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饼不托

汤饼不托

欧阳修《归田录》:“汤饼,唐人谓之不托,今俗谓之馎饦矣。”南北朝贾思勰《齐民要术》:“馎饦,挼如大指许,二寸一断,著水盆中浸。宜以手向盆旁,挼使极薄,皆急火逐沸熟煮。非直光白可爱,亦自滑美殊常!”

按照缪启愉先生的校释,是“以很短的粗面条在盆旁‘挼使极薄’”,也就把粗面条“按成薄面片”。缪启愉先生的校释接近准确,很短的粗面条(挼如大指许,二寸一断);按成薄面片(挼使极薄)是我的理解,《六书故》:挼,按揉也。前“挼”,揉;后“挼”,按。

再说得明白点,就是把面团先揉成大拇指粗,二寸长,浸在水盆里。捞起一根,按成薄面片,丢入沸水中煮熟。逐一而做,则煮成的馎饦,不仅光白可爱,也自滑美殊常!陶穀在《清异录》中形容得更妙:“汤饼莹滑。”

那唐人为何称汤饼为“不托”呢?答案自然在唐人身上!唐朝李匡文《资暇集》:“至如不托,言旧未有刀机之时,皆掌托烹之。刀机既有,乃云‘不托’。”

掌托又是何意?南宋程大昌《演繁露》:“汤饼者,皆手搏而擘置汤中煮之。”搏是拍打,擘是指掰。说得明白点,在没有刀机的时候,我理解:汤饼是把一小团面放在左手掌上,右手用指按薄,掰成一小片片,投入到沸水中去煮。

可这样托着是很累的啊!故有刀机后,“不托”也!我自觉我的解释“精准到位”!

我认为汤饼是“薄面片”,有根有据:“王文公凝,食馎饦面,不过十八片。”(《北梦琐言》)和内子到成都,在一家叫“蓉荣北大铺盖面”的面店里,吃过一碗铺盖面。这种面是片面,比大碗小点,几乎是一片片铺叠碗里。特意去看了他家的制作过程:手工揉好面后,一整张大面片覆盖在一个大脸盆上,两个伙计用手撕成小片,一片片投入沸锅。

面片吃进嘴里,有股子柔劲,且滑润!这大概是现代版的汤饼吧!

可汤饼为何称为饼呢?《本草纲目》:“按刘熙《释名》云:饼者,并也,溲面使合并也。有蒸饼、汤饼、胡饼、索饼、酥饼之属,皆随形命名也。”溲面是以水揉面的意思。也就是说:揉面后捏在一起做出的面食都称为饼!

李时珍列举的这些饼看名字还真是“饼”,北宋黄朝英在《缃素杂记》里认为:“余谓凡以面为食具者,皆谓之饼,故火烧而食者,呼为烧饼;水瀹(煮)而食者,呼为汤饼;笼蒸而食者,呼为蒸饼;而馒头谓之笼饼,宜矣。”都是“饼”,与李时珍惺惺相惜。北宋张师正在《倦游杂录》里也曾说:“唐人呼馒头为笼饼。”

看来馒头真是“饼”。其实早在西晋,束皙《饼赋》就把馒头列入饼:“晋束皙《饼赋》有馒头、薄持、起溲、牢九之号,惟馒头至今名存,而起溲、牢九,皆莫晓为何物。薄持,荀氏又谓之薄夜,亦莫知何物也。”(欧阳修《归田录》)四种食物,三不知。

那《饼赋》里有汤饼吗?有,非但有,《饼赋》还盛赞汤饼:“玄冬猛寒,清晨之会。涕冻鼻中,霜成口外。充虚解战,汤饼为最。”寒冬凛冽的清晨,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汤饼是面条的祖宗),实乃“为最”!

汤饼在冬天吃是驱寒,在夏日食则是习俗。南北朝宗懔《荆楚岁时记》:“六月伏日,并作汤饼,名为辟恶。”

夏天吃汤饼居然还有妙用!《世说新语》:“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

何晏,字平叔。虽是男人,脸蛋白啊!魏明帝曹叡怀疑他脸上搽了粉,想出个绝招:大夏天请吃汤饼。何晏吃得满头大汗,正好穿着件红衣服,顺手擦了下,没想到脸色更加光亮洁白!

古代的红衣服质量好啊!要不真得擦成媒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