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根本属性和核心要义

一、文化的根本属性和核心要义

文化是人化和化人的统一。人化和化人是文化的根本属性,也是文化的核心要义。这是在最直接意义和最本质意义上对文化的理解。正是这种“人化”和“化人”的根本属性和核心要义,又为其中的“人”对文化的思考和探索敞开了理论空间,引出了深层次的现实问题。

作为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文化,都是以人为中心作为现实规定性,也是人的生存发展及其意义的历史开显。“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1]有人的存在,才有文化的根基,才有文化的意义。在现实意义上,正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才有自然进程之外的进化,才有历史进程中的文化。因此,从文化的现实规定性来看,文化所象征的是现实的人在生存方式和历史进程中的不断变化和进化。就此而言,现实的人及存在,是文化的历史前提。同时,正是在这一前提下,文化在现实的人的生命活动和生存方式中形成了属人的历史进程。人的存在的历史前提和文化的属人的历史进程,从总体上构成了人化和化人的社会基础。

作为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文化,固然以人为中心作为现实规定性,以现实的人作为历史前提,更重要的是在这一规定性和前提下,就在人化和化人的内里,源自人的“化”,围绕着人的“化”构成了文化的本体意义和价值根基。这种“化”构成了人延续生命存在、构建生存方式以及推动历史进程的社会源泉,是文化之所以为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社会本质。这种“化”的实质就是人的实践。“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2]在这一意义上说,全部文化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实践构成了人之存在的根本内容。实践是现实的人及其生存方式和历史进程不断地变化、进化的根本动力和社会源泉。人就是在实践中展开了“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文化及其意义。文化所蕴含的“人化”和“化人”的现实意义,无非就是实践对人的生存方式及其历史进程的改变和推进。

作为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文化,在本体意义上是一个以人为中心、以实践为基础的社会历史进程。这一进程是可以描述为“人化—文化—化人”互动发展的机理和结构。从“人化”的角度来看,文化首先体现的是人的实践的对象化。人通过实践不断对人所处的世界进行改变,特别是通过实践使非人的世界向属人世界的转化,也就是使人从纯粹的自然世界中分化出来,在实践基础上把所处世界纳入对象化的范畴从而达到所处世界的人化。从“文化”的角度来看,人化的过程就是在实践基础上不断创造出非人世界中不存在的属人世界,其重要结果就是文化的形成、积累和发展。“文化作为人的本质的对象化活动,其对象是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对象化的方式是实践,对象化的过程是生产劳动,其对象化的成果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3]人们通过物质和精神文明的创造来不断地构建自己的生存方式和推动社会的历史进程。从“化人”的角度来看,首先,人的实践本身也是对人自身的改造,人的实践的产物也影响着人,“人化”的过程同时也是“化人”的过程。进一步说,“人化”所形成的文化、所创造的精神文明,其本性是人的生存及其意义在所处世界中的对象化,也就是体现人之存在的意义世界。在实践的本体维度上,人的存在与文化的意义是同一的,文化的形成、积累和发展必然要面向人和影响人。由人化而来的文化又会化人。“在人类社会活动所创造的成果的意义上,文化是‘文’,还不是‘文化’。只有考虑到这些成果同时还意味着对人自身的改造,才是‘文化’。”[4]文化的化人,影响和制约着人化及其文化,使得人的存在及其所处的自然世界和属人世界沿着特定的文化轨迹和模式不断变化和进化。从“人化—文化—化人”的机理和结构来看,文化的本性所开显的真实意义就在于:人在源自自身所创造的文化的制约和影响下通过实践改变所处世界而不断延续生命存在、构建生存方式以及推动历史进程。在这一意义上说,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历史进程,是人的对象化的实践发展,也就是主体客体化和客体主体化的统一、自然世界和属人世界的统一、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的统一的历史进程。

