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王子的钱币收藏

三、悲情王子的钱币收藏

李贤是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公元674年,在他大哥李弘不明不白地死去后,他被立为太子。

李贤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长得眉清目秀,举止端庄稳重,读书过目不忘,一直为他老爸李治所喜爱。

章怀太子李贤最值得称颂的是他极深的国学造诣,喜读《论语》,业余钻研史学,有着迷人的文人气质。20多岁时,就被派去注释范晔《后汉书》,老范这本书写得佶屈聱牙,晦涩难懂,经他整理校籍后脉络分明,史实清楚,他还做了亲笔点评,留下了让后人赞誉的“章怀注”。

也正是在注史的过程中,李贤对钱币收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一方面,李贤花了巨大的精力,按一个时期一枚的方法,把自春秋战国到魏晋南北朝各个时期的货币梳理了一遍;另一方面,在工作过程中,他还注意收集外国货币,包括东罗马帝国金币、波斯的萨珊银币、日本“和同开珎”银币等,几乎贯穿了整条“丝绸之路”。

可是,李贤的命运却是十分的悲催。

皇上李治体弱多病,太子监国与母后临政之间的矛盾势同水火。

历史记载,武则天曾屡次训诫儿子,并特意命北门学士撰《少阳政范》和《孝子传》,要求李贤学习忠孝之道。

图11-5 何家村宝藏中的各国钱币

李贤自认聪颖过人,他在注释《后汉书》中,特别提到后汉大权旁落于皇后和外戚之手的史事,有讥讽时政之嫌,犯了武则天的忌讳。

后来,武则天的宠臣明崇俨遇刺死亡,母子间的矛盾公开化,武则天认为明崇俨是李贤派人刺杀的。

李贤有口难辩,被废为庶人,流放到远距长安2000多里的巴州。

在巴州幽禁期间,李贤很害怕自己落得哥哥们的下场,写了一首《黄台瓜辞》,希望打动母亲。“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

李贤借诗言志,希望母亲做事留有余地,不要对亲子一味猜忌、过度杀戮,否则,犹如摘瓜,一摘、再摘,采摘不已,最后必然是无瓜可摘,抱着一束藤蔓回来。

短短30个字,借瓜言事,婉转哀鸣。

很可惜的是,他的母亲是武则天,此刻已经被权欲熏红了眼。

高宗死后不久,武则天便让大臣邱神绩驰赴巴州,逼令李贤自杀,除掉了这个怀恨已久的政敌。

李贤死后,他的后代回到长安,但日子并没有好多少。长子李光顺不明不白被诛杀。次子李守礼幽闭宫中,常年被杖责。直到唐中宗李显上位,李守礼才重获自由。

在史书上,李守礼是一个不学无术、浑浑噩噩的亲王。其实,这何尝不是对父亲遭遇的深刻反省,一种以另类的生活方式躲避政治灾难的明哲保身。

李守礼继承了李贤的大部分财产,当然包括那些精心收藏的钱币。

李守礼死后,这些钱币很可能传到了广武王李承宏的手上。

公元763年,吐蕃军队攻破长安,唐代宗出逃,李承宏被吐蕃拥立为帝。

但不久,郭子仪收复长安,代宗复位,在位仅两月的李承宏废黜,被安置于华州。李承宏在离开长安前,把自己毕生积累的财富,包括他爷爷李贤的钱币珍藏,深深地埋进了土里。

不幸的是,两个月后,李承宏病死了。于是,这些财宝开始了1000多年的窖藏岁月。

直到1970年10月,在一次民工盖房子打地基的时候,终于重见天日。

窖藏的主人到底是谁,目前学术界仍有争议,有人认为是李贤及其儿子李守礼,还有人认为是租庸使刘震。

无论是谁,这些窖藏的主人一定是一个中外钱币收藏家。

从有些钱币已经破损而没有被舍弃的情形来看,这些钱币是有意累积的成果。另外,许多种钱币只留存一枚,显然是用作收藏。

中国“古泉学”(今天的钱币学)的历史源远流长。早在1500多年前的南朝齐梁时期,就出现了专门以历史钱币实物为收藏、研究对象的学术活动,并出现了相关学术著作。

这一现象,要比欧洲的钱币学早出现800多年。

最有意思的是,这些沉醉于货币“形制、文字和图形”的钱币学家们,往往为新莽时代奇异多姿的货币而着迷,而对唐代呆板一律的货币趣味索然。

其实,从经济的角度来考虑,货币变化越少,人民的经济生活才越稳定,市场经济才越发达。新莽时代丰富灿烂的货币文化,其实是对老百姓的一种财富掠夺,而千篇一律的开元通宝背后,才是一幅盛世图景。

数千年来,货币形制千姿百态,这是钱币学过早兴起的原因和基础,但这恰恰也印证了中国商品经济长期落后、通货长期不稳,印证了古代民众的困顿不安、颠沛流离。

一个货币要具有收藏价值,它必须是一个“标出项”,标出性越高,收藏价值越高。

所谓标出性,是相对正常主流文化而言,显得标新立异。

比如错币、珍币,并不是因为有多高的价值,而是因为独具一格。

艺术之美往往是一种标出之美,所以面对新莽奇异的错刀,才会有“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的不知所措。但是,生活之美,却是一种平安、稳定之美,越多的标准项,意味着越多的动荡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