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名鼠

美味名鼠

不要见到鼠字就害怕、恶心,这世界上不只有老鼠,还有很多美好的鼠,比如竹鼠、土拨鼠、黄鼠。竹鼠肥肥胖胖,身如小猪,面似兔子,不怎么让人害怕,味道也美。竹鼠如今已能人工饲养(有竹子的地方就能养),很多游客会特地去农家乐,亲手抓上一只,再让农家在大灶上一煮,就着小酒吃,喷香!

杜甫有首诗:“竹根稚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并母眠。”后世为“稚子”两字吵个不停,宋朝的三本笔记《冷斋夜话》《孔氏谈苑》和《西溪丛语》,都认为“稚子”是笋,“则稚子为笋明矣”“则稚子为笋明矣”“言笋如稚子”,前两本书说的还一字不差!

明朝人清朝人有意见了!先说清朝人,“又大竹林中有物,名笋根稚子,鼷鼠之类,略似人形,烹食极其鲜美,江西饶州一路多有之”(《两般秋雨盦随笔》)。略似人形,好像形容得有点过分。

明朝的大旅行家徐霞客也不服:“形如小猪而肥甚,当即竹䶉也。笋根稚子,今始见之矣。大者斤许,小者半斤。”(《徐霞客游记》)

竹䶉即竹鼠,徐霞客因这东西是活物,又唧唧喳喳(有一种叫“蜜唧”的吃食,与鼠有关,其食残酷,吾不忍写)叫个不停,不方便携带,也就没吃到:“盖山中三小珍:黄鼠、柿狐、竹豚。惟竹豚未尝,而无奈其活不能携。”竹鼠又叫竹豚。

《本草纲目》:“竹䶉【释名】竹㹠。〔时珍曰〕䶉状其肥,㹠言其美也。”㹠即豚,小猪也。李时珍说竹鼠既肥又美。还曰:“食竹根之鼠也。出南方,居土穴中。大如兔,人多食之,味如鸭肉。”

也难怪,竹根下面既有笋,也有竹鼠。笋隽味,竹鼠也肥美。古人笔记能留传至今的,都是文化大家,谁也不服谁,很正常。怪只怪杜甫不好,没留下一字半句,说透“稚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笋和竹鼠好吃,这是大家的共识。清朝《广东新语》的作者屈大均居然吃出了笋和竹鼠的共识,这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竹䶉,穴地食竹根,毛松,肉肥美亦松。肉一二脔可盈盘,色紫,味如甜笋。”肉既肥美且松,就散得开,故一二小块可软趴趴盛满一盘子。

竹鼠味如甜笋,我想“稚子”的争论当到此为止!

土拨鼠想来大家都听说过,《本草纲目》:“〔藏器曰〕土拨鼠,生西番山泽间,穴土为窠,形如獭。”藏器指陈藏器,唐朝的药学家。形如獭,看着有点可爱!

元朝忽思慧《饮膳正要》:“塔剌不花 一名土拨鼠。味甘,无毒。主野鸡瘘疮,煮食之宜人。生山后草泽中。北人掘取以食,虽肥,煮则无油,汤无味。”塔剌不花是蒙古语,从文章里看,土拨鼠的味道好像不怎么样!

还有比竹鼠更好吃的鼠吗?有,明朝陆荣《菽园杂记》:“宣府、大同之墟产黄鼠,秋高时肥美,土人以为珍馔。”李时珍写得更详细:“黄鼠【释名】礼鼠、拱鼠、貔狸。【集解】〔时珍曰〕黄鼠出太原、大同,延、绥及沙漠诸地皆有之,辽人尤为珍贵。状类大鼠,黄色,而足短善走,极肥。”(《本草纲目》)貔狸是黄鼠的别名,辽人习称貔狸。

北宋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契丹国产毗狸,形类大鼠而足短,极肥,其国以为殊味,穴地取之,以供国主之膳。”契丹国即辽国,这种鼠是殊味,凡人吃不到,乃“国主之膳”,皇帝吃的!

陆游的祖父陆佃是个大官,出使辽国:“携所得貔貍至京师。先君言:犹记其状,如大鼠而极肥腯。”先君是已故父亲。腯也是肥,陆游总不会写“极肥肥”吧!

沈括的百科全书《梦溪笔谈》也提到貔狸:“形如鼠而大,穴居,食果谷,嗜肉,狄人为珍膳,味如㹠子而脆。”李时珍也说:“味极肥美,如豚子而脆。”

看了沈括和李时珍的书后,我有时感觉他们不是科学家、药学家,而是美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