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命

一、生命

今天我要和大家分享一个关于“生命”的故事。可能看了题目,你们会觉得有些大、有些空,毕竟大家作为医生,职责便是拯救生命,也已经习惯于见证生命的挣扎和逝去。但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即便过去了将近1年,却依然震撼着我。

它发生在我进入中山医院内科基地学习之前。当时的我还是临床医学八年制研究生,在中山医院经过1年内科轮转后,我回到了自己的科室——呼吸内科。尽管年资很低,主治老师还是让我在组里其他规培医生和进修医生的帮助下,学习管理呼吸重症监护室的一张床位——12床。

2020年1月2日星期四,是新年的第1个工作日,也是我轮转的倒数第2个工作日,待周五工作结束,我就可以脱产专注于完成毕业课题了。

交完班照例先自行去看患者,这是主治老师的要求,也是我在中山医院内科基地养成的习惯。走到12床前,我发现这位自201 9年12月26日入院便持续镇静的老爷爷睁着眼睛,半卧位躺在床上,看见我微微抬了抬手,虽然虚弱但显然已经有了意识,不禁为他高兴。但一想到他复杂的病情,这份高兴马上便烟消云散了。

1周前,我收治了这位从急诊转来的80岁老年人,刚转来时他气管插管,处于镇静状态。向家属询问完病史,我打出了一连串的诊断:2型呼吸衰竭、胸腔占位性病变、肺部感染、肺不张、胸腔积液、肝肾功能不全、高血压、糖尿病、颈动脉斑块、脑梗死……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外院CT报告上“左侧胸腔巨大占位”的字眼。毫无疑问,他入院时的状态很糟糕。

201 9年12月31日,已经在中山内科轮转1年的我第1次填写院内大会诊申请单,呼吸内科、胸外科、麻醉科、重症医学科及医疗安全科的老师们,将于2020年1月3日共同讨论他的诊疗方案。但在2020年1月2日,他醒了。

我扶着他的肩膀对他笑笑,告诉不能说话的他,我是他的床位医生,他现在在中山医院,他的孩子们下午3时可以来探望他,告诉他要好好配合我们的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也在努力回应我,虚弱地冲我点点头。但他真的会好吗?我不知道,在我看来他的生命就像一条悬丝,一阵风刮过就有可能断掉。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桌上的电话响起,同组的小伙伴接起来又递给我:“12床!”我心中咯噔一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是否又失去了意识?血氧饱和度下降了?抑或是体温又升高了?

我略带忐忑地接过电话:“请讲。”

护士小姐姐的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说道:“12床的党徽丢了,希望医生能帮他找一下!”

我听清了,但又止不住地问了一句:“什么?”

“12床的党徽丢了,希望医生能帮他找一下!”

我匆忙冲进了监护室,护工阿姨把小桌板上的纸递给我,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不成句的文字,“党徽”“党徽被弄丢了”“小褂子”;还有震撼我心灵的七个字,“这是我政治生命”!

2020年1月,我成为共产党员已有4年多,听过不少演讲和报告,也接触过许多优秀的党员前辈,可从来没有哪位前辈、哪位同志如此近距离且郑重地向我提及他的“政治生命”!

我从初入临床的医学生,每天看着师长们治病救人,逐渐成长为一名年轻的医生,跟随着师长参与并试图从病魔手里抢回患者的健康和生命。在日复一日的工作和学习中,“生命”对我来说是太过熟悉的词汇,我的职责就是守护它。而今天,一位命悬一线的老人,向我郑重地提及他还有另外一条生命——政治生命!

我抬头看看爷爷,他眼中的焦急清晰可见。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了指我手中的纸,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而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然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我忽然想起自己有一枚金属党徽,但也就是在那一刹那,我突然对那枚已经在宿舍抽屉里躺了好几个月的党徽有了不舍。我联系了中山医院党委学生工作处的刘嫣老师,如愿为老爷爷领到了一枚新的党徽。当我第一时间把这枚党徽捧给他看时,他眼角的泪花和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告诉了我他的激动。

我的主治老师——叶伶老师,201 9年12月刚刚成为一名预备党员,知道这个故事后沉默了许久,然后说了一句:“老党员,是不一样的。”当时我也是这么觉得,年轻的党员,如叶老师和我,与那些经历过战争年代、动荡岁月的老党员,终归是不一样的。

结束临床轮转后,2020年1月17日,我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却意外地迎来了一个艰难、冷清的春节。接下来是大家都知道的故事:1月23日,武汉封城,我院重症医学科主任钟鸣老师奔赴武汉;1月24日,呼吸内科重症监护室主任蒋进军老师、重症医学科护士长徐璟老师奔赴武汉;2月7日,中山医院136人医疗队出征武汉……

但也有大家不知道的,2月2日,我的导师——呼吸内科朱蕾教授,作为上海派驻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高级专家组成员,临危受命、走得匆忙没顾着带上降压药,连续工作1个月收缩压常常在200 mmHg以上,被“劝退”3天后又再“复出”。而我的师姐师兄——呼吸内科重症监护室主治医生胡莉娟、叶伶老师和呼吸内科数位医生,自1月底便驻守在公共卫生临床中心持续抗疫;叶老师更是在2月7日随医疗队其他135位勇士一同驰援武汉。

医疗队里有太多我的师长啊!呼吸内科本就是抗击新冠肺炎的主力军,我眼看着从临床见习、实习到轮转期间带教过我的许多位医生和护士老师们,一个个都前赴后继地奔赴“战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血和震撼,每天都见的老师们都成了英雄。

我突然想起那枚党徽,“他们”和“他”一样了,成为我心目中不一样的战士,不一样的党员!面对未知的疾病,他们舍弃自身的安全,在异乡战场上挽救同胞的生命。千幸万幸,他们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武汉也有了新的生命。也有很多位老师,在武汉火线入党,让自己的生命更加丰富,更加鲜活。

现在的我,有幸继续留在中山医院内科基地,做一名真正的医生。很巧合的是,这个月我恰巧也在呼吸内科轮转,带组主治张勇老师和病区护士长秦琦老师都是从武汉归来的英雄。但提起这段经历,他们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骄傲,仿佛只是去武汉开了次会,会了个诊,他们毫不夸口自己的功劳,仿佛那场千里奔袭的战疫只是平淡生命里一件最平凡不过的事。但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真正的英雄。那枚党徽和那场战疫,也教会了我如何做医生,如何做党员,如何对待生命。我知道,我们每一个人也都可以成为英雄。

(毛若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