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大罢工

1928年大罢工

富荣盐场的机械化,以机器取代了牛只。黄卤井、黑卤井到更高产的盐岩井的发展,减少了盐井工人的数量,这主要是因为在产的盐井数目减少造成的。当井户、灶户极力设法削减供应而不使自己的成员破产,盐井所雇用工人的数量将继续下降。我们已计算过,在清末50多万人直接受雇于盐场,而1931年的劳工统计表明,各种岗位上只有215661人。 (127) 《中国日报》报道,1931年自贡的失业人数超过30万。 (128) 然而,盐业生产主要还是依靠人力:开凿或维护井、笕、灶,操作机车,以及煎烧、装包和运输食盐。工资占据了运营成本的很大部分,是制造商决算表中的一项,在某种程度上起决定作用的一项。随着食品价格上扬以及工人失业人数的增加,如何应对盐场的劳工变成了挑战,等同于要挡开自己敌对的井、灶的要求。

如前所述,富荣盐场熟练工人从19世纪就组织了起来,工人为更高的工资进行了多次行动,是1928年不满总爆发的预演。1915年,三个县的篾索工人联合罢工,要求提高工资,这次似乎以工人的胜利告终。这些巧圣会的成员为提高工资,在1915年到1923年间至少停工两次,迫使那些向富荣盐场供应物资的工厂让步。 (129) 1917年,烧盐工人罢工,他们高度排他性的工人帮会是现有19世纪工人帮会中最有势力者之一,结果,这种熟练劳动力的工资提高了20%。 (130)

这些劳动纠纷,每一次最终都是通过工人的帮会与商会之间的谈判解决的。尽管工人帮会在商会没有代表,但他们常常被邀请参加解决劳动纠纷的会议。1927年6月,45名凿井工人请求商会代表他们进行调解,从这一点显然可以看出,人们还是对富有成效的对话抱有希望。他们一开始就指出商品价格上涨,制造商所定的盐价近些年来也上涨,但是他们的工资则长期没有提高。工人以最恭敬的语言陈述他们的情况,说道:“央求贵会发展宽仁厚德,准祈与劳民微添工价,以度民等家中父老妻儿之生活。” (131)

在他们信件下面的批注中,商会文书承认他们价格上涨的说法是准确的,并将请愿信转交商会大会讨论。 (132) 然而,井商商会拒绝了工人们的要求,认为工人在该年早些时候罢过工,工资已得到充分的提高。而且,他们也认可凿井工人的说法,即盐场其他工人,包括煮盐工人和篾索工人,工资都得到了提高,以应付基本商品价格的不断涨价。 (133)

凿井工人背后没有强大的组织,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他们感觉自己所得落后于其他工人。然而,凿井工人的罢工发展成为持续近两个月的大罢工,这只能解释为盐场条件的整体衰落。尽管食盐生产商从没有自愿地对他们的工人施以慷慨,但我们有案可查的所有工人行动事件,都在数星期之内在商会的主持下得到了解决。而且,自贡市档案馆和自贡市总工会所藏材料证实,早期由强势的工人组织所采取、要求提高工资的行动,一般都带来了工资普遍性的提高,以应对通货膨胀。然而这在1927年和1928年没有发生。富荣食盐销售在1925年和1928年急速下滑。前面已提到,面对盐卤市场的日益衰落,到1927年初,食盐生产商合并他们的资源,以维持盐价。受日益崩溃的信贷市场和军阀持续性的收税压力驱动,食盐生产商也尽力维持工资水平不变。1927年8月,包推户也参入了凿井工人的行动。到了1928年新年,人力车夫也参入了进来。

根据接触过自贡党务档案的陈然记述,这次罢工从富荣盐场最弱势的工人开始,后来大多数工人都参与进来,这归功于这一短暂时期共产党在盐场的积极活动。 (134) 共产党没有提供负责人和专门的组织人员,但物价上涨、失业以及受到围攻的食盐生产商突然的不妥协态度,这些一并带来的窘境,为一场危机的发生提供了条件,参加人数之多前所未有。在1928年以前,中国共产党在自贡没有什么影响。根据《中央自贡地下党组织概况》记载,早期的联系只是限于党内人士短期前往自贡,包括1924年组织的一个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1926年,共产党重庆地委派刘远翔和廖恩波前往自贡建立自流井特别支部。 (135) 他们二人与工人领袖取得联系,当与井户的谈判破裂时,他们与罢工工人站在一起。然而,共产党支部似乎也经受着同样的抑制,这就是国民党右派在北伐期间,为了巩固它对于脆弱的第一次国共合作的控制,打击其他左派组织。 (136) 国民党内部的蒋介石派别与四川军阀政府联系,1927年年初对于该省共产党活动的打击,致使四川规模很小的共产党组织转入地下。

