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獐之香
麝獐之香
《本草纲目》:“麝【释名】射父、香獐。〔时珍曰〕麝之香气远射,故谓之麝。其形似獐,故俗呼香獐。”麝之香气远射,我年少时住在城隍庙,没事就去逛逛,还未到九曲桥,就会闻到一种似香气又似狐臭的味道。我知道大批外国人来了!
法国香水里一般都配比麝香,那味,远射!古人用词之妙,在一条“麝”上充分体现。麝的别名叫香獐,因“其形似獐”,那么獐就是另外一种动物。
《本草纲目》:“獐【释名】麕、麏。〔时珍曰〕《尔雅》云:麕,牡曰麌,牝曰麜,其子曰麆。”《广韵》本作麞,崔豹《古今注》:“獐有牙而不能噬,鹿有角而不能触。獐一名麇,青州人谓麇为獐。”
我年老昏花,看《本草纲目》的獐和他爸爸、妈妈、孩子,只能用放大镜。总结下来,獐的别名是麞、麕、麏、麇,爸爸(牡,公)是麌,妈妈(牝,母)是麜,孩子是麆。
若没有这些放大镜看得清的字,这篇文章我无法写也无法解释。
郑玄《周礼注》:“六兽:麋、鹿、熊、麕、野豕、兔。”六畜也好,六禽也罢,反正都是吃的。李渔比较体贴我的眼睛:“家味之逊于野味者,以其不能有香也。野兽之可得者惟兔,獐、鹿、熊、虎诸兽,岁不数得,是野味之中又分难易。”看来野味如獐等吃起来的确香!
梁克家就不体谅我:“麞 味甘无毒。”(《淳熙三山志》)非但味甘无毒,獐竟然还可以生吃,南北朝时期的药学家陶弘景曰:“野肉之中,唯獐、鹿可食生,则不羶腥。”(《本草经集注》)
元朝孔齐也善解我意:“野味惟鹿、獐、玉面狸、山鸡之雄者、鹌鹑、斑鸠之类,余不多食。”(《至正直记》)他还说:“先妣喜啖山獐及鲫鱼、斑鸠、烧猪肋骨,余不多食。”先妣是先母的意思。
獐到底香不香,不是我说了算。就如书籍中是“獐”还是“麞”,校注、编辑说了算。清朝姚元之《竹叶亭杂记》记载:“吉林属每岁进贡方物:貂鼠、白毛梢黑狐狸、倭刀、黄狐、貉、梅花鹿、角鹿、鹿羔、狍、狍羔、獐……”能作为方物进贡,味道都不会差(倭刀不能算)。那么獐的味道究竟如何呢?
清朝屈大均又来考我的眼力了:“麞,似鹿而小,黄黑色,无角,雄者有牙出口外。秋冬居山,春夏居泽。猎者得之以酿酒,有消风之功。八月至十一月食之胜羊肉,谚曰:秋冬食麞,春夏食羊。”(《广东新语》)秋冬比羊肉还好吃!
獐肉可以制成獐脯(肉干),《礼记·内则》:“牛脩(肉干条),鹿脯,田豕脯,麋脯,麕脯。”袁枚《随园食单》:“制獐肉与制牛、鹿同,可以作脯。不如鹿肉之活,而细腻过之。”大食家的描述就是高,一“活”一“细”,把獐和鹿的味道区分得清清楚楚。袁枚的嘴巴叼,不知他眼力如何?
沈括《梦溪笔谈》:“王元泽数岁时,客有以一麞一鹿同笼以问雱:‘何者是麞,何者为鹿?’雱实未识,良久对曰:‘麞边者是鹿,鹿边者是麞。’客大奇之。”王雱,字元泽,王安石之子。
王安石居然也喜欢吃獐脯。南宋朱弁《曲洧旧闻》记载了这则故事,“王荆公性简率,及为执政,或言其喜食獐脯者”,夫人不相信:“公平日未尝有择于饮食,何忽独嗜此?”问左右人等,回说:“每食不顾他物,而獐脯独尽,是以知之。”夫人再问:“食时,置獐脯何所?”再回:“在近匕箸(筷子)处。”夫人吩咐:“明日姑易他物近匕箸。”果然,“既而果食他物尽而獐脯固在”。原来王安石只吃离筷子近的食物。真是委屈了獐脯!也让世人怀疑王安石:“人见其太甚,或者多疑其伪云。”
麝被称为“香獐”,实乃“伪”。《本草纲目》:“【正误】〔时珍曰〕獐无香,有香者麝也。俗称土麝,呼为香獐是矣。今正之。”有香的是麝。古人早就用上麝,中国古代的美女,添香生色,风姿绰约,香射男人心。
唐朝段成式是大食家,于吃食了如指掌:“瓜,恶香,香中尤忌麝。”(《酉阳杂俎》)他又是宰相段文昌之子,于朝中逸事颇为知晓:“郑注太和初赴职河中,姬妾百余尽骑,香气数里,逆于人鼻。”郑注,唐朝大臣;太和,唐文宗年号。香气数里,射得远啊!逆于人鼻,估计跟我年少时在九曲桥闻的味差不多。结果呢!
“是岁自京至河中所过路,瓜尽死,一蒂不获。”