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玄学与盛唐美学

第五节 魏晋玄学与盛唐美学

通过以上三节的讨论,我们分别揭示了儒家、道家、佛家的天极模式:仁—本心—礼制,生机—生死—生命,佛意—经王—众经,儒家、道家天极模式的形成都在先秦时期,佛家传入既晚,又要和中国文化有所结合,其天极模式的形成已经到了刘勰去世后的数十年,所以《文心雕龙》所面对的,主要是儒、道两种天极模式。天极模式,是中国人的人性结构,儒释道则是中国人的人性修辞的三种基本形态。结构的不同,意味着其触摸空间的方式、方位途径和触觉特征都不同,其人性修辞与文学修辞之间的距离自然也是不同的,其对触觉的表达自然更为不同,换一个天极,就是一种不同的触觉、不同的表达。而在刘勰之前,人们就已经深刻的认识了这个问题——这就是言意之辨。讲到言意之辨,自然就要讲到魏晋玄学。汤用彤认为:“所谓魏晋思想乃玄学思想,即老庄思想之新发展。”[162]但也认为玄学有儒家的风骨。本书认为,玄学虽然以对老庄思想的诠释为其特点,却并非全然是老庄思想的发展,因为王弼所说的“玄”,虽然取自老子,但却同时包容了儒家、道家两种模式,这不是李泽厚所说的儒道互补,儒、道的人性结构本身都是完备的,不存在互补的关系。儒家、道家的共同点是都关注吉凶祸福,也都建立了同时损益的模式,但道家的同时损益倾向于藏德,无法容纳儒家的道德内涵。儒家的同时损益关注于道德规范,但拘泥于具体的礼制,特别是汉代儒家,专注于个别事物的性能,而不知这些性能之上有些什么。王弼则找到了一个巧妙的方式将二者结合起来,由此确立了玄学的人性修辞。《世说新语·文学第四》:“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言必及有。老庄不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163]王弼在这里很巧妙地构建了一个双向玄远的模式,即向上(无)玄远和向下(有)玄远相结合。这种双向玄远的模式,最早由王弼通过《老子注》和《周易注》确定下来,也将两种损益的模式结合了起来。

王弼对象数之学进行了改造,王弼认为,一卦之中,如果只有一个阳爻,那么这个阳爻就是一卦之主,反之,如果只有一个阴爻,那么这个阴爻也是一卦之主。也就是说,无论阴阳,都可以成为一卦之主。“尊者,阳之所处;卑者,阴之所履……尊卑有常序,终始无常主”[164],这实际上绕过了汉儒阳尊阴卑的观念。而在《老子指略》中,王弼对道家也做了改造。“故形而象者,非大象也;音而声者,非大音也。然则四象不形,则大象无以畅;五音不声,则大音无以至。四象形而物无所主焉,则大象畅矣;五音声而心无所适焉,则大音至矣。故执大象而天下往,用大音则风俗移。”[165]在老子那里,天道和吉凶祸福并没有明确的对应,而到了《黄帝内经》,由于探讨病理的需要,就必须有明确的物象,如日月四时的运行,这也为玄学在自然和名教之间建立联系提供了借鉴。现实政治、社会的吉凶祸福和天道之间也应有较为明确的联系,单纯强调“藏德”就不够了,而必须和具体的性能结合起来。前文我们指出从汉代到魏晋,主要的问题从什么样的事需要什么样的人,转变为什么样的人可以做什么样的事。玄学是玄远之学,这种玄远,一方面是向上的玄远,超出单纯确定事物德性的名教,一方面是向下的玄远,发挥事物的性能。双向的玄远,将两种同时损益的模式结合起来,也使儒、道两家得以容纳。我们不难发现,魏晋玄学并不强调老子、庄子的“藏德”,而是在讲如何更好地发挥其性能。嵇康的“越名教而任自然”,郭象的“独化于玄冥之境”都有此种特点。