是什么事件引发了这次大罢工还不清楚。我们没有1928年1月以前劳资双方谈判的材料。1月30日,财神会——这是盐场卤笕工人的联合组织——的成员向商会报告,盐井工人帮会的领导与一位姓刘的人(极可能是共产党员刘远翔)见面,计划在2月中旬举行罢工。 (137) 2月,工人发布九项要求,包括释放被捕工人领袖;支付罢工中受伤工人的治疗费用;支付被管理方叫停工作工人的工资、食物和治疗费用;为不同类别的工人增加特别工资;补偿所有被解雇工人因罢工的损失并重新安排工作。 (138)

最初是帮会为了提高工资的罢工,到2月已表现为由当地共产党领导的有着更广泛诉求的行动。在与这次罢工有关的文献中,我们第一次看到了富荣盐业工人的一个广泛联合组织——总工会。写有“打倒白色恐怖政策”、“打倒一切资本家和大地主”、“打倒封建的大小军阀”、“被压迫民族解放万岁”等激烈言辞的传单,都是由一个自称“少年工作团”的组织书写的,这个组织被派作纠察队员。 (139) 鼓励工人们要将自己视作更大规模运动的一部分,对这次运动的重要意义,共产党追溯到了1925年的五卅运动。 (140) 共产党的领导层援助盐井的老工人和人力车夫,他们是在新年前后加入罢工队伍的,以扩大罢工的支持面,罢工至少赢得了店员、当兵的及其他工人团体的同情。党通过鼓舞工人的斗志,将罢工进行下去。

这次罢工,显然令自贡食盐生产商焦虑不安。井户中有国民党重要成员张筱坡,他的请求和警告,反映出了井户对他们的工人复工的绝望,以及看到共产党在其中组织的前景所感到的恐慌。作为国民党党员,张筱坡以前去过国民党左派总部所有地武汉,亲身了解了加入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的工人们在配合北伐的罢工风潮中的情况。2月初,他与工人见面,告诉他们:

各行工友都兴高采烈的今日罢工,明日游行,好不热闹已极。殊不久,发生清党运动。政府明令遍处驱逐共党,各行工人尽都倒霉,约计两湖杀死共党总作万千计,即是工友居多数。你们不信,试问一问工程师中湖北人,就知道了鄙人不是说谎的。

张筱坡还试图分化盐场工人,警告他们,如果在盐井停工,将造成其他工资更低的工人失业。张筱坡没有对工人好言相劝而是威逼,他代表所有的井户指出,不乏失业的人们愿意从事罢工者的工作。 (141)

尽管当地军警很同情工人的困境,但他们也只能向工人发出警告,要通过商会和谈解决问题。 (142)

川南警备司令关心的是,没有食盐生产就没有税收。他威胁,如果工人不复工,就将采取军事行动。 (143) 井、灶等业主和商会宣称共产主义是洪水猛兽,坚持认为工人们的要求超出了合理范围,要归罪于外来的煽动者,通过军事行动抓捕他们是最重要的事情。 (144)

整个2月,工人、商会与井、灶等业主以及驻军间的声明往来不断。工人们坚持他们的要求;商会与井、灶等业主威胁要开除所有不复工的工人;而驻军则威胁,如果继续罢工就要采取军事行动。在大罢工开始差不多一个月后,商会声明,收到工人的一个匿名方案,要求谈判解决他们的要求。商会宣布无法回复一个不具名的写信人,它向工人帮会发出派代表前来商会的邀请。来自盐运使的压力也可能加速了问题的解决。 (145)

到2月底,增加工资的方案出台,同时还有一补充规定,即若物价下降,工资也要下降。 (146) 直到3月底,所有的工人才复工。一些在罢工数月间没有工资的工人,从自己的家庭寻求帮助。有指责说共产党的活动造成了这么长时间的罢工,此后数月一直对其采取军事行动,此时共产党遭受人员损失,工人的支持也减少了。 (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