在很长的时间内都将保持稳定,所以“百家腾跃”,也不能超出这些基本的结构、基本的平行。“故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贞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15]这六个方面,都是在表达对空间的触觉时保持自身的平行,是六种主要的平行关系。如果不能效法经典,就会“楚艳汉侈,流弊不还”[16],而这种情形,实则成为文学史的常态。所以刘勰在讨论各种文体时,明确指出某体对触觉、修辞的要求,只有符合这些要求,才能建立平行的空间,或者至少不会破坏这些空间。

不过诸子百家,各种文体,还是对着平行空间之内有了更多的探索,有了更多新的触觉,发现了更多、更准确的等值。等值是空间内最基本的单位。而为了维持空间长久的平行状态,就需要对等值加以损益,事实上,等值的本质就是损益。夏商周三代,礼制都有不断的损益,通过损益,使得自己的空间保持平行且更为广阔。礼制的损益是这样,孔子提出的“仁”,同样是对礼制的大损益。而在文学的损益上,刘勰在肯定了经典所代表的基本空间之后,也给出了两种基本空间之外的空间,并考察这两种空间对基本空间的损益。这两种空间就是“纬”和“骚”。

等值损益的关键在于,任何一个平行的空间,都可能存在着用来容纳人之后的额外容量。特别是语言文字本身,可以单纯是来构建平行物来容纳人,也可以用来表达对理想空间的向往,但是同时,也可以变成谄谀之言。正如文体可以是身体的替代物,但却不只是为了作为替代物而存在。语言用来容纳人,却也并不只为容纳人而存在,相反的,它还可以用来让人脱离平行,回到相交的状态。所以,空间不够是一个问题,而如何处理空间建立后的额外容量也是一个问题。古人把这一问题概括为“质”与“文”的关系问题,建安文学专门就此讨论,如阮瑀的《文质论》讲“大臣木强,不至华言”[17],强调了对额外容量的批评,而应瑒在同名的作品中指出“然后知质者之不足,文者之有余”[18],只有质,没有适当的空间容纳,也是不行的。而徐干则从“圣人因智以造艺,因艺以立事,二者近在乎身,而远在乎物”理路出发,重申了文质彬彬的传统观念。[19]不过,若没有“人”这个平行物,也就不会产生额外容量。额外容量产生的根据,首先就在于我们提到过的人性修辞与文学修辞之间的“距离”。由于这个距离的产生使二者较难形成稳定的对应关系,也使得人性结构的内置之力不能很好地平衡外置之力。同时,如前所言,各种平行关系的统一也是重要的方面,不同的平行关系如果相互抵触,同样会增加额外容量。而如果从起源的角度看,额外容量常常意味着新的起源契机。此处我们通过“纬”和“骚”的比较,看看古人处理额外容量的经验何在?

很多学者不明了“文之枢纽”中“道之文”与“文之道”的转换,简单地将刘勰对《周易》、圣人、“五经”的推重看作是刘勰本人的思想归属,探讨其思想的具体成分,或者又认为刘勰的文学观念是较为保守的,没有充分显示出文学的独立性,甚至认为其征圣、宗经的思想是混乱的、落后的。也有学者单纯从文学理论出发,将前四篇看成是一种文学秩序和经典传统,如“宗经”只是为了学习经典创作的方法。[20]本书认为这些观点是难以成立的,其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人性修辞和文学修辞之间的距离,不了解文艺作品起源的过程。从我们上面的讨论就可以知道,刘勰原道、征圣、宗经的思想是有坚实根据的,是言不虚发的。当然,也有把文之枢纽提得很高的。如邓国光认为:“刘勰批评的用心,无关于‘保守’‘中庸’‘创新’这类浅层的意气交涉,却是由衷宣示‘征圣’立文的理想,端正天下,这是‘大德’的愿景、智慧的光芒。”[21]保守、中庸之类的评价,确实多有意气之争,文心确实无关乎保守和创新;至于端正天下的愿景,自然也可以说是切实的,但不免又有些脱离《文心雕龙》论述的主流。邓国光认为,一些学者把《正纬》看作是对“纬”的否定,但如果只是单纯否定纬书,或者只是认为纬书“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那么刘勰是没有理由将其放在“文之枢纽”中的。“《正纬》起笔赞颂‘符命之纬’,亦即‘符瑞纬学’,意在瑞圣,通递天命的许可,是‘圣人’的出现,必将德洽天地,成就太平。”[22]邓国光认为刘勰反对的是“配经之纬”,但肯定“符命之纬”,符命代表了“天心”,是圣人领悟“天心”的体现,这与所谓“神理”一致,神理是圣人领悟天道的能力。[23]本书认为,邓国光将纬书分为符命之纬和配经之纬是有道理的,但符命本身其实只是圣人对天道的触觉的一种特殊的表达,是平行物的一种,符命并不是天心,因为我们前面已经明确指出,“人”才是天地之心,尤其是圣人,是先容纳自己,把自己变成平行物然后去容纳天下之人的。符命之纬可以看作是构建空间的一种方式,一种重新起源的方式,所谓“神道设教”就是如此,“教”,是教化,是劝诱,通过符命建立一个大的平行,就是神道设教。符命和五经一样都是“文”的一种,而不只是为了体现圣人领悟天道的能力。