现在有关魏晋玄学的研究,基本上都建基于汤用彤的《魏晋玄学论稿》,时至今日,很多研究也还是对汤用彤所取得成果的细化和延伸。而对于玄学,汤用彤又特别强调了“言意之辨”的重要性。“‘言意之辨’此学说如Occam’s razor,用此利刀尽削除汉人之芜杂。”[166]汤用彤指出,魏晋之际关于言意之辨主要有三种观点,分别是源自《系辞》的言不尽意,欧阳健的言尽意论,以及王弼申引《庄子·外物》的观点,认为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167]汤用彤认为玄学是玄远之学,“略于具体事物而究心抽象原理”,其重心在于对天道本体的探寻。[168]“夫具体之迹象,可道者也,有言有名者也。抽象之本体,无名绝象而以意会者也。迹象本体之分,由于言意之辨。”[169]汤用彤认为玄学是本体之学,这几乎已成为学界定论。然而,用本体论去解释老庄哲学或者魏晋玄学,根本就是一时的风尚,比方言之而已,并无坚实的理据。

与佛家寻求佛意一样,道家寻求的是真人、至人之义,儒家则求圣人之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易》是圣人用来考察天道变迁,判定事物吉凶,然后可以运用于天下的治理,这才是圣人之意。圣人“立象设卦”来模拟天道的运行,这个“象”,其实是圣人建立的“平行物”,但天道并不是“意”,意是圣人之意,是圣人的人性修辞。而圣人要“立象”,其实是对其人性修辞触摸天道的触觉加以简化而成的,经过简化才能“弥纶天地之道”,然后借助爻辞来表达这种触觉。《系辞》提到孔子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言不尽意的本质,是人性修辞和文学修辞之间的距离,但圣人之意仍然可以通过“立象”来得到,“象”其实就是经过简化的人性触觉。“象”简化触觉,“言”简化“象”,而“尽”字意味着通过简化后的容纳,“言”并不直接简化“意”,所以也并不直接容纳“意”。《系辞》突出的正是这种人性修辞和文学修辞间的距离感;而所谓“言尽意”,也并不难理解,正如文体对身体的置换,其实是“言”对“象”的置换,通过这种置换,“言”获得了简化并容纳“意”的功能,但这并没有消除人性修辞和文学修辞之间的距离。至于欧阳健的言尽意论,则是从名实相符的角度讨论,“符”,也是一种容纳。[170]

玄学的重心,绝非要探寻天道本体。王弼申引《庄子》,讲得意忘象,得象忘言。“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犹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171]《易传》讲的是“尽”,王弼讲的是“得”,其实并不一致。而庄子只讲了言和意的关系,言意之间并无“象”字。王弼这里的“象”,实则兼有“言、意”的内容,对“言”来说是“意”,对“意”来说就是“言”,这样才有所谓“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王弼用两个言意关系重叠,构造了意象言的模式,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天极模式,兼得儒、道两家的人性修辞。而“得”和“忘”,也结合了儒、道两家的同时损益。王弼建立的意象言的模式,是其玄学的核心,而三者的关系,又以“象”为枢纽,有、无都是“象”。正如曹丕接着汉儒的“气”来讲文学,王弼是接着汉儒的“象”来讲玄学。通常我们看到得意忘象,就把注意力都放在“意”上,真的把“象”忘掉了,也就难免忽略了玄学的主旨所在,甚至把玄学归为一种本体论。岂知若“意可意”,必非常“意”。

