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以人为目的的社会的回归

二 向以人为目的的社会的回归

文明时代是社会发展的一个新阶段,在这个阶段上,分工和由分工产生的个人之间的交换,以及把这两个过程结合起来的商品生产,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完全改变了先前的整个社会。分工破坏了生产和占有的共同性,它使个人占有成为占优势的规则,从而产生了个人之间的交换,于是,商品生产逐渐地成了统治的形式。随后,市场不断扩大,货币、资本逐步成了控制人类的无形物,人类也经由奴隶社会与封建社会进入了资本主义社会。

资本主义是人类历史上的这样一个阶段,在此,人自身的目的、人的生产本质上被物的生产、物的关系吞没了。我们知道,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人既是自然的存在物又是社会存在物,人具有多方面的欲望与需求,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人的特性基本上被物的关系统治了,资本家是资本的代表,他们具有资本的所有特性,而工人劳动者则基本上成了机器的一部分。在这里,“个人和个人彼此之间的一定关系,表现为一种金属,一种矿石,一种处在个人之外的、本身可以在自然界中找到的纯物体” (14) ,“作为呼吸着的个人,他们只是作为自然物,而不是作为人格互相发生关系” (15) 。在以交换为基础、资本统治下的社会中,用以满足人们需求的使用价值的生产不再是最根本的目的,人们关心的是,这种生产能带来多少产品而且它一定是用货币来衡量的,假如你没有货币而仅有需求的愿望,那么,这种产品不会成为你的消费对象。因此,马克思说:“古代的观点和现代世界相比,就显得崇高得多,根据古代的观点,人,不管是处在怎样狭隘的民族的、宗教的、政治的规定上,毕竟始终表现为生产的目的,在现代世界,生产表现为人的目的,而财富则表现为生产的目的。” (16)

在以前,财产最初意味着劳动的(进行生产的)主体(或再生产自身的主体)把自己的生产或再生产的条件看作是自己的东西。因此,生产也将依照这种生产的条件而具有种种不同的形式。生产本身的目的是在生产者的这些客观存在条件中并连同这些客观存在条件一起把生产者再生产出来。生产是以人为中心的,人的生产是第一原则。马克思肯定,奴隶制、农奴制等总是派生的形式,而决不是原始的形式,奴隶制、农奴制只是向资本主义过渡中的形式。在不以使用价值为目的的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充分发挥,表现为完全的空虚,这种普遍的物化过程,表现为全面的异化。由人自身的生产为目的到物的生产为主导的历史转移,这是历史过程的结果,那种原始的共同体、以人自身生产为直接目的社会形式必然会由于生产力的发展而失去其历史合理性:“生产力的发展使这些形式解体,而它们的解体本身又是人类生产力的某种发展。人们先是在一定的基础上——起先是自然形成的基础,然后是历史的前提——从事劳动的。可是到后来,这个基础或前提本身就被扬弃,或者说成为对于不断前进的人群的发展来说过于狭隘的、正在消灭的前提。” (17)

从历史辩证法的角度看,如果抛掉狭隘的资产阶级形式,那么财富正是在普遍交换中造成的个人的需要、才能、享用、生产力等的普遍性;财富正是人对自然力——既是通常所谓的自然力,又是人本身的自然力——统治的充分发展,财富正是人的创造天赋的绝对发挥,这种发挥,除了先前的历史发展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前提,而先前的历史发展使这种全面的发展即不以旧有的尺度来衡量的人类全部力量的全面发展成为目的本身。在这里,人不是在某种规定性上再生产自己,而是生产出他的全面性;不是仅仅停留在某种已经变成的东西上,而是处在变易的绝对运动之中。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必然被历史本身的辩证过程所扬弃。恩格斯曾认为,野蛮时代生产品完全由生产者支配的优越性随着文明时代的到来便丧失了,夺回这一优越性,而又以今日人类所获得的对自然的有力的支配以及今日已有可能的自由结合为基础,这将是下几代人的任务。马克思则具体地从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发展逻辑确认了这一由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现实可能性。

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一方面为人类挣脱物的奴役性创造了强大的生产力基础,另一方面又创造了人的全面关系,虽然现在它以对人的强制性为前提。资本主义社会的似自然性是历史性的,它一定会在历史的现实过程中被历史本身的张力所挣破,人类由此进入自由王国。“自由王国只是在由必需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像野蛮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为了维持和再生产自己的生命,必须与自然进行斗争一样,文明人也必须这样做;而且在一切社会形态中,在一切可能的生产方式中,他都必须这样做。这个自然必然性的王国会随着人的发展而扩大,因为需要会扩大;但是,满足这种需要的生产力同时也会扩大。这个领域内的自由只能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但是不管怎样,这个领域始终是一个必然王国。在这个必然王国的彼岸,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但是,这个自由王国只有建立在必然王国的基础上,才能繁荣起来。工作日的缩短是根本条件。” (18)

我们知道,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由经济关系结成的社会共同体是以一种异于自己的、强制的和盲目的力量出现在个人面前,个人服从它的规律。而马克思主义所指出的未来社会,则不再是物质生产方式即经济关系构成社会生活的决定性基础,而是人本身生产的方式即再生产全面发展的个人的关系构成这种基础:它将是一个以各个人自由发展为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的联合体。在这种社会中,社会对个人来说不再表现为一种实体性的外在强制力量,全面发展的个性本身同时是一种直接的社会性,从而个人对社会来说也就获得了完全的独立和自由,因而人本身才重新成为社会再生产的出发点与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