作为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文化,在“人化—文化—化人”互动发展的机理和结构中,就已在实践基础上凝结和展现出了一种否定性和超越性的批判维度,也就是源自人的实践对自然世界向属人世界转变的日益自觉的改造中所开显出的对自然的原始状态和人的动物形式的否定性和超越性的理解和取向,没有这种否定性和超越性的理解和取向,就没有人的生存发展及其意义的历史传承。“实践活动作为能动的变革活动,具有前后相继的联系和不断超越自身的性质、特点。前代人实践的成果构成后代人借以活动的条件,后代人只有凭借这一基础,才能发展和提高人类实践活动。这表明,实践活动面对的已非纯粹自在的自然界,而是经过前人活动改造过的人化自然界;实践活动凭借的条件不仅有自然界,还有前人实践创造的文化世界、知识世界和人的世界。每一代人都必须通过这样一定的文化世界、知识世界、人的世界去同自然世界发生关系。”[5]也正是实践的这种否定性和超越性的现实批判取向,在人的实际存在中产生了批判性的主观理解、否定性的主体意识、超越性的人类理想。实践的现实批判取向由此体现了人按照人的文化尺度将非人世界改造为属人世界的批判向度,体现了人的主体性、理想性、客体性与现实性之间的矛盾,以及通过实践解决这一矛盾的根本要求。“实践活动的理想性与现实性的矛盾,使人与世界之间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否定性的统一关系,即人以理想性的要求而现实地否定世界的现存状态,使世界变成人所要求的现实,并在这种现实中实现人与世界的统一。”[6]作为人化的结果的文化在实践所产生的这种矛盾和统一中历史地凝结成精神性的独特性质并展现出精神性的基本内涵。

作为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文化,在人的实践对现存世界的对象性否定和改造中日益体现出其中的主观意识,用理想性的要求来表达对现实性的超越,从主体意义上展现出实践的现实批判取向。实践的现实批判取向,反映在实践的人的主体意识上,就由此形成精神性意义上的文化的主体条件和基础。主体意识在实践中从自发向自觉的发展和转变使得否定性、超越性的批判意识成为可能。主体批判意识的形成,是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历史进程中的一次跨越,在改造世界的对象化活动中体现了具有否定性和超越性的实践意义上的现实批判取向与意识层面上的主体批判取向的统一,为人对生存方式、属人世界的理解和构建造就了持续的动力,推动着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历史进程,凝结着精神性的文化要素,构建着以物质生活为基础的精神生活过程并伴随着物质生活的变迁不断反思和改造既存的精神生活过程,不断更新和创造社会的精神文明。在人的对象化的实践中生成的精神文明,构成了精神性意义上的文化的现实要素,突出了“人化”的主体存在以及精神创造,奠定了文化的真实基础。“文化的主体存在形式更能体现文化的‘人化’本质,这不仅因为它最能体现人性与兽性的区别抑或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据,还在于人既是文化的主体也是文化的目的,文化的内在本质在于它的精神性,文化的最高本质就在于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7]而且,正是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历史进程,人在实践中生成的主观意识及其理想性的要求对现实性的超越,使得人们必然对自身的生存方式和精神文化进行自我反思、自我重构、自我更新,从而不断表现出对文化问题的批判性思考,不断从对文化的自发性、直观性、经验性感知上升到自觉性、批判性、科学性分析,把文化批判作为应对文化问题和发展精神文化的一种重要方式。“文化批判旨在通过现实批判的途径对文化现实进行理性重构,推进文化的发展。”[8]对文化问题的批判性思考和研究所反映的现实意义就是实践着的人在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历史进程中不断对已凝结、积累的文化要素进行反思和改变,目的在于使文化要素适应人们对既存状态进行否定和超越的需要,服务于人的生存发展及其意义的历史开显。

从人化和化人相统一的意义上来考察文化,揭示文化的根本属性和核心要义,实质上就引出了广义上的文化概念。正是对文化的历史开显和总体把握,对实践的现实批判取向和意识的主体批判取向的双重审视,为我们进入文化的批判与批判的文化的深层意境提供了重要线索,为我们开展文化理论研究特别是为我们首先界定文化的概念奠定了必要的理论基础,为我们更为深入和全面地研究文化的内涵以及文化批判的真实意义建立了明确的理论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