玄学的玄远,不在于其是否讨论本体,而在于其对天道、人事的容纳,是一种真正的感应。玄学的主题与建安文学息息相关,王弼更是建安七子中王粲的侄孙。王粲《砚铭》:“昔在皇颉,爰初书契,以代结绳。民察官理,庶绩诞兴。在世季末,华藻流淫。文不写行,书不尽心。淳朴浇散,俗以崩沉。墨运翰藻,荣辱是若。念兹在兹,惟玄是宅。”[172]王粲看到文风与世运的关系,甚至认为文学是“人伦之首,大教之本”[173]。而最后一个“玄”字,其实就是文与行,书与心的相应。建安七子和三曹的创作,大抵都合乎这个“玄”字。汉儒讲天人感应,拘泥于具体的物象,玄学的感应,则是无形的。[174]但另一面,玄学关注的也仍然是吉凶祸福,“意”虽在天极,终不离人事。王弼以下的竹林玄学、西晋玄学同样如此。

嵇康的名言是“越名教而任自然”,这和前面管辂“背爻象而任心胸”颇为相似,但管辂是“性与天合”的,嵇康则与礼相抗,“越名任心,故是非无措也”。不过这何尝不是一种是非呢?其实竹林玄学对老庄理论并无特别的发展,但强调对个人性情的抒发,这是老庄哲学不曾有过的,前文我们讨论嵇康的《声无哀乐论》,也很能表现这一点。对个人性情的重视,也是对性能的重视。西晋玄学的标志则是提出了“自生”的观点。裴頠《崇有论》:“夫至无者无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而必体有,则有遗而生亏矣。”“自生”最早出自向秀。从“有生于无”到“自生”,可谓一个突破。自生,是自为损益。郭象《庄子序》:“通天地之统,序万物之性,达死生之变,而明内圣外王之道。上知造物无物,下知有物之自造也……是以神器独化于玄冥之境而源流深长也。”[175]自生、自造,是独化的根据所在。所谓神器,古人一般用来指代“天下”。“玄冥者,所以名无而非无也。”玄冥就是无形的大象。天下自生自造于无形的大象。王弼那里,从“象”出发向言、意双向玄远;郭象这里,一切又回复到“大象”之中,中国思想经历了一次意义非凡的伸展和收缩。当然,不变的是对吉凶祸福的关注。应当指出,目前将王弼和僧肇都划在玄学的范围内,并将玄学划分为四个时期的做法,有不少的问题。玄学的开端,可以在曹操、曹丕父子,而其结束,可以以西晋为止。进入东晋,应该划为佛学的范围了。只不过东晋的佛学,还只是“言”的中国化,只有到了鸠摩罗什、僧肇,才开始了“意”的中国化。所谓玄佛合流的思想,如本无、即色、心无等思想的出现,乃是佛学受到玄学的影响,对“象”有所执着导致的,但仍应视为佛学自身发展中的阶段性现象,不必归入玄学。魏晋玄学的出现,在美学史上是“形质累积”的一段,玄学以“象”为其枢纽,也并不奇怪。《易传》和玄学的不同,“易”是“准天地”的,仍然是“空间开辟”的特征;玄学恰恰是重“象”的,而“象”是形质的、触觉的,玄学并没有后世那般单纯地重视“意”,重视“心的统摄”,那样的“意”不关心吉凶祸福。

前面我们曾提到盛唐美学有“独得山体两面”的特征,但并没有具体加以说明,因为只有说明了“意象言”之间的关系,盛唐美学的意义才能真正表现出来。这里先通过张怀瓘的《书断》来做简要的说明。书法艺术的觉醒,也是到了东汉末年才开始。在此之前,汉字的结构都在不断的演变之中,以小篆来说,有504部,而到了隶书,被大大简化为214部,构成了此后中国文字基本结构,书法艺术正是在此基础上才得以蓬勃发展,八分、行书、草书、楷书等书体相继出现。而书体总是和书家联系在一起的。唐代之前,最为人称赏的书家是钟繇、张芝和王羲之父子。孙过庭《书谱》:“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钟、张之绝,晋末称二王之妙。”[176]四贤之间的优劣,成为书学觉醒之时最早的论题之一,《书谱》更是从四贤的对比中展开书学的各种论题。不过《书谱》主要是就书言书,对书学并未进行更深层次的探讨。张怀瓘的《书断》则讨论了书学的原理,张怀瓘将书学和易学联系在一起。本书认为,在这一点上,《书断》可说是对从东汉到盛唐美学的总结,也就是对形质积累阶段的总结。