至于配经之纬,刘勰指出了“四伪”,认为:“经足训矣,纬何豫焉?”[24]经典建造的空间已经足够,又何必有纬书来与之相配呢?纬书的伪,脱离了容纳天下之人的作用,是在滥用语言文字包含的额外容量,这种滥用,是一种外置之力,甚至对经典建造的空间造成了不小了的破坏,“朱紫乱矣”“乖道谬典”。[25]究其原因,在于对于经典所包含的人性修辞缺少认识,使得人性修辞与文学修辞之间的距离大幅增加。然而,纬书在大量作伪,滥用额外容量的同时,却也是一种奇特的“触觉”,创造了很多奇异的等值形态,对语言文字本身的潜力有了不少的挖掘和发挥,反而有助于建构文学的平行物。所以,总的来说,《正纬》一方面表明了纬书对于构建空间曾经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也指出配经之纬对空间造成的破坏,刘勰的做法,则是将纬书从“配经”调整为“配文”,这一调整,就是“正”。由此我们也能发现,刘勰一面维护经典建造的空间,一面又为文学保留大量的资源,变伪为真,其对“文之为德”的理解是十分深刻的。但无论从那一面,都是着眼于“文”,而非圣人的领悟能力。

《辨骚》论述的问题与《正纬》相同。但符命之纬,河图洛书,多是五经之前的事情,在经典完备之后已经完成其使命;骚体则是战国的作品,在经典之后,因而本身带有扩展文学空间的意味,不像纬书只有提供等值形态的作用了。“自《风》《雅》寝声,莫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26]屈原骚体的创作,为文学开辟了广阔的空间,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所以刘勰评其“轩翥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27],甚至认为“其衣被词人,非一代也”[28]。足见屈原骚体创作的影响。不过,刘勰在《辨骚》中并没有分析其对文学空间的具体开拓,而是从与经典的异同之中考察骚体。“固知《楚辞》者,体宪于三代,而风杂于战国,乃《雅》《颂》之博徒,而词赋之英杰也。”[29]孔子以圣人之姿触摸天道而述经典,屈原以文人之始触摸经典而“自铸伟辞”。[30]“自铸”表明了其创作的独立、自主,“伟辞”则是其成就的伟大。楚辞的创作,虽然不尽合乎经典的空间,但是却为“词赋”的自觉和独立开辟了道路,可以说是“文人”的真正开端、真正起源。《辨骚》之所以能够列入“文之枢纽”,就在于从骚体的创作开始,文学从圣人的空间转换到了文人的空间,本乎道而变乎骚,是在这个意义上讲的。[31]屈原之前,文学大体只有经典和诸子,屈原也是诸子之一,但屈原却是诸子中第一位文人。

关于楚辞的讨论,总是和《诗经》联系起来的。前文我们已经说明是《诗经》创作的特征,“诗言志”,包含了对理想空间的赞美和向往,即便是对所处空间有很多的不满,却仍然念及“先王之泽”“止乎礼仪”。而这一情形,在楚辞的创作中发生了“分裂”。“《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32]这是淮南王刘安对楚辞的评价,但这个评价仍然局限在“诗言志”的传统中。《物色四十六》认为《诗经》的特点是“一言穷理”,《楚辞》则是“重沓舒状”。[33]钱钟书先生在讲到楚辞的创作时认为,“窃谓三百篇有‘物色’而无景色,涉笔所及,止乎一草、一木、一水、一石……楚辞始解以数物合布局面,类画家所谓结构、位置者,更上一关,由状物进而写景。”[34]这一点确实说明了楚辞在创作上的特点和成就,但还不足以表明楚辞的“大德”。下面,我们运用美学三要素和艺术三要素对《离骚》进行解读,来表现楚辞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