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落日余晖
2020年3月5日,我们中山医院援助湖北医疗队来到武汉已过去27天。和往常一样,大家准时6时30分整装出门,经历半个多小时车程到达武汉人民医院东院。我们在东院有2个重症病区,共80张床,负责收治一些重症和危重症患者,我所在的是1 1楼20病区。
7时,大家准时和夜班医生开始交班,从1床到40床,从生命体征到用药,一切有条不紊,这和刚开始已全然不一样。特别记得第一天进入病房,病区里好几个患者血氧饱和度极低,亟待处理和呼吸支持。又由于是隔离病房,没有家属和护工的陪伴,很多患者特别是老年人,生活无法自理,床上被子上都是污秽物。那个场景,让已经在ICU工作很久的我,也难免震惊。相比起初那种紧张和不安,快一个月的工作让大家充分熟悉了新冠肺炎,也对东院的环境和流程充分适应,工作已从容不迫,交班很快,就像在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一样,没什么差别。
下午2时,我穿上防护服,开始在污染区的又一次床旁查房。有了对讲机和微信,我们跨越污染区和清洁区进行无障碍的交流。得益于这一个月内我们尽可能协调配备的各种设备,患者都得到了有效支持治疗,很多患者在我们的治疗下逐渐好转,病情很平稳。因为身处隔离环境,没有家属陪护,我们每次查房时,都和他们聊聊天,舒缓他们的心情,对于困难的患者我们捐赠了很多衣服、食物,包括内衣、内裤。在此后的医疗诊察中,患者们都很配合,也很感激,还有些期待。
1 9床,一位87岁的老大爷。敲门,进入病房。高流量支持下的大爷坐在床上,看着手机。“感觉如何?”“挺好的。”吸氧浓度60%,流速60 L/min,血氧饱和度9 7%,心率1 00次/分,相比他刚来的时候,这样的指标已经好很多了。这位大爷刚转送过来时严重低氧,血氧饱和度小于88%,呼吸急促,心理状态也很差,对所有人都爱答不理,随身衣物都已脏了,有个女儿正在雷神山医院治疗,无法送生活用品。我们当时立即给他高流量氧疗,麻醉科葛教授把自己的衣服捐给了他,潘护士长弄来不少吃的,带着护士们一起给他擦身。看着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好了不少,令人欣慰。“今天要做个肺部CT扫描随访,看看肺部情况。”组长下了指示。没过多久,护士老师蹬蹬地走过来找我,“护工师傅到啦,1 9床要做CT,这个患者病情比较严重,凯哥你去呗。”对于护士老师的要求,我一般都是来者不拒。CT室是在另外一栋楼,我和护工一起推着病床出发了。难得的是,那天是武汉久违的好天气,阳光明媚,非常温暖,不像前几日阴雨还有雨夹雪。在回病房路上,我想到他一个多月在病房也没享受这么好的阳光了,就主动邀请老大爷一起多待了一会。“大爷,这阳光如何,要不要待一会”“好”“怎么样”“挺好”“那我们多待一会,哈”“你看看太阳真大”,我手指着夕阳。这个场景,被护工师傅用我们病区联络手机拍下了,也就是落日余晖照片。“你咋还没回来,这么久,有啥事么”,微信群里,医疗队长急着问到。“没事,看了会夕阳,现在回来了”,我随手把拍的照片发在群里。回到病房,“大爷,今天如何,好好休息啊”,安顿好大爷。我继续查房,下医嘱。
1个小时后,从污染区脱下防护服出来的我,一群人对着我说:“你火了!”一脸迷茫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大家把那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被很多人转发。
关于这张照片,有位武汉当地人和我说,这张照片,是他2个月来看到的第一张彩色照片。确实,武汉人民承受了很多苦难和不安,我很高兴这张照片能给他们带去温暖和希望。
繁忙的临床工作,经常会让我们疲惫不堪。机械的流程,往往让我们忘了治疗的是有精神需求的个体,我们也忘了我们自己也需要抚慰。
我想,那张落日余晖照片里面的我,其实也不只是我,是每一个战斗在一线的医护,那里面的王大爷,其实也是每一个和新冠病毒斗争的患者。一起看夕阳,是患者的需要,也是我们的需要。夕阳给了我们温暖,给了我们希望。因为有温暖、有希望,我们才一起度过了那漫漫的长夜。
后来,那位王大爷情况越来越好,就和我们聊他的人生经历,和我们聊音乐,还拉起了他心爱的小提琴。最后,他治愈出院,已经康复回家了。
(刘 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