“昔庖羲氏画卦以立象,轩辕氏造字以设教,至于尧舜之世,则焕乎有文章。”[177]类似这样的表述,在张怀瓘之前就有不少,但通常只是为书法追溯一个源头,关于卦象和书法之间更紧密的关系,很少得到讨论。张怀瓘则超出书学通常的范围,将卦象、文字和文章放在一起加以讨论,并认为“夫卦象所以阴骘其理,文字所以宣载其能……是知卦象者,文字之祖,万物之根”[178]。卦象是文字、万物的根基,有了这个根基,各种书体才不断地发展出来,所谓书画同源,同样可以追溯于此,而各种文体自然也是根基于此。“文章之为用,必假乎书;书之为征,期合乎道。故能发挥文者,莫近乎书。”[179]卦象与道相准,文章是“言”,但“言”必须通过书法来表现,而书法又带有“象”的特征,反而是将“言”向“象”靠近,使之更合乎“道”。意、象、言的次序在书学这里颠倒了过来。书法、绘画的兴起,主要在东晋、南朝时期,这一时期,文学渐渐进入“绮丽”之途,虽然也是形质的累积,但毕竟是“言”,不如书法、绘画与“象”的联系更为直接,更接近于“意”。张怀瓘在《文字论》中更是指出“文则数言,乃成其意;书则一字,已见其心。可谓简易之道。”[180]在简化的能力上,书法超过了文学。而书法的简化能力,也是根基于卦象。张怀瓘又引《易传》:“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181]立象是为了容纳“意”,书法既然是“象”,其作用就是使得“意”得到凸显。由言及意,象在其中,可以说是得言、意两面。书法对文字的发挥,还可以使贤哲之事“百代无隐”、知己万里“欣如会面”,[182]这也标明书法艺术极强的容纳能力。这种容纳也意味着等值和精确,否则是不足以“无隐”和“会面”的。

在艺术三要素的平行方面,书法更是达到了极高的程度。“一张白纸代表着宇宙,其初是无差别的元始。从笔与墨的联合而产生的第一道笔画,就在纸上建立了最初的阴阳关系。之后每加一笔新的笔画,结合原有的旧笔画,就创造了新的阴阳关系,一直到全体的协调一致,再次统一而为和谐的整体即宇宙之道……笔与墨,以它们无穷的线与面、骨与肉、刚与柔、干与湿等诸多对比变化,从理论上说,足以表现或者标示出大千世界的万事万物。”[183]这一段既谈到了书法的阴阳之理,是与易学相同的,也提到了笔墨、线面、骨肉、刚柔、干湿等对比关系,书法的平行,正是在这些对比关系中实现的,而这样的关系越丰富,就说明书法的平行水平也就更高。对于所有的文学、艺术来说,能否发现更为丰富的平行关系,使其生命力是否旺盛的一个重要标志。在讨论书法的“古质今妍”的问题时,孙过庭认为:“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鹜沿革,物理常然。”[184]其实质、文的变迁,通常是平行关系更为丰富的表现,但是历史上只有很少的人能将众多的平行关系统一起来,做到“文质彬彬”。另一方面,古质今妍,也是每个书法家都试图写出自己面目的必然结果。“每个书法家都始于同古代风格的竞逐,因为竞逐即表现为一种源自内在的身体运动,聪敏的学生决不会只做一个奴隶般的临仿者,而要从中去追求自我的实现,练书法与其说是学东西,毋宁说是发展自己的心源。”[185]发展心源,就是找到“我的样子”,也是对自身人性的一种扩展。而其具体表现,就是处理各种平行关系的方式与其他人不同。董其昌在其《画禅室随笔》中指出:“盖书家妙在能合,神在能离,所谓离者,非欧、虞、褚、薛名家伎俩,直要脱去右军老子习气,所以难耳。”[186]妙在能合,神在能离,是对各种平行关系的处理与旁人不同,也是与其他书家保持平行。要达到这种成就,常常是“人书俱老”。[187]这个“老”,不仅仅是年寿的增加。人书俱老,包含了自己书法的独立,对书体空间的精深把握;也是书法家自己的独立,自己面目的自觉,这才称得上“老”;“老”也是“变形”,通过变形与他人保持平行。“老”不是到了尽头,而是生机无限。书者、书体、书风,三者俱老,还可以返老还童、由熟而生,足见“老”之无穷。“及乎意与灵通,笔与冥运。神将化合,变出无方。”[188]到了这种程度,则可以与“道”相合了。在书艺的品评上,张怀瓘提出了神、妙、能三品[189],但其具体的品评过程如何,我们已不得而知。这里我们不妨借用天极模式来显示书艺的优劣,如其损益在天极者,则为神品;损益在日月者,则为妙品;损益在四时者,则为能品。书法的创作,主要表现在笔墨的损益上,从笔墨损益的层次来品评,是更为确切的方式。

张怀瓘主要活动在盛唐,晚孙过庭数十年,这是书法各种书体基本确定、完善的时期。而盛唐美学的特点,正在于将“象”的成就、把玄学的双向玄远发挥到了极致,也可以说,是将形质积累时期各种新鲜、敏锐的触觉发挥到了极致。盛唐之后,逐渐进入“心的统摄”阶段,是对触觉的统摄,在“意、象、言”的关系中,更重视“意”,逐渐将“意”的成就发挥到了极致。而书法、绘画兴起之前,中国美学的主要成就,是在“言”上,是诸子的“百家言”,也是司马迁的“成一家之言”。所以“意、象、言”的次序,在美学史上,反而是倒过来展开的。而盛唐时期书法的完善、成熟,也正好处在中国书法、中国美学从“象”的阶段向“意”的阶段,从“形质积累”向“心的统摄”转变的阶段,所以正是“得山体的两面”。其实不仅仅是书法、绘画,盛唐的诗歌,也强调“兴象”,盛唐诗歌也将南朝发掘出来的各种触觉充分发挥出来,都是这一时期的特点。

通过以上数节,我们揭示了儒、释、道和玄学中人性结构的天极模式,这也就是其人性修辞的特征所在。在此我们可以推论,美学三要素和艺术三要素也都包含了这种天极模式。人性结构中强制力和等值性的部分,其实就是由这两种天极模式共同构成的,外置的天极模式和内置的天极模式共同构成了我们的人性结构。以儒家来说,君子—礼制/身体—威仪代表的美学三要素,最终变成了礼崩乐坏,而经过儒家仁—本心—礼制对人性结构的展开,才最终得到重新的容纳,在这里,仁就是简化,本心则是寻求平行、容纳的意志,礼制则是经过荀子重新梳理起来的等值。经过孔、孟、荀三代,才把外置的元素完全内置。道家的生机—生死—生命则是另外一种内置的方式。虽然我们对儒、释、道三家以及魏晋玄学的天极模式的梳理,主要是就其内置模式而言的,但我们不应忽略那个外置的天极模式的存在。有了这样的人性结构,人才真正是一个平行物,有完整的人性修辞,这也就是人的起源和艺术的起源。我们知道,在三要素中,人性的因素是首要的。但就不同的个体而言,在其天极模式中,在不同的阶段,某种要素会较另外两种更突出,更合乎天极的位置。这就是人性结构在个体上的某种变体,并且通过详尽的分析,我们可以将这种结构辨别出来。这也就是说,我们有可能从对文艺作品的分析中,了解作者本人的人性结构,特别是其人性对感性的分类方式和特征。尤其是对于缺乏史料记载的作者,对其作品人性结构的了解,会使我们对作者的了解更为充分,这也是人性史学的一个